张玉凉雕的则是那画里的兰花,茎叶修长,花苞精巧,生机勃勃得宛如活物。
程澹接过他的花,将自己的蝴蝶扣在一片展开的花瓣侧面,迎着阳光举起查看,花与蝶缠绵相依,几近透明。
我就说你根本不需要我教。
闻言,张玉凉从身后虚虚环抱住他,顺势拿下两个木雕拆分开来,却将自己做的兰花给他,自己则收起他雕的蝴蝶,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算是交换信物?程澹捏着兰花修长的枝干转了转,眉宇含笑。
是。张玉凉冷不防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语气温柔地道:定情信物。
程澹大人,我
恰在这时,千梦角抱着一盆灿烂盛开的花兴冲冲走了过来,正要跟程澹说话,一抬眼见二人相互依偎的亲密模样,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咳,抱歉,打扰了。性格腼腆的少年分出一边手挡住眼睛,飞快退出院子,转眼消失在小径尽头。
诶!程澹没来得及拦住他,只能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声,旋即推开张玉凉仍靠在自己额前的脸,平生误人间内可不止你我二人,祭司大人自重呀。
他的语气一听便是在开玩笑,张玉凉却认真叹了口气:真是麻烦,早知如此,先前就不答应玉清白收留他们了。
嗯?祭司大人不是因为我才答应收留他们的吗?程澹施施然回到桌后坐定,重新铺纸舔墨,落笔作画。
张玉凉一时无言以对。
如此一来,就连后悔的话也不好说了。
你就是仗着我纵容你。
张玉凉盘腿坐在他身旁,懒懒倚着他的左肩,手一挥,古琴再次横于膝前,清叙引柔和的曲调缓缓奏起。
或许吧。程澹笔尖横斜,勾勒出一床七弦琴的轮廓,你可听过恃宠而骄?
张玉凉的琴音更添三分雀跃,笑道:若我能让你恃宠而骄,也不是件坏事。
你既这么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琴下有台,台边有人,程澹细细描绘着以张玉凉为原型的画中人背影,随口道:我不想听清叙引了,换一曲好吗?
张玉凉拨琴的手依言停下:你想听什么曲子?
我记得你说过,何时我想听接梦道音了,你便弹给我听。一笔绘出张玉凉披散的长发,程澹停笔,托腮闭上眼准备聆听,之前你只弹了一段,今日便继续吧。
好。张玉凉丝毫没有因为他修为不足而犹豫,指尖勾挑,魔音再起,正是接着上一回结束的地方重新弹奏。
诡魅曲调在程澹眼前回旋成血色光影,他仿佛误入了自己内心深处最血腥黑暗的世界。
头顶是透不出一丝光芒的夜空,脚下是缓慢流淌的冥河,无数双惨白的枯骨鬼爪从河里探出,抓住他的脚腕,想将他也扯下去一同沉沦。
与上次不同,程澹这回完全放弃挣扎,放任自己顺着足下传来的力度跌倒,沉入冥河底端,在昏暗的天地、在白骨之间长眠。
世界倏然静下,所有嘈杂纷扰都在血色水波中迅速远去。
最黑暗的地方,也是最静谧的地方,最适合休憩的地方。
日光下,托腮沉睡的程澹周身忽有淡淡灵气飘摇萦绕,身旁的草木也氤氲出浅绿色轻烟,宛如水色荡漾,波光摇曳,衬得他气质飘渺,好似下一刻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张玉凉见状,指下骤然错弦走音,因而挑断了琴弦。
已然进入深眠的程澹突然被铿锵一声锐响惊醒,睁开眼时,却看到张玉凉掌下的古琴断了一根弦,食指指尖也裂开一条狭长的伤口,沁出血珠。
琴音乍停。
程澹猛地坐起身,拉过他的手正想帮他处理伤口,却又想起他的身份,一时无奈:玉凉,神灵的身躯有这么脆弱吗?竟能被琴弦划破。
张玉凉脸不红心不跳,把自己的手往他怀里一塞:原因不重要,结果是,我的手为了给你弹琴受伤了。
程澹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取出绷带与药粉,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怎么弹到一半琴弦便断了?他轻声问。
接梦道音非寻常曲调,我不慎弹错了一个音,劲力迸发,就毁了一床琴。张玉凉另一只手轻巧拂过古琴,原先完好的琴骤然化为粉末,散落一地,可惜了我的好琴,下次再为你弹奏接梦道音,你要记得提醒我莫用普通的琴。
好,我记住了。程澹说着,恶趣味地拎起绷带尾部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张玉凉却不生气,反而还挺高兴。
另一边,云栖水榭内,千梦角抱着刚从郊外挖回来的花有些惆怅。
你怎么了?宫繁正在调试古琴,见他神色不对,疑惑地出声问道。
没事,只是在想,祭司大人与程澹大人以后会不会一直这么黏黏糊糊的。千梦角轻抚茎叶,无奈摇头,我还想与程澹大人讨论养花心得呢,若是他一直被祭司大人缠着,我岂非毫无接近的机会?
不可这么说祭司大人。宫繁屈指弹了他额头一下,沉默片刻,又略显别扭地道:何况,你要交流养花心得,也不一定非得找那位降妖师。
不找程澹大人交流心得,难道公子是想让我找你吗?千梦角长睫低垂,唇角却微微扬起,公子若非忘了你浇死我的北海碧兰的前例?
宫繁放下心爱的琴,将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千梦角揽进怀里,揉乱了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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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有妖气
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一觉醒来,程澹像平时一般起身开窗,推开窗户的刹那,冰冷的风卷着打旋的雪粒扑面而来,霎时将他残留的睡意一扫而空。
刚刚抬起准备伸懒腰的手立刻缩回去,他拉了拉衣领,放眼望向窗外,只见园中繁茂的花木皆被霜雪笼罩,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之景。
今年冬天来得可真早。
程澹打了个哈欠,掩上半面窗户,随手抓起搭在床头的长衣披上,正要下地,便听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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