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澹披着毛领披风端着两碗药小碎步走进房间,接近桌前时脚步倏的慢下,把其中一碗轻轻放到张玉凉手边。浓郁的药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苦涩又突兀,冷不防打断了张玉凉的思路。
这是什么?张玉凉捂住鼻子,眉头嫌弃地皱起。
程澹正要回答,忽然鼻尖发痒,连忙别过头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着凉了吗?张玉凉忙放下笔,倾身去探他的额头,好像是有点发烫。
没事没事,就是吹了点风,你看篷歌给我也熬了药,我喝了发发汗就好了。走到张玉凉身旁坐下,程澹笑嘻嘻地端起另一碗药喝了一口,药汤刚入口脸上的笑容就扭曲了,好苦!
张玉凉猝不及防地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但下一刻就被他踹了一脚,赶紧收了笑声,老老实实也双手捧起自己的药。
程澹白他一眼,跟他解释了这两碗药的来由。
药是篷歌熬的,一碗是张玉凉的补药,据说是太医新开的药方,非常滋补,除了苦一点没有别的缺点。另一碗是给程澹的,这几天气温降的厉害,他吹了风有些着凉,这是治风寒的。
唉,你说咱俩造的什么孽,别人晚上都是赏雪喝酒吃太平锅,我们却只能相对喝药,篷歌还不让我吃糖。程澹撇了撇嘴,忍着反胃强行一口气灌了半碗,喝完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喷嚏。
见状,张玉凉单手端着药,起身关上了窗户,又走回他身边。
倒也不是不能吃糖,只是不能多吃。张玉凉说着,拉开书桌底下的暗格,从中取出一只白玉盒。
玉盒只有巴掌大小,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几颗金澄澄的蜜饯。
这是程澹惊讶地眨眨眼。
宫廷御厨做的蜜饯,我亲自尝过的所有蜜饯里最好吃的一种。这些是我上次进宫时带出来的,每回喝完补药之后我都会偷偷吃两颗冲掉苦味。张玉凉眼底漾起狡黠的笑意,来,你把碗里的药喝完,我分你两颗。
程澹轻笑:就两颗?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说着,他晃了晃碗,把沉淀的药渣摇匀了,再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苦得他脸都皱成了小笼包。
张玉凉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苦味刚刚在舌尖上扩散开来,就被一股带着桂花香的甜味飞快压了下去,程澹皱紧的脸慢慢舒展,满脸都是这什么神仙美味。
甜吗?张玉凉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药喝了,歪头微笑地问。
程澹眼波一转,捧着他的脸亲了他一下,反问:甜吗?
张玉凉呆了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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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有云
冬天过去的时候,张玉凉把时明帝卷修改完成,为程澹写的话本《江湖夜雨》也到了收尾阶段。
至于程澹,在书本和美食里泡了一个冬天的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胖了十斤,这十斤肉集中体现在脸上,原本的瓜子脸变成了包子脸,圆了一圈还长肉。
反观张玉凉,明明吃得比他多,坐着不动的时间比他长,体重却稳定保持在正常偏瘦的区间,一对比特别气人。
为什么你都长不胖呢?程澹气鼓鼓地伸手去捏他的脸,摸到的是柔软光滑的肌肤,却没有肉。
捏完张玉凉再捏自己,满手肉。
看到他挫败的神情,张玉凉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说道:好了好了,你不胖,你只是毛绒绒的,对,毛绒绒的。
程澹低头看了看围在脖子上的兔毛围脖,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这句一听就很假的安慰。
所幸他冬天养的膘到了开春就自己消了下去,肉肉的脸蛋也在篷歌的素菜轰炸下变成稍微有些圆润的鹅蛋脸。程澹是松了口气,张玉凉却有点失落,因为捏起来手感没有以前好了。
春日正好,帝都郊外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远远望去,如同灿烂燃烧的云霞。越来越多的才子佳人相约赏花,三三两两地行走在山道上,或吟诗作画,或品茶对弈,由此引来了不少发现商机的小贩,周围多了一圈摊位,卖吃的玩的,什么都有。
程澹在家里窝了一个冬天也窝腻了,于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提出到郊外桃林踏春。张玉凉也有此意,自然满心欢喜地答应,拉上篷歌和扶子缘作陪,一行四人于早晨出发前往桃林。
彼时时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林子外的摊位也还未摆出来。桃林内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花叶间泻出一两声鸟啼,与枝头繁花、林间水声相得益彰。
桃林很大,大得不用一两天时间根本逛不完,几人便也不往深处去,只在边缘处寻了个亭子坐下,吃着篷歌做的点心,喝着张玉凉泡的茶,在恬静的花香中倒空心底的杂思。
除了茶点,他们还各带了些别的东西来。
扶子缘带了棋具来,欲和程澹对弈。二人实力相当,交起手来各有输赢,既能得到下棋的乐趣,又能锻炼棋艺,是以他们都很喜欢与对方下棋。
篷歌带了绣绷和新的绣样,要给程澹绣一架炕屏。她最近不知从何处搜集到了许多新鲜的花样,每天除了做饭就是沉迷刺绣,无法自拔。
张玉凉带了画具,笔墨纸砚俱全,上色的彩笔与彩墨密密麻麻排满了桌子的上半部分。
他摊平纸张,先以细笔草草勾勒出桃林、亭子的线条,而后该用红色彩墨,深深浅浅地染了满纸红云,绵延的绯色轻盈而柔软,如梦如幻,锦绣繁华。
桃林之下便是亭子,亭中有一棋盘、一绣绷、一画纸,无人却似有人,无声更胜有声。满纸无静字,却道尽林中静默。
四人各行其事,安静得只能听到簌簌风声。直到程澹胜出,张玉凉落笔,篷歌完成绣品,林子里复又响起轻松愉快的交谈声。
岁月如流水,转眼间春光也老了,盛夏的绿意鲜嫩地从枝头、墙角、窗台处生出,不经意长成了生机蓬勃的荫凉,在风中回荡起潺湲的空灵的水声雨声。
阳光沿着窗台倾斜成流金瀑布,照见榻上程澹懒洋洋的身影,捧着一卷书读得入神的模样,仿佛躲在莲叶下打盹的一尾锦鲤。
他是橘猫,这么形容从色系上来说似乎也没有问题。
程澹看的是前不久刚刚完稿的江湖悬疑向话本《江湖夜雨》。
张玉凉采纳了程澹的建议,将全书分为甲乙丙三大部分,每个部分两卷,每卷一个小案子,这些小案子又都被一个大案囊括其中,环环相扣,首尾相衔,看的人惊心动魄,单看剧情和结构已经接近一本成熟的白话小说水准了。
写话本不像修史书那般复杂,需要搜集史料,进行严谨的考据,话本犹如小说戏曲等文学艺术作品,能不能写好全看个人才华和经历。这两样张玉凉都不缺,所以他写出来的话本是佳作,并且用时相比之下不算很长。
这部话本已经由青立书阁印刷出版,首卷和次卷面世不久便已买到二版、三版。作为唯一一个一路追更过来的读者,程澹拿到了原稿,现在正在快乐地看完结卷,当大佬写手的男朋友就是好!
后背蹭着枕头往上坐直一点,程澹专心致志地盯着书,等待主角揭秘最后的真相。看到精彩处,他的心都提到了半空之时,窗外突然探进一只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吓得他差点把书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