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板着一张小包子脸,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刘老大夫是这么说的,没弄错……药都是那么难闻的,但是不生病就不用喝了。”
小哑巴闻言,脸色立刻严肃起来,郑重的点点头,比划了个手势:一定不生病。
而另一边,楚钟鸣两眼放空地躺在床上,他甚至怀疑,这么一碗药灌下去,他还有没有命在?
——那个凤家的小孩,是不是认识他啊?发现他命大还活着,正想办法毒死他?
楚钟鸣正思考人生的时候,那诡异的气味一下子浓重了许多。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果然,凤家那小孩,端着一个裂了半边口破碗过来。
说实话……楚钟鸣有一瞬恍惚……
他现在都有点怀疑,他那天看见的凤凰纹是……眼花。
——凤家人不住他家那琼石做柱、梧枝为廊的殿宇,愿意在这小破屋呆着?不用上品清霖琉璃杯,端着这种裂口的破碗?
他一晃神儿的功夫,那碗药已经端到了跟前,他脸色一青,调动仅剩的力气,连忙偏头。
“阿丫,按住他。”
楚钟鸣:!!!
那一碗黑乎乎地药被生生灌下去,楚钟鸣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
——“灵魂出窍”是什么感觉,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阿丫,也就是小哑巴,看着一动不动的楚钟鸣,有点担心地戳了两下,又抬头冲时越“啊”了两声。
时越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没事,喝完药就是这样……咱们做饭吧,做完饭他就好了。”
一提到做饭,阿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眉眼弯弯,连连点头,转眼就把楚钟鸣抛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凤家的故事,大概就是“屠龙勇士最终变成恶龙”的
第88章武元大陆02
阿丫今天这么期待吃饭,还是有原因的。
她捡来的“小仙童”在后山挖到了一株草,药铺子的掌柜两眼放光、高价收了。
拿到的钱不止给那个捡来的“瘫子哥哥”抓了药,还买了只鸡。
——肉啊……
阿丫咽了咽口水,爹爹死了以后,她再也没吃过肉了。
果然……爹爹说的对,要多做好事,老天爷总会给回报的。
她做好事救了“瘫子哥哥”,所以老天爷派了个小仙童来让她吃上了肉。
这顿饭是时越动手做的。
要是让阿丫动手,大概她做得出直接把整只鸡下锅煮的事。
毕竟,这个小哑巴目前为止,食物仅限于熬粥煮野菜,对其它食物的认知,只有去城里换柴的时候,远远看上一眼、闻闻味儿。
活得久了,各种技能点都能被点上。虽然小哑巴家里原材料十分有限,时越凭着这有限的材料,做出了一桌全鸡宴。
勾人的香味将方才的酸苦气息驱赶得干干净净,要不是时越摁住了,阿丫差点整个人都钻到锅里。
被时越再三警告之后,阿丫抓着自己刚才被火燎过的发梢缩到一边,一双因为瘦骨嶙峋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却一瞬不瞬,死死盯住了时越的动作。
口水不受控制地往外分泌,她忍不住抬手,啃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终于,在阿丫真把自己的手指头生啃了之前,时越端菜上“桌”。
说是“桌”,其实只是一个临时找来的破木板。
看着小哑巴一手指的牙印,时越眼角抽搐,抓着这孩子把手上的口水擦掉,时越连忙塞给她一个鸡腿。
——再等会,这小哑巴说不定真把自己给啃了。
对另一边躺着的楚钟鸣来说,饭菜的香味远远拯救不了他。
刚才那碗药的滋味,实在是“回味无穷”。
楚钟鸣一开始以为闻着就是极限了,等灌倒嘴里,他才知道,什么叫“痛苦”……
他都忍不住把这种“痛苦”跟丹田经脉被废比较起来,甚至……还分不出个高下。
更让人发疯的是,这个味道还不是灌完了就完,药汁在胃里面停留,味道顺着食道往上,他整个口腔都充满着这味道……
楚钟鸣神色涣散地躺在床上,宛若一尊褪了色的雕塑。
时越到床边,看了眼“思考人生”状的楚钟鸣,叫了几遍没有答应,索性不再打扰。
反正,少吃一顿……也饿不死人。
……
有了时越在,阿丫每天去砍柴的时间缩了一半,剩下的时间,跟着时越一块儿进山,学认草药……
她也知道了,第一天小仙童找到的药草,名叫“泠元草”,是武者大人们常用的一种丹药——“回元丹”的原料,所以价格格外高。
虽然后面几天都没有像第一天的运气,没看见那样珍贵的药草。
但小仙童也带着她认了不少常见的种类,以量换质,送去药铺子换的钱也够买几顿肉的了。
阿丫的逻辑——
能吃肉=小仙童的功劳=老天奖励她做善事=她要好好照顾“瘫子哥哥”
于是,她照顾楚钟鸣越发用心了。
其中就包括……
闻着越来越近的酸苦味,楚钟鸣已经蜡黄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原本英俊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但是却不像第一天那样反抗,而是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张开了嘴,十分配合地任由阿丫把药灌下去,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怀疑人生。
阿丫已经很习惯楚钟鸣喝完药就“睡”,见状也不管他,端着碗就去收拾了。
而躺在床上的楚钟鸣,静静地感受着那药发挥作用,破损的丹田一点点热起来,这几天积攒起来的头发丝细的武元沿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是难耐的麻痒——
那是……经脉上的伤在缓缓愈合。
虽然尽力克制着,楚钟鸣的表情还是因为狂喜变得狰狞。
——这些天的感觉没有错,那伤口在愈合!
他可以、重、回、武、道!
屋子的另一边,时越看着浑身抽搐的天命之子,轻轻笑了一下,又垂下眸子,接着包扎起左腕的伤口。
——凤家啊……
怪不得这小孩能把他召来。
察觉到自己有恢复的希望,楚钟鸣格外配合,吃药喝药一点都不含糊。这般情况下,他也恢复得十分快速。
五天之后,他就不必躺着,能勉强下地了。
再过半个月,出去砍柴的主要劳动力就变成了楚钟鸣。阿丫也能抽出更多的时间,跟着时越学习辨认草药了。
劳动力充足了,日子就变得越发好,每天都能吃到荤腥,对阿丫而言,这简直是天上过得日子。
这间四处漏风的小破房子,也被抽出时间的楚钟鸣修修补补,多了点人住的样子。桌椅板凳的家具他也做出来不少,虽然因为制作者是个新手,做出来的形状颇奇怪,但是用起来总是没问题的。
日子好过,仪式感也有冒出来了,这一年的年节,阿丫总算备上了年货,甚至扯了几尺红布,准备裁新衣裳。
于是,等到下午十分,出去砍柴的楚钟鸣回来,就看见这分外玄幻的一幕——
他瞠目结舌了半天,磕磕巴巴道:“你……你们在……干、干什么?”
语气都有点发飘。
阿丫“啊啊”了两声,示意他赶紧把门关上。
楚钟鸣也稍微回了神,关了门几步凑到跟前,再三确认自己的眼睛没出错。
凤家那小子,拿着针线,在、缝衣裳?!
对,凤、那个“凤”……
那天的“凤凰纹”,果然是他看错了吧?!
说起来,这小子还会做饭?
……要真是凤家人。
亲手做饭、喂药……
就算是再偏不过的旁支,他都可以出去吹一辈子了。
时越嫌弃他挡光,用自己的小短腿踢了踢他,赶着人去做饭。
只是,楚钟鸣再怎么惨,以前也是一个大少爷,做饭这活儿,他还真不熟。
不过没关系,他会烧烤啊……
——行走江湖,总有露宿野外的时候,这种基础技能他还是会的。
时越这次的壳子人小力薄,干什么都精力不足。
总之,是他主动去选,绝对首先排除的壳子。
这么个小屁孩身体,就算是提前好几天准备,他也就把阿丫的那套新衣裳正正经经地做完了。
至于他自己和楚钟鸣的,就凑合地剪个形状,缝了几针。
所幸楚钟鸣的颜值在线,一条破被单子都能穿出了宽袖大袍的风流意味,倒也不挑这个。至于他自己这壳子,又正是可爱的年纪,红色一衬更显得喜庆了。
……
年节那晚,远处的鞭炮噼啪。
阿丫兴奋的换上了新衣裳,只把楚钟鸣看得愣了住……
这段时日伙食不错,阿丫身上终于长出点肉来,不似先前干瘦干瘦的,显露出少女窈窕的曲线。
原来……这是个小姑娘。
曾经想方设法劝人一张床上睡的楚钟鸣:……
他略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眼神飘忽,最后落到像个年画娃娃的时越身上。
这臭小子,肯定早就知道!!
但旋即,就被桌上的一个坛子吸引过去。
“有酒?!”
他表情一亮,三两步抢了过去,做到桌旁就要拿酒坛,却被一边的阿丫拉住了手臂,她着急地“啊啊”,向灶台旁边示意,时越还在那边忙活。
先前吃饭时,被抛下无数次的楚钟鸣:……
这小哑巴也太区别待遇了!
对阿丫来说。
这是难得奢侈的一顿饭,簇新的桌子上摆满了盘子,上面一多半都是荤菜。
而且,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小仙童和大哥哥都陪她一起。
动筷之前,她双手合十,虔诚地道了一遍感激。
……
阿丫往年都是一个人过年,并没有守夜的习惯,到了她惯常的入睡时间,她就小脑袋一点一点,不多一会儿就趴在桌边、陷入昏睡。
时越把人抱到了床上。
他这个壳子年纪虽然小,但也是入了武道的,阿丫又瘦得很,他还是抱得动的。
只不过这场景,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滑稽就是了。
后边抱着酒坛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的楚钟鸣看见,“哧”地一下笑出声。
时越也不理他。
——他没有跟醉鬼计较的心思。
楚钟鸣可不觉得自己醉了,夺天坊的醉楼春都灌不醉他,何况只是一坛下界的普通农家酿酒。
“嗳!”
他叫了一声。
时越依旧不想搭理他,但是楚钟鸣实在是个异常执着的人,时越不理、他就一直重复地叫人——
“喂”、“哎”、“小妖怪”、“小子”……
称呼还不带重样的。
时越:“……”
他记得,自己没往酒里加什么降智药吧?
阿丫被这声音吵得,在睡梦中蹙紧了两弯细眉。
时越:……
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时越,楚钟鸣眯起了眼,略带得意地笑。
似乎是看出了时越脸上“有话快说”的意思,他压低声音,凑到时越耳边,“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秘术……可以将死者魂魄引渡到活人身上……死而复生……”
他神神秘秘地说完,然后紧盯着时越的表情。
……却没有看见他预料中的震惊、惶恐。
而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冷淡。
时越只是想起了壳子被抢的惨剧……接着又是自作自受,被道具坑到这个小屁孩壳子里。
时越:……
冷漠.jpg
虽然没有得到预想的反应,但是看着这个明显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表情,楚钟鸣闷闷地笑了。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不是凤家人啊。
第89章武元大陆03
像是确认了什么,楚钟鸣的脸色一下放松了下来。
散漫的笑重又回到脸上,他冲时越眨了下眼,笑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时越:……呵。
你也得有地方说。
放下一桩大事,楚钟鸣只觉得心头一松,困意上涌,他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言自语道:“困了困了……”
又睡意朦胧地要去搬自己的铺盖。
——伤好了之后,自然就没了病号待遇,主人睡床,楚钟鸣就成了打地铺的那个。
许是太久没有沾酒、也或许是今日的气氛太过放松,他只觉得眼前恍惚,往前走的脚步一个踉跄,多亏顺手扶了根“拐棍”才站了稳。
觉得“拐棍”上那个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啾啾很舒服,楚钟鸣还顺势揉了两下,只把那绑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搓成了鸡窝。
时·拐棍·越:……
他自诩脾气很好,一般、二般都不会生气,但是……
他冷着脸,“啪”地一下把那只手拍开,转身往前。
“嗳,你生气了?别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楚钟鸣总算察觉了不好,连忙讨饶道歉。
见时越仍旧往前,楚钟鸣急得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却被对方一下子躲开。
楚钟鸣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愣了一下:……虽然还没全恢复,但他怎么也曾经是个“武师”。
这思绪只一闪而过,他已经再次出手。
两人一抓一躲,手法身法并用,在方寸之间无声挪腾,楚钟鸣最后靠着身为前“武师”的身体素质略胜一筹,成功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像是一场艰难的比斗得胜,他忍不住露出个得意的笑。
时越表情却不太好。
楚钟鸣的手正箍在他左腕的伤口上,时越好悬才控制住脸上的肌肉,没露出什么龇牙咧嘴的模样。
不过这疼痛倒是让他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回忆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他忍不住想要扶额——
果然,用一个幼童的身体,实在麻烦太多……受身体的影响,行为都幼稚起来。
冷静下来,时越直接一个巧劲,把自己的手腕从楚钟鸣手里脱了出来,简短地道了句“睡吧”,就径直去整理自己的铺盖。
才想起来自己拉住人是想道歉的楚钟鸣:……
油灯熄灭,小屋内陷入沉沉的黑暗。
寂静中,楚钟鸣吸了几下鼻子,目露疑惑。
片刻后,将手放到鼻下。
——血腥味?
冬去春来,等到积雪融化的时候,暂居小木屋的两人同屋主告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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