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过一会儿,徐大哥该考校他了。
赵修石没有从时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但他的猜测却没有错,时越是大概扫了几眼,就抬头看向赵修石,“你怎么看?”
没有从时越的脸上看出什么偏向来,赵修石只能硬着头皮说起自己的分析来,“秦将军麾下的西州铁骑常年与胡虏作战,战力非凡,远非朝廷军队可能比拟,我觉得……这一仗……这一仗……”
赵修石刚想说一句“结果显而易见”,看见时越微微蹙眉,他说话声立刻收了住,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秦洺为什么会败。
思来想去,总算找到个靠谱点的理由,再开口时,话锋一转,“秦将军虽然勇武,但是这一次’讨伐逆贼’的’厚林之盟’却是鱼龙混杂,就如那溱州祥冉,父亲就曾说过这个人心思不正、难成大事……其余人等也不过尔尔之辈。”
“徐大哥你曾说过,若要结盟最忌人心不齐,否则联盟之中个人使个人的力,反倒容易溃散。”
看见时越蹙起的眉头松开,赵修石大松口气,他觉得这次自己是说到点子上了。
正暗喜之际,却听时越道:“你说的对也不对。”
赵修石疑惑看过去,时越问他,“既然朝廷军队并非西州铁骑的对手,那秦洺为何非要做此联盟?”
赵修石愣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呃……嗯……或许……进攻康京,毕竟是大事儿,人多……也稳妥一些……”
他这话说得磕磕巴巴的,很不利索,说完又发现又同自己先前的说法自相矛盾,颇为难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时越在他把自己揪秃了之前,开了口,“这消息不是真的。”
赵修石睁大了眼,喃喃重复道:“不是真的?”
他显然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这段时日他虽然学了不少如何根据手里的消息做出判断,但是都是在得知消息是真的前提下。
今天倒是碰巧,给他补上了这么一课。
判断消息是真是假,这里面的门道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但对时越来说,作出这个判断也是再容易不过了。
——因为他对秦洺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个孩子如果打算动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大张旗鼓。
静待时机,一击必杀。
他好像是天生的猎手,在某些方面的天赋,就连时越也不由感慨。
而且现在是冬季,秦洺便是动手,也绝不会选择在秋冬两季。
胡虏南下,依照那孩子的责任感,绝不会在这个时节离开边境。
北方,司州。
如果说广平境内是尚可以忍受的冷意,那司州便真是大雪封路,冻死人毫不稀奇。
“将军,瞿州那边的消息,当真不管吗?”
周捷也收到消息,瞿州那边一群乌合之众,竟然打着秦洺的旗号招兵买马,想要进攻康京。
秦洺只冷着脸磨着手中的刀刃,一语未发。
周捷看着他这脸色,就觉得脑后汗涔涔的,等看到秦洺抬起那刀刃比划,他更是觉得脖子一凉。
“我说……秦大将军,您要是真看御座上的那位不顺眼,您就直接扯面大旗反了不就成了!”
“……朝中的兵粮都多少年没到了,兄弟们吃的是谁家的粮,究竟是替谁卖的命,大家伙都心里有数,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忍什么?!”
秦洺拿着那刀比划了半天,就在周捷以为他就打算这么闷不吭声的身后,他突然开了口,声音嘶哑,“他当年教我‘忠君为国,守土护疆’,我来司州之前……他说……说让我为大昭守好这边疆,让我护佑百姓,再不受胡虏侵扰……让边疆再无我娘那样被胡虏玷污的女子……让我……”
周捷听他说一开始那句话,就脸色不对,等他一句句说下去,周捷的神情也越来越冷。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高声截断了秦洺的话,“那教你的那个人呢?!教你的那个人,现在怎样了?!”
秦洺胸膛起伏,却只紧握着手中的刀,一字不发。
周捷却不饶过他,质问一声叠着一声,“突染时疫过世?这话你信?!我信?!”
“整个康京的人都安安稳稳,偏只有那位?只有国公府?!这病怎么就这么不长眼,怎么就不往宫里落?!”
秦洺的手在发抖,“你闭嘴!!”
周捷冷笑,“我闭嘴?!就是因为这世上闭嘴的人太多了了,所以……所以那一位才是病逝,所以罪魁祸首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皇位之上!”
秦洺扔下手里的刀,一下子掐住了周捷的脖子,直把人掼到了墙壁之上,他眼中都是通红的血丝,声音冰凉发着寒气,“你懂什么?!”
周捷却不怵他,语气仍是嘲笑,“我懂什么?!我懂血、债、血、偿!!”
“那是义父的心血!”秦洺的手忍不住收紧,“他知道、他知道……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所以……他和我决裂,将我远调边关!让我守着、替他守着这大昭的江山!!”
他知道仇人是谁,可他却只能看着、看着那人假惺惺地哀恸,说一些漂亮的场面话,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场大戏,然后……然后舒舒服服地继续坐在那高贵的龙椅之上。
他恨吗?!他都要恨疯了!!
他只恨不得提刀将御座那人的头颅砍下,供于他的灵位之前。
可他不能……
他知道,凭借义父的本事,那小皇帝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他的,可他的义父最终却死了,悄无声息地死了……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
崩溃至极是极度的冷静,记忆中的蛛丝马迹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义父早就知道……知道小皇帝容不下他。
他为每一个人都布置好了退路……然后,自己毅然决然地奔赴了那个结局。
秦洺恨极了,他恨那个薄情寡义的小皇帝。
——当年是谁,冒着死罪,从冷宫之中将还是皇子的他抢出!是谁,为他扫平一切障碍,助他登上地位?!又是谁,替他挽救了这颠破流离的破败江山?!!
可到头来,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
可他更恨自己,明明、明明都察觉到那些不对,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深想一下?!
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义父落入那么一个结局?!
他想要报仇,但又清楚地明白,义父是为什么赴死的——
他想要这山河安稳、百姓顺遂……为此,他宁愿悄无声息地死去。
杀了那狼心狗肺的皇帝固然简单,但……江山若是就此陷入乱局,那义父的死又有何意义?!
亲手毁掉义父一生心血、毁掉这个义父宁死都要护住的安稳盛世……秦洺做不到。
但要他为那狗皇帝效力,更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他只是冷眼看着,看着那狗皇帝一步步走向毁灭。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会亲眼看着,直到看见那狗皇帝下去给义父赎罪那一天!
周捷被他掐得只翻白眼,死命地抠着秦洺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
秦洺总算是还有点理智,在把自己下属掐死前松了手。
周捷知道一提起那位来,这个平时冷静沉稳、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上司就会发疯,他对自己如今这待遇倒是早有预料。
而且他今天本就是打着把人激怒的主意来的,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声后,他又再度不怕死地开了口,“心血?我是不如你了解那一位……但是……咳……他的心血……到底是御座上那个皇帝……还是这山河安稳、天下太平……”
……当然是后者。
“你睁开眼看看、好好看看!!”声音一高,周捷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但后半句话,他又强压下那些咳意来,“没有了!!这些年下来,他的心血早就被毁了!毁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不剩下!”
“如今的形式你还看不清楚吗?但凡那狗皇帝有一丝一毫的能耐,这天下也乱不成这样!难道你还盼着这大昭出第二个安国公吗?!”
“不……”秦洺深吸了口气,道,“不……不会有。”
——义父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那狗皇帝迟早要完。”周捷这话说得笃定,然后,他又抬眼看向秦洺,“那……你还要赌?去赌一赌下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是不是一个蠢货?”
“你就打算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一直这么看着?!”
秦洺呼吸滞住,久久不语。
周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扔下一句“你好好想想”,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了去。
第21章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6
瞿州那边的消息果然不是真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招摇出一个名头,想要借此谋一些好处。
别说打康京了,人一多起来,新仇旧怨的,内部就先闹起来了。现在天下都是乱着,瞿州那些动静也纯属正常,在知道所谓“秦洺”的名号只是噱头之后,那点关注很快就散了。
倒是胥州这里,太守彭镇梁本来因为前一年赵修石在胥州东边闹出来的那一连串动静发慌。
但是赵修石打下广平之后,又突然再没动作了,彭镇梁猜想,他许是因为损耗过剧,让赵家军不得不暂时休整。
——毕竟广平的郡守可是那位打虎英雄,赵修石在他身上碰壁也不多稀奇,只可惜没能把人彻底拦住。
彭镇梁当时是很想趁着这个痛打落水狗,但瞿州那边的事情,他比赵修石还要早知道不少。
那可是秦洺的西州铁骑!
跟着他去打康京,说不定可以分一杯羹。
——康京啊!那可是康京!怎么不比在胥州这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好?!
这么想着的彭镇梁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攻打赵修石的想法,带上大半家当就往瞿州赶去,生怕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结果可想而知,在那个所谓联盟中碰了一鼻子灰,等彭镇梁回来之后,需要休整的变成了他自己。
彭镇梁回来之后,就开始指天痛骂那个竟敢扯着秦洺这个虎皮做大旗的蠢货,简直是一天三顿饭还多的问候。
但很快,他就没这个闲工夫了……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赵修石又有动静了。
他又开始攻城了……这一次,动作却比上一次快得多。
彭镇梁很慌,实在是由不得他不慌。
他和赵修石之间,有一层杀父之仇在,要是等真兵临城下,对方怕是连投降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但慌乱之下,他还是做了一个相当明智的决定,调集仅剩的军队,将人拒与呈泗之外。
毕竟过了呈泗,便是兵临长郅,也就是他如今所在的胥州州府。
这决定的确是个好决定,但是终究还是晚了。大军未至呈泗,便被半路狙击。
对方行军之速、克城之快实在是超出彭镇梁的预料,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攻到了眼前。
——他辛辛苦苦组织的防线像是纸糊的一样,轻轻松松就被撕了开。
彭镇梁想不明白,他也很快也没有时间去想了。
大军围城,长郅之中将领齐聚一堂。
彭镇梁冷眼看着,有人惶惑不安、有人目露悔色、也有人眼神闪烁……
彭镇梁不由去想:三年前,他围攻长郅的时候,这里面是不是也是这般情况?
他知道那人为何后悔,当年为他大开城门的,便是这人;他也知道那人为何眼神闪烁,想必那人派去城外大军的使者已在路上。
他看了一阵儿,半耷拉下眸子,声音平淡道:“诸君可有应对之法?”
无一人回答。
自然是有人想要降的,但是在座都知道彭镇梁和赵修石的恩怨,有“投降”想法的自然不会在这个场合说出来——毕竟这话相当于逼着彭镇梁去送死。
良久,有个人低着声音、不太连贯道:“长郅城墙坚固,城内尚有些余粮,若是据城死守……兴许能坚持一个月……”
其余人都没有说话。
彭镇梁环视四周,最后一言不发地离了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拦。
城外,赵修石一身锃亮的甲胄单骑在前,他座下的黑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不大安分地动着蹄子。
赵修石一脸忍着什么的便秘表情,在前面扭了半天,又拉着马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和时越平齐。
“哥……”
经过一秋一冬的时间,赵修石对时越的称呼已经成功从“徐大哥”变成“徐哥”,再到最后的“哥”。
要是能有这么一个亲哥,赵修石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他一开始因为徐淮济的武艺心生敬仰,后来有因为对方那政务方面的指点又敬又怕,有段时间的他简直是躲着徐淮济走。
但是,这段时日攻打彭镇梁,看着徐哥种种“料敌于先”“未卜先知”的能耐,他又重新燃起了热情,简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到徐淮济身边的,只求能学上一招半式。
——连徐哥日常的政务拷问都不能阻挡他的热情。
“哥,咱们真就在这儿等着?……我和彭镇梁的恩怨,你也是知道的……我觉得、我觉得……他怎么也不可能……”
——不可能的开城门投降的。
赵修石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城门那边的动静。
在一众士卒的注视之下,那城门……缓、缓、的、一点点地打了开。
赵修石:……
#目瞪口呆.jpg#
他忍不住看向时越,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崇敬:不愧是徐哥……他刚才竟然怀疑徐哥,脑子当真是被驴踢了!
——彭镇梁确实不会投降。
但是,他的下属却不一定:提着人头来投诚,这算是基本操作了。
时越早在出兵之前,就派人同长郅的许多将领接触过了。
——打仗是个技术活儿,要是只在战场上短兵相接、拿着人命去填,那真是再傻不过了。
事实证明,世上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挥不好的锄头。
只是……明明他都是当着赵修石的面挥的锄头,可赵修石竟然还问“彭镇梁会不会投降”?
时越:……
这孩子,还是“作业”做得少了。
赵修石正一马当先地进城去接受投降,全然不知道自己进城之后,会面怎样的竹简大山。
胥州易主,这事若是搁在往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消息,足够许多势力将其放在心上,衡量个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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