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津差点憋不住笑出声,这大兄弟也是很有才华了,也得亏时哥够淡定,竟然还真能和他聊得有来有往。
他憋笑间,那两人已经换了话题,就是论起了江湖上有名的机关师。
这个话题,便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一个人——
前魔教长老,鬼使,吕湃。
其所做之机关人偶栩栩如生,好似鬼怪附身,又因为其长相凶恶,好似恶鬼在世,故而,得了“鬼使”这个名号。
讲起这个来,李明悟突然一脸神秘。他甚至凭着他那几乎睁眼瞎的状态,警惕环视一圈四周,确认这条路上再无其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冲两人道:“两位兄弟可知,这位吕大善人究竟是何人?”
郭津:“……”
真巧了,他们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很清楚。
不同于郭津一脸想要吐槽又没地吐的便秘表情,时越配合地表现出惊讶,尾音上扬语气疑惑,“难道不只是一个漠北富商?”
“哈。”
李明悟自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满是自得,“时兄弟的江湖经验还是浅了些,当年的漠北,可是马贼横行,凭一个普通的行商,如何能站稳脚跟?”
他声音又低,“我有八分的把握……这个吕大善人,就是‘鬼使’吕湃……”
郭津:……
真不巧,我有十成十的把握。
“那些木人侍女不说,就是刚才那些机关,说不定就是他所设……”
郭津:……不、我觉得不是。
要是鬼使的话,总不至于掉价到用木箭,起码也是精铁的吧?
而此刻地牢外,精铁的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凛凛寒光。
暴露在这种兵器下,易周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和被人拿剑指着脖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但是,剑尊还气定神闲地抱臂站在一边,易周却不好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单说站在剑尊旁边,着压力已经很大了。
易周暗自感慨:刚才应该跟裴前辈一起离开的,失策了……
站得久了,对那压迫感也适应了一些。
易周不由大着胆子打量起剑尊。他自认为看过去的目光十分隐秘了,但还是一落过去就被对方察觉……
这情况有点熟啊,先前他偷跟着“师父”,也总是一看过去就被发现。
不过比起只是淡淡看过来的“师父”,剑尊这一眼的压迫可就大得多了……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后背都泛着凉。
察觉对方似乎就打算那么看下去,易周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路前辈……好像不怎么担心?”
除了最开始那一剑,对方一直气定神闲地抱臂在旁,脸上丝毫没有焦急之色。
不过,易周也想象不到“剑尊失态”是什么模样就是了……真到那时候,恐怕天都要塌下来了。
至于那日跟着“师父”,在茶馆的包间里,听见那个“剑尊醉酒”的故事……
要是说看见剑尊之前,那故事还有三分的可信度,如今看见了剑尊,却连半分都没有了。
——这样一个人,实在无法想象他会酒后失态。
而那边,被问的路令章,似乎也很意外他这问题,沉默了片刻后,简短给了回答,“……无需担忧。”
易周:“……”
这回答了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吗?……多亏了说这话的是剑尊,不然就是一个找打吗?
他心里腹诽,脸上却端起营业性假笑,恭谨道:“前辈说得是。”
这话落后,他又心思一转:也对,裴前辈已经去找此间主人——单看吕湃为了“已故”魔教教主搞出的事情就行了,要是他知道教主被他关到地牢里,那恐怕……挖,也要把人挖出来……
路令章却不觉如此,他猜测裴锦谢此去,大约要扑个空。
他了解那人。
时越那时已经躲开,却主动跳了下去。那时,他便就猜到,吕湃大约也在地下。
第111章魔教教主15
地下。
一行三人,逐渐偏离了夜莹石的范围。周围的环境对李明悟而言,重又变得一片漆黑。
郭津也是服气,都这样儿了,这位大哥还是坚持“带路”。
——要不是时哥拦着,你都快撞墙了!
李明悟显然没这种自觉,对比两个“连门派也没有”“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他觉得自己这个“老江湖”要靠谱得多。
更何况……
擅自把命交给别人手上,那可真是跟找死没什么差别。
——李明悟微微垂眸,掩下了眼中的不明神色。
几人摸黑走了一段路,似乎到了塌陷的边缘,本该直立的壁底端,突然出现了九个洞口。
夜明珠镶在洞壁上,照得里面的通路亮堂堂的。
郭津:“……”
不好的预感。
他拿起一块石子,往一条通路上一投。
石子撞到洞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并没有回音传来,郭津有点惊喜,“这条路是通的,咱们进去看——”
他正说着,机关声响,他眼见着通路的一半,石门轰然压下,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而来,他扔进去的那小石子被一支箭撞到,直接碎裂成数半。
“……看……吧……”
郭津颤颤巍巍地吐出了那句尾音,整个人都石化僵硬了。
气氛凝滞了一秒,就听李明悟喃喃道:“果然……这就是第二关试炼了。”
郭津:???
不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你怎么还想着试炼呢?
郭津试图提醒,“李兄不觉得这试炼有些不对?……依李兄所言,这吕府的主人,是鬼使吕湃……”
虽然在剑尊还有时哥嘴里,这就是个让人操心的熊孩子。
但是,对正常人来说……这可是大boss级的人物啊。
“正因为是吕湃……”
李明悟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语重心长教育起人来——
“郭兄弟不觉得,对一个富商而言,这试炼内容有些奇怪吗?”
“来的人多是江湖人不说……甚至作为一个商户,不考珠算、不问商事,反而以比武取胜……不管是哪家都没有这个道理?除非……”
郭津:“除非?”
李明悟仰头一笑,郭津猝不及防对上一对鼻孔。
郭津:……
李明悟全然不觉,甚至颇为潇洒地将肩前的头发甩到身后,又继续道,“除非,他本就想要找一个江湖人……”
“……”
“第一关考验武艺,多是为筛去误入之人。”
“而如今的第二关,是考验机关之术……第三关的内容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却已经清楚了……”
“怕是吕家家产是假,这试炼的真实目的,是为了……”
“——挑选鬼使继承人!”
这一段“精彩绝伦”的分析,跟听说书讲故事似的。
郭津听罢,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打算给他鼓鼓掌。不过,两手合起的前一秒,总算清醒过来,僵硬地止住了动作。
他其实想开口引导一下这位大兄弟,他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可能——
不是为了家产、也不是为了机关术,对方设试炼就是为了搞死他们?
……有时候真实理由就是这么单纯不做作,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郭津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
这位李大兄弟,动手和动嘴是差不多利落,几乎是郭津晃神的同一刻,他迅速出手。
一块冰凉的东西抵到颈间,隐约有丝丝缕缕的痛意顺着神经传入脑中。
郭津懵了一会儿,一句“艹”堵在喉咙口。
——怎么回事?突然的?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倒是没有把对方推心置腹、当朋友的意思,只是……这说翻脸就翻脸,川剧变脸也没有这么快啊?!
李明悟匕首抵在郭津脖子上,视线却对准了时越,“时兄弟,对不住了……要是你不想郭兄弟有事儿的话,便替我探探路罢……”
他顿了顿,低沉一笑,“我和时兄弟十分投缘,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随便选一个洞口,进去走十丈、再出来,我便放你们二人离去……如何?”
这声音和刚才倨傲又轻浮的语调截然不同,像是毒蛇吐信、带着丝丝的凉意,让人背后发毛。
郭津不由又想起一开始遇见这李公子的怪异感——
那个陷阱……
不待郭津再细想,抬眼就看见时越选定了一个洞口,就要往里走。
郭津:!!!
他扬声惊呼,“时哥,别!!!”
他万万没想到,时哥连讨还还价都没有,直接就按李明悟说的去做。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眼眶都点烫。
但旋即就意识到——
不行!
不能这么拖累时哥……
先前在教中习练武艺场景在脑中闪过,郭津定了定神,内力运转,汇于小臂,然后……迅疾出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顺势反扭。
李明悟猝不及防,竟然当真被他卸了匕首。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郭津本来打算一鼓作气、顺势制服对方,可终究是少了江湖人那股狠劲儿。
——在内力招式都胜对方一筹的情况下,仍是被重新捏住了要害。
“……二十丈。”
李明悟活动着受伤的手腕,发出一阵“咯嘣咯嘣”的响。
郭津被对方反剪着手臂压制在地上,脸色颓丧……
他偏头,不敢对上时越的视线,但看着那一片衣角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还是慌张抬头,“时哥,你别管我!我死了,说、说不定就回去了!!”
似乎早有预料他会又这么一举,时越偏过头来,冲他淡笑着颔了下首。
那游刃有余的姿态,不像是要闯什么机关,反倒是要参加什么宴会。
郭津怔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他担心个P啊,这位可知实打实的魔教教主,不像他、是个水货。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呸!
……总之还用不着他替时哥瞎担心。
郭津正这么想着,慢慢松了口气,目送着时越选了一个洞口进了去。
然后……却看见……
和那个投入石子的洞口相似,时越往前没走几步,便是百十支箭矢破空而来。
郭津眼睁睁地看着,时越动都没动,只站在原地、直接被数道箭矢贯穿。
郭津:!!!
他愣愣地睁大眼睛,眼中惊愕迷茫交杂……事情发展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一时竟觉得这是虚幻。
——下意识地回忆,有什么武功技法能做出这种幻觉来。
李明悟却没想那么多,那种陷阱之下,无法生还简直在正常不过了的,他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可意外的,只是“啧”了一声,遗憾时越没有选中对的通路。
他抓着郭津的脖子,走到第三个洞口前,“那时留你一命,倒是留对了……”
郭津本以为他是刚才指挟持他的时候,但是——
……那时?
郭津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疑声道:“那个陷阱?”
李明悟哼笑,“倒也不是全然蠢货……”
郭津脑筋急转,想要顺势引着对方多说几句,毕竟“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至理名言,终归还是有点道理。
说不定他拖延拖延,时哥就又出现救他了……
不过,李明悟显然没有同他多废话的意思,只笑了那一句,揪起郭津的衣领,就要把人往洞口抛。
郭津无端地想起了自己刚才扔进去的那颗石子,眼见着自己和李明悟的距离越拉越远,郭津觉得自己的下场……大约要同那颗石子……
……
…………
嗯?
汹涌而来的情绪骤然打了个顿,郭津突然发现——
这方向……不太对啊?
身上也没什么失重感……
那飞出去的是……
正这么想着,洞窟里的机关被触发,这次是两个飞速闭合的钉板……
郭津脸色一下子就青了,猛地闭眼转头,过了好半天,才颤颤巍巍道:“他……他……”
“死了。”时越一直就站在那里,但是直到他出声,郭津才发现他身边有个大活人。
虽然这话里的意思有点凶残,但再次听见时越的声音,郭津还是一下子松了口气。
他吸气呼气,好半天才缓过来,讷讷道:“多谢……时哥了……”
虽然刚才他脑子有点混乱,但……肯定是时哥救了他,道谢总没错的。
毕竟李明悟再蠢,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扔出去……不,说实话,把对方当成“蠢货”的自己,才是一个真正的“蠢货”……
亲身体验了一把“江湖险恶”,郭津好半天都没缓过来。被时越拉着站到一个洞口前,他才回过神来。
说实话,他现在都快对洞口ptsd了。
他在原地颤颤巍巍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终于让自己……抖得不那么明显,但声音依旧发紧。
“时哥……这个洞口是……”他回忆了半天自己看武侠小说的经验,总算找出了一个专有名词,“……生门?”
宿迁知道自己问的是句废话,但……他还是需要时哥亲口肯定一下,毕竟他这饱受创伤的小心脏,实在是需要大佬的话定下神。
孰料,却得到了一句干脆利落的——
“不是。”
郭津:??!
时越回答时,两人已经进了洞口,听见这两个字,郭津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什么!!
他他……他一定是听错了吧!
郭津僵硬在原地时,与先前两个洞口类似的箭雨呼啸而来,他呼吸一滞,当真体会了一把连喘气儿都忘了的恐惧。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前襟被人一把揪住,拉住又推。
时越力道算计得正好,郭津整个人在密集的箭矢中来来回回、却毫发无损,若非那脸上表情太过惊恐,恐怕要被人当做什么隐世高人……
郭津:!!!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高度紧张的那根弦绷到一定地程度,“啪”地一声断了,混乱的脑子突然极度冷静。
郭津发现,两人不仅一点伤都没受,甚至还在缓慢地往前走。
gu903();看见时越轻松写意打落箭矢的动作,郭津哑然半天……合着在大佬眼里,这就是小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