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凡人是做不到的,即便交给他季沧笙来,也得把命搭进去才能改,天命不可违,究竟是什么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将花不语的命格改过了?
目前,就季沧笙所知,天下唯一能逆天改命的只有一人。
季沧笙望向山后,这里并看不见那棵古树。
夏老祖向来是不管世事的,他本就不该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人,只不过作为人间观测者,记录世间百态罢了。
那会是谁……
连串的谜团让季沧笙有些头疼,把花不语捡回来到底是对是错,他现在都有些不确定了。
又或者……
季沧笙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花不语的命其实是自己改的,他本来就不该来天元门,是自己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并且,自己也是天命之人。
这样倒是说得通,只不过……
情劫啊。
这榆木脑袋也能为情所困?
季沧笙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少年,神色无异。
“师尊。”花不语行礼道。
不知道卯安上仙算出了什么,竟然直接跑到季沧笙这边告状来了,莫不是看出来什么端倪?
花不语心里犯怂,他是重生回来的人,若是命格因此发生改变,那怎么说得清?
“卯安上仙与我说了。”
花不语心脏咯噔一蹦,就要停止跳动了。
“近来天象有异,卜出你孤独终老一事,应是信不得的。”
不知为何,花不语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倒揪起什么晦涩的劲来。
“天元门也没有门规要你必须成家,不必为此平添烦恼,顺其自然便是。”
“弟子知了。”
花不语话音方落,便听见窸窣的脚步声,一女子低眉顺目看着地上认真走路,臂弯挎着竹篮,篮中叠放着新制的衣物。
似是感觉到前面有人,女子抬起头,便愣在了那里,她张口顿了顿,才唤道:“仙君。”
说起这女子,乃是两年前在某个小村落里救下的,之前为了找借口打听季沧笙的下落,便说查到了神农氏后裔的踪迹,因找不着其他人,便指了她。
可惜这叫诗琳的姑娘神农氏血统并不纯,其血液的药效也微乎其微,为掩人耳目,便来了天元门做绣房的绣娘,倒比在外面流落安全些。
花不语算是两年一别后头次见她,仿佛被天元门的灵气所感染,原本充满烟火味的风尘女子,此时倒多了几分清秀,气质不比上仙界的女修差。
花不语音色冷淡,道:“你应先向天元仙尊行礼,别失了规矩。”
“是!”女子略有些惊惶,连忙欠身道,“天元仙尊,这是成衣阁刚送来的新衣,诗琳给您放进去吗?”
方才还让人讲规矩的某人这时候倒没管什么规矩,伸手道:“给我吧。”
“是……”
季沧笙默不作声地看着花不语将衣物叠好,收纳,压上熏香,顺带整理了衣柜,又把茶温好,若不是自己屋内没什么物件,他能把这屋都理一遍。
不过是间小屋,有什么好打扫的,有外面孤零零站着一看就是还有话想要叙的美人好看吗?
就这种木头,真是白费了副好皮囊,也难怪要遭情劫了。
“行了,没看见人姑娘还在外面等你?”
少年眨了眨眼睛,道:“师尊下午想吃什么点心,弟子去吩咐厨房准备。”
季沧笙:“……”
算了。
“不用准备了,最近没胃口。”
花不语没应是,带着空着的竹篮离开了。
离开这屋舍没几步,便看到了侯在小径旁等他的女子。
“诗琳知是仙君帮忙找了这安身之所,无以为报,若是日后有需要的,仙君尽管吩咐便是。”
花不语点了点头,并没想和这女子有过多的交集。上一世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红尘女子,可完全不如表面这般人畜无害。
离开仙寐山,花不语直奔厨房借锅煲上了粥,在今日修炼之前先去了趟藏书阁,才被告知有关姻缘的占卜术被封存了权限。
绕是记得卜阵图也查不了,花不语给这卯安峰的弟子塞了瓶丹药,道:“那还请师弟帮我保密,就说今日我来只取了菜谱,并没有借其他的书。”
“这、这怎么好意思……”说是师弟,此人看着三十有余,却受宠若惊地不敢收下。
花不语将药瓶放到桌上,这丹药不过是他随手炼制,平日里给食盈兽吃的零食,他在外历练时还收了一块药田,虽然丹药和灵草珍贵,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卯安上仙所谓孤独一生的卦象,花不语是不信的,光是看她的脸色就知道,算出来的绝不是这般简单的东西。何况之后还亲自去找了季沧笙。
但既然师尊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事暂时也搁置得下。
“踏花。”
“师兄,什么事?”花不语收起无名,近来他用这剑越发趁手,总觉得能从中悟出点什么。
“是这样,师尊闭关三年也辟谷了三年,出来之后一直没什么胃口,这些天送去的食物大都没动……”折花有些惆怅道,“你也知道师尊身子本来不好,再不吃饭,怕是以后都不会长身体了。”
花不语点头,确实,这世的季沧笙比上一世看着清瘦许多,个子似乎也矮些。
“我去也劝不动,要不你辛苦一段时间,给师尊送饭去,侯着人吃些再走。”
“好,我知道了。”花不语笑了笑,“这几年我在外游历也学了些手艺,应该不比食堂差。”
折花被逗笑道:“你还真是,前些日子师尊还问王二娘家里养了几头猪,怎么把你养这么大一只了,出去历练还学做饭的手艺啊?”
“师兄就莫要打趣我了,过几日大家闲下来,我做几个菜聚一聚,也算给师尊接风了。”
“好,你接着练吧,今年纳新还有些事,我还要过去。”
“是,师兄慢走。”
少年抽.出无名,剑锋指出,落叶纷飞间,嘴角浸着笑意,连烂熟于心枯燥的功法也练得无比畅快。
“师尊。”
花不语放下食盒,将文火炖了一天的粥给端出来,近来连日晴朗,桂花开的好,软糯的甜粥中嵌着几朵小花,闻着倒还清爽。除了桂花粥,还有糖霜山楂作点心,串到竹签子上,白里透红,看着喜人,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了。
“啧。”季沧笙自知倔不过这家伙,只好放下手头的书坐过来,看着少年将山楂切开,剃了籽,才随便吃了点。
花不语切完了山楂,正打算盛粥,余光中一抹素雅的绿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手中的勺子抖了抖,少年缓缓吸进一口气,偏过头去,便看见一支素玉发簪,插在季沧笙的发间。
未完待续.
第71章第六十九章
季沧笙向来挽不好发髻,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是如此。
松松垮垮挽起来的青丝半束着,素玉簪子果真十分相搭,称得瘦削的身影更显风骨清雅。
汤匙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花不语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搅得翻江倒海,满心都被这发簪所占据,再无法思考其他。
“踏花?”
季沧笙的声音响起,把花不语的思绪拉了回来,少年的指尖不住抽了抽,再次将碗沿磕响。他慌张地收回目光,粥只盛了半碗,却没敢再往里面舀了。
控制不住地手抖,花不语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平稳地将碗放到了桌上,因此,连表情也不太控制得好。
“哪里不舒服?”季沧笙少有看见他这样子,他见花不语面色难看得紧,伸手想探探体温,少年却被火撩了似的躲开。
“没、没有……”花不语喉头发紧,呼吸都重了起来,低着头退到一旁,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季沧笙以为他还在恼占卜的事,缓声道:“那是因为今辰的占卜?”
花不语想要反驳,却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只是沉默。
他听见面前的人软声软语哄道:“近来天象异常,本来就算得有偏差,再者……”
柔软纤长的手指把他发烫的手牵了过去,指腹干燥,泛着凉,按在他手心,把心底的躁意也按灭了:“你自己的命,掌握在你手里,不要去信那些。”
花不语一口气吸到胸口,撑开他泛酸的肺腑,回握着季沧笙的手点了点头:“我也不是特别在意。”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他没握太紧,那只手便轻松抽走了,在他耳边捏了捏:“行了,坐下吃点吧。”
“弟子用过了。”花不语看着季沧笙垂在宽袖之中的另一只手,觉得指尖有些痒,他拿起盛好的半碗粥,往里面又舀了两勺,放回桌上,拿了茶壶取了茶叶泡了开静心凝神的花草茶。
沸水落进壶里氤氲出一股白色的烟雾,带着花草特别的清香,安抚着烦躁的情绪。
花不语收好餐具告辞后,又去了天元峰。
今夜万里晴空,月光亮得连星星都看不见,山林间少年白色的身影仿佛带着骇人的戾气,抽刀挥剑间,剑风割破了摇曳的山竹,绿叶簌簌落下。
难以平复的心情如月光一般倾泻,心中那股无名怒火烧得旺盛,只可怜这竹林,被剑风抽得斑驳。
那时,花不语心中便隐约有个想法,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如今他不愿面对的事被撕开,摆在他面前,仿佛也在他心头撕了道口子。
是难过,却不知是难过于什么,有太多了,细细一想便要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胡乱地避开那些想法,可又止不住去想。
那簪子竟是送给他的,他向来不喜戴什么饰物,却独独用了那支。
手中的无名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意,竟也有几分躁动,发出低沉的嗡鸣,挥出的剑气更加锋利。
忽的,花不语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仿佛破天的惊雷,将快要失控的思绪打断了。
花不语收敛气息,将无名回鞘,这声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找了好久,才在储物袋中找到了,一块碎成好几块的白色和田玉。
暖玉上早已没了那诡异的红色细丝,月光下,原本温软的玉石闪着刺眼的光。
这玉本无奇,不过注入了白歌的灵力,因此冬暖夏凉,近来天气泛了丝冷,白色的玉石便是温的,此时玉石碎了,灵气也散了,上面的温度也在慢慢消散下去。
白歌出事了。
花不语连忙收起无名赶往仙寐山,正好撞见一并过来的折花。
“师尊!”折花直接在门外喊道,“白歌不见了。”
屋内亮起悠悠灯火,季沧笙披着件外套唤二人进去。
“今日师叔带来苏家的消息,不知怎的被白歌那表弟听了去,白歌本该审核入门弟子的资料的,方才我过去的时候,里面连灯都没点过。”折花焦急道,“只留了封信,说是去把他表弟带回来。”
季沧笙蹙着眉刚接过信,就见花不语拿出一块碎掉的白玉:“这是白歌师兄赠我的玉石,里面注有他的灵力……”
屋内另外两人脸色顿时就变了,没人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师尊,我这就去通知二十二上仙……”
“别去。”季沧笙将折花按下,“等他们定个所以然来,人怕是都没了。”
“可……”
“折花。”
折花瞬间明白了什么,声音都提了起来:“师尊,不行!”
季沧笙摇了摇头:“这事莫要声张。踏花,你去告诉玉蝴蝶,让他把此事瞒下来。折花,天元门这几天,就先交给你了。”
“可是,师尊!”
季沧笙笑了笑,安慰道:“不过是些残渣余孽,掀不起什么浪子,早就该了断了。你们守好天元门,乖乖等我回来。”
“师尊……”折花见劝不动,心急地扯了扯花不语的衣角。
“师尊若是要去,把我也带上吧。”花不语请求道。
“那么点事用不着你,你在天元峰好好修炼,别给我抹面子。”季沧笙从二人中间穿过,换了一身墨色长袍,御剑飞了出去。
花不语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抓了一下,自重生以来,他从未见过季沧笙穿如此深色的衣服,就好像……就好像,前世的那个人。
“踏花!”折花还没回过神,就见花不语也飞了出去,气得脚一跺,连忙去找玉蝴蝶了。
“你跟过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季沧笙冷声呵斥道。
“师尊……”花不语语气委屈,却又坚定得不容拒绝,像是怕失去什么似的,伸手抓住了季沧笙的手腕。
薄衣下的腕骨硌在他掌心上,轻轻就圈了起来,花不语的手很大,捏着空落落的,不免紧了两分力气。
季沧笙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甩开花不语的手,往夜色中飞去。
西城,守宫镇。
西城的守宫镇,是出了名的不夜城。而不夜城,顾名思义,即便是在深夜,也灯火宣天。
赌坊,花楼,夜夜笙歌,火树银花,这里仿佛从来没有过夜晚,嬉笑怒骂声充斥着每一个地方。
二人并没有这边的通行证,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落下,便走进了闹市里。反正这边黑户也多,查得并不严。
街上的吆喝之声不绝于耳,酒味,药味,胭脂味,将整条街浸了起来,行人大都三五成群,或者两两结伴,而不止是男人和女人结伴,男人和男人竟也不少,他们旁若无人地搂靠在一起,衣冠不整地指着什么地方谈笑,靡靡不堪。
越是混乱的地方,就越藏污纳垢,这街道看着繁华无比,又有几个人身上没背着点不为人知的东西。
两人没走几步,忽的从街旁扑来一白面小生,分明是个男人,长得却是弱柳扶风的,眼尾用胭脂点了一抹红,桃花眼挑起,带着三分醉意两分糜香,直往季沧笙身上倒。
花不语想也未想,伸手把人捞了过来,手腕搭在人腰上,仿佛被胶水黏住似的扯不下来。
那人扑了个空,也不恼,好笑劝道:“二位仙君可是道侣,在咱们这守宫镇也不比太过拘泥,来咱们鸢阳楼点几个小倌,同二位一并共赴云雨呀。”
此人长得还算清秀,开口净是污.秽之语,满脑子淫.糜之事,花不语恨不得把季沧笙的耳朵捂起来。
他刚欲开口,便听见怀里的人笑道:“好啊,只是不知你这鸢阳楼里,有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家这位。”
“那自是比不过的。”揽客的小倌对着花不语抛了个媚眼,“这位郎君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实属人中龙凤,哪是咱们能比得的。不过店里的兔爷个个都技艺不凡,定是能把仙君伺候得舒服。”
“带路吧。”
“师……”
花不语方一开口,那人微热的指尖便点在他唇上,季沧笙凑到他面前,气息扫过颈间,低声道:“先进去。”
一股电流蹿过他下腹,又酥又痒,花不语仿佛被雷劈过一般愣在原地,耳畔轰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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