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知道仙尊去了什么地方,咱们二十二上仙都去找,也不消半日!”
“这恐怕不妥吧。”季沧笙的声音响起,“我只是去接个徒弟,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二十二上仙不如以往,讨论之声更烈。
“天元仙尊!”
“天元仙尊,您怎么又!”
“天元仙尊……”
内容无非天元仙尊不能随意离开天元门。但是等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再去救人,黄花菜都凉了。
季沧笙往他那榻上一靠,花不语就给他倒上了茶水。姜糖茶,煮了两片鹿茸,又火又躁。
季沧笙皱眉放下茶杯,花不语就把茶杯端起来递过去,身后是二十二上仙苦口婆心将心比心的“感化”,这二人却就姜茶不好喝和不好喝也得喝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无声对峙。
道理他都懂,但是这小子未免也太敏感了点吧!
季沧笙本还想着怎么把花不语糊弄过去,哪想这小子问也不问,跟什么都知道似的,也没个多的话,像极了在赌气。
扯了大半天也没扯出个所以然来,天元仙尊不开口,他们还敢关人禁闭咋滴?又不能禁人足,还不给说两句了!
季沧笙被吵得头疼,偏生了这件事他确实不占理,只好揉着鬓角听着,闭目养神。
二十二上仙气也气了,劝也劝了,一鼓作气再而衰,纷纷缄口告辞。
“师父……”李淑君悄悄咪咪地钻进大殿,小声道,“我见诸位上仙都回去了,就来看看您。”
卯安上仙装模作样地哼唧一声:“我看你哪里是来看我的,是来关心你师兄的吧?”
小姑娘嘿嘿一笑,迈着小步子凑到花不语这边来:“师兄,你们没事吧?”
白歌正好在旁边,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真不愧是两兄妹啊,都是俩小没良心的,明明是师兄我出事了,你就只关心那个师兄?”
“没有没有!”李淑君单纯得很,完全没听出来白歌在给她开玩笑,连忙从荷包里摸出来两个小瓶子,“我是来给师兄送药的。”
二人倒是认出来这药瓶,每个刚入门的弟子都可以领,不过李淑君这样没开始修炼的,能领的东西不多,这药估计还是看在她记名弟子的份上分到的。
白歌往小丫头脑袋上搓了搓:“行吧!原谅你了,师兄用不了多少,等用完了再还你。”
李淑君认真地点点头,偷看了看季沧笙,又看看花不语,拽了拽花不语的袖子。
“怎么了?”
“没……就有点小事想请教请教师兄。”
花不语看小姑娘想叫他单独出去,这么多人在也不好拂了小姑娘面子,只好借着把人送回卯安峰的由头提前走了。
“师兄,天元仙尊……没事吧?”
花不语没想到,这丫头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他点了点头:“没事。”
“可是我看天元仙尊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就……要不要找医师看看呀?”李淑君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方才还有其他上仙在,我听师姐们说上仙们对天元仙尊这次的事意见很大,就不敢问……”
“为什么会想到找医师看?”
李淑君被问得有点懵:“因为天元仙尊看起来……”
花不语没听到后文,小姑娘确实也没说。
“你说吧,没事,我立了隔音结界。”
李淑君摇了摇头:“没,就是……反正就是……”
“什么?”
小姑娘咬咬牙,还是说出来:“师兄,哥哥他……走之前,和……就,感觉很像。”
嗡的一声,花不语耳边有片刻的耳鸣。
李淑君的灵根和天赋十分适合占卜,第六感特别强,能看出一些常人看不出的东西,即便时隔多年,她也能把自己认出来。
季沧笙向来一副没骨头的样子,连二十二上仙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更别说和一个将死之人像,若不是之前亲自感受到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鬼气,恐怕也觉得这话没有由头。
“天元仙尊对我很好……也不像师兄师姐们说的那样可怕,师兄,你是他最疼的弟子了,要是有空,就留心留心吧……”
“嗯,谢谢。”花不语拍了拍她的头,“我会注意的。”
小姑娘认真眨了眨眼:“那,嘿嘿。”
“嗯?”
“别人听不见的时候,我可不可以还叫你哥哥呀?”
“当然可以。”
“环环哥哥!”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小时候你就疼我,我可是把你当亲哥哥的!”
“嗯。”
“所以哥哥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哟。”
“知道了。”
“啊……师父出来了,那我先过去啦!”
“小心点,别摔着了。”
“哎!”小姑娘乐呵呵地跑过去,牵着卯安上仙乐呵呵地离开了。回到卯安峰,一张小脸拉下来,被卯安上仙打趣像个小老太婆。
“怎么了,哭丧着一张脸,失恋了?”
“没有!!!”李淑君差点跳起来,磨磨蹭蹭跑到卯安上仙面前,“师父,你和天元仙尊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还行吧,怎么,你想我把你过继过去?”
“才不是!”李淑君被逗得脸颊通红,“师父对我这么好,我才舍不得走呢。”
“那还天天往那边跑,天元峰的弟子房住着舒服啊?”
“师父……我错了嘛。”小姑娘乖乖道,“就是我看哥……就,踏花师兄。”
卯安上仙:“嗯,我听着呢你继续说。”
“师兄最近不太对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像他。”
卯安上仙被她逗笑了:“我没记错,你认识他的时候才两三岁吧?”
李淑君点头:“是啊!小时候哥哥对我可好了,完全不像现在,冷冰冰凶巴巴的。”
“踏花可是天元门弟子里脾气不错的了,何况他还是天元峰的……”
“不是啦——”李淑君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纠结,“我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师父,你信我吗?”
“你说。”
“我可以看见每个人性格的颜色。”
卯安上仙点了点头,当初她就发现这丫头不一般,水木双灵根,可以说是最有灵性的一类。
“哥哥现在给我的感觉,和小时候不太一样,所以我之前都不太敢认。”
“怎么说?”
“就像是……好比一副彩色的画,被墨给染黑了。”李淑君解释道,“您看,大家都说天元峰的玉蝴蝶师兄和折花师兄最像天元仙尊,其实他们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天元仙尊是那种大片的,温柔的颜色。玉蝴蝶师兄的颜色和那个颜色很像,但要更深更具体一些,小小块儿的。然后折花师兄的颜色要软要淡一些……”
李淑君噼里啪啦数完一堆人的性格色,卯安上仙一点头:“贤淑,你可真是个占卜的好苗子。”
小姑娘长长叹了一口气,差点没翻白眼:“师父!”
“好了好了,我会和天元仙尊说的,让他注意注意他的小徒弟,行了吧。”
李淑君认真点头:“要早点说!”
“好,你这小丫头。来,今天师父教你个好玩的……”
卯安上仙面子上疯疯癫癫的,并不是没有把李淑君的话放在心里,这丫头的天赋应该是前无古人的,她只见过这些人几眼,却比她这个相处几十年的人更熟悉,没由头是瞎说的。
她了解过这小姑娘的身世,一场疫病村里的人都走了,被隔壁婶婶带大的,后来遇上山贼,被沈释救下,整个村里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了,举目无亲遇上了曾经的玩伴,自然不至于说这种话来害人家。
只不过……
“天元门的弟子,心怀正道,因此颜色大都是浅色暖热。你那徒弟她却用了黑色,即便她没解释,你也该知道是什么理吧。”
季沧笙沉默地抿了一口茶。
“当年你捡这小孩儿回来,大家没拦住你,确实是二十二上仙的失职。天元仙尊,我不能再犯错了。”卯安上仙沉声道,“你这徒弟,你还是警惕些为好。”
季沧笙没应,嗯都没嗯一下,给卯安上仙又倒了杯茶。
卯安上仙看了看杯子里的凉茶,重重地叹了口气:“即便你不高兴我,我也不会置之不顾的。”
“卯安上仙,回去吧。”季沧笙道,“你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
“那二……”
“此事先不要声张,若是有什么,不就提醒他了吗。”
卯安上仙一想确实,才满意地离开了。
季沧笙撑着头在桌旁坐了很久,才缓缓起身,却一个踉跄没站稳,手掌扶在桌上,按着太阳穴缓了缓,步履虚浮走到床边,半侧着身子倒上去,沉沉睡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搓鼻子,可能会有点虐,但是不是纯虐,糖糖是有的,俺先来画个饼,捅破窗户纸快了,大家撑住!MUA!
第76章第七十四章
他从来没怀疑过花不语会有哪里不对劲,这小子是非曲直分明得很,越发像前世的模样了。
季沧笙睡得不安稳,噩梦连连,身子累得醒不来,一遍又一遍经历那些痛苦的回忆。从弟子的相继离去,到灭门案,那些眼神,各种情绪的眼神……
不可置信的,失望的,怀疑的,憎恶的……太多了。
肩头被谁摇了摇,打断了这个压抑又无力的梦。
“师尊?”
窗户隙了一条缝,月光偷偷溜进来,将屋内贴上一层懵懂的光。明知那是梦,却还是难过得厉害。
季沧笙头疼得紧,一时间没看清来人是谁,只是能感受到自己正好好躺在床上,枕着枕头,并不像之前那样腿还搭在床外面就昏过去了。
“您有点发烧。”那人声音放得又低又软,将他额头上的细绢换掉,沾着冷水的绢帕冰冰凉凉的,很是令人心安,“见您好像不太舒服,要喝水吗?”
季沧笙这才看清伺候他的是谁。
估摸着是看出来他在做噩梦,且好久没醒过来,才把自己叫醒的,还如此贴心地帮衬着找了个借口。
他浅浅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少年重新找了块手绢过来,浸着温热的茶水,细致地将他微微有些干燥的唇瓣沾湿。茶水是他近来惯用的花草茶泡的,安神效果还行。
季沧笙不太习惯这样,想要自己坐起来,花不语立刻用手扶着,给他揭下额头上的手绢,坐到床边上,将手上的帕子换成了茶杯。
有力的手臂斜斜兜在他的后背,半个肩都靠在人怀里,孔武有力的心跳砸到他身上,背后这人暖洋洋的,靠着倒是舒服。
接过水喝了两口,也没多觉着渴,花不语把杯子放回床头的矮柜上,依旧撑着给他靠着,没有主动再说什么。
从守宫镇再见到他开始,这家伙就有些反常,但一句话也没问,也好,反正他暂时也没精力去搪塞,等花不语主动问了再说吧。
夜里又沉又静,连风吹和虫鸣的声音都没有,月光在屋子里画出薄薄一扇雪白晶莹的屏风,止于床前。
心中有一隅空缺,入魔似的催着他,花不语压下快要溢出胸腔的不舍,扶着季沧笙躺了下去,再换了一次手帕。
自从李淑君和他说了那些之后,花不语总无法制止地心慌,一下,又一下,宛若一只无形的手,反反复复捏在他心脏上。
入夜后不久,实在安心不下,便想着弄点宵夜去看看,哪知道夜都深了,屋内的灯还没熄。
花不语侯在门外敲了敲门,没人应他,推门进去便看见某人像昏过去似的,半蜷着身子倒在床上,灯没熄,被褥没搭,呼吸急促又微弱。
捏在他心上的手狠狠一揪,揪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所有想说的话都忘了,一句也说不出口,他轻轻一捞就能把人抱起来,轻得像片浮叶。
平日里又傲又冷的人浑身裹着层灼热的火,身肢柔软得不可思议,花不语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照顾,安静的夜里只剩下心脏快要从胸中蹦出般的跳动。
天边蒙上一层薄薄光亮的时候,季沧笙的烧才退了下去,按理说,即便是普通修者都很难生病,更别说天元仙尊的修为。这烧,和守宫镇的事脱不了干系。
但花不语没有多问,也没有将此事说出去,他甚至不能去亥合上仙那里拿药,本是打算若天亮之后还没有退烧,就用自己的血,好在没事了。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花不语坐在床边盯着看了好会儿,才摸摸收了好东西离开,去食堂重新炖了些粥,又做了几道点心,替换掉昨夜的小食带过去。
以为季沧笙还在睡,没敲门便进了屋,结果踏进门槛的脚生生止住。
季沧笙半拢着件深色的底衫,衣领贴在蝴蝶骨的下沿,称得莹白的肌肤吹弹可破似的脆弱。
衣柜前的人顿了顿,便把衣服拉上去穿好,侧过头来眼睫低垂,语气带了些许不耐烦:“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花不语傻愣愣地把另一只脚也站了进来,顺势带上了门。
季沧笙:“……”
“师尊,我……”花不语语带急促地解释道,“我以为您还在睡。”
“嗯。”季沧笙往他手里的食盒看了眼,“放着吧,身上都是汗,我去冲一下。”
“可这个天,山上的泉水还是凉的……”这仙寐山的泉水似乎也有灵性,后山有两汪小泉水,冬暖夏凉,以前还有弟子去那边泡,在撞见过几次季沧笙之后,那里就几乎成了某人独有了。
季沧笙蹙了蹙眉:“无碍。”
“那弟子先过去准备。”这人才生了病,又懒得可以,当然不会自己把泉水烧热,花不语垂着眼睛不敢看,将食盒放到桌上,没等到回答就自个儿先跑了。
颇有两分落荒而逃的模样。
这段时间还有些野菊花开的正好,花不语没多会儿功夫便收集了一大框,一边温着小池子里的水,一边在另一个池子里把花瓣洗干净,在放进去。
天气转凉有一段时间了,水热起来之后慢慢氤氲起了白色的雾气,一篮子花才拆了小半,季沧笙便来了。
说起来,因为菊花的味道有些苦,季沧笙向来不大喜欢用这种花做熏香的主调,如今满池子都是这花瓣,那不满明晃晃地挂到了脸上。
“师尊,这野菊花有清热解毒,疏风平肝的功效,泡了可能会舒服些。”
季沧笙嗯了一声,脸上的反感也收了起来,生病之后心中燥郁,闻着这平日里苦涩的味道竟有两分清爽,确实没那么讨厌了。
花不语刚想加快了手上的活,莫让人久等了,视线一角的池边便落了件清灰的外衫。
“……”
即便努力低着头搞手中的花瓣,还是扯不住那自顾自就要飘过去的视线,明知道这是不敬,心里却有个不断怂恿的念头,催他快些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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