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视线一直落在小橘猫身上,并未发现夏轲听到后的反应,也没察觉到不远处的裘老脸上明显看好戏的表情。
仔细算算,这些年来,夏轲有意无意间跟于老头那厮保持距离,固然没忘记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师父,逢年过节都会送去礼物和问候,但其本人,自那件事后,却再也没往对方跟前凑过一次。
作为一个旁观者,又是跟于先生相识多年的旧友,裘老本该站在朋友的立场,去斥责那个不尊师重道的逆徒,可仅存的良知,还是让他站在了夏轲那一边。
实在是某人当年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家徒弟坑的太惨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那种不入流的凡人把戏暂且不说了,足以载入某人的黑历史,后面又是下药又是装病,威逼利诱信手拈来,仿佛被邪物附体一般,非得逼着夏轲娶那人。
最后还是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给夏轲支了一招:釜底抽薪,下一次于老头再用断绝师徒关系来胁迫他,便干脆顺水而下,一走了之。
夏轲此人生性淡漠,偏偏对教养他的于先生可谓是言听计从,裘老给出的计策,当时的夏轲自然没答应,可他也不愿娶那女子,事情便一直僵持着,直至那人惨死在夏轲手里,师徒两人彻底翻脸。
回想往事,裘老忍不住一阵唏嘘,视线再次落到了怀抱橘猫的少年身上,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期待:但愿秦述的到来,能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吧。
师兄?一直没等到答复的秦述,不解地抬头看向面前的黑衣男子,冷峻的眉眼,似乎心事重重,眉心微微蹙拢。
难道是
就在不久之前,师父刚刚收我为徒了,所以,喊你一声师兄,应该没错吧?秦述估摸着,夏轲大概是还不知道于先生收徒的事情,便主动解释道。
至于对方是天照门门主这一重身份,他就暂且先不提,毕竟对方也没主动提过。
夏轲的目光再次落到秦述身上,看着他眉眼弯弯,眸光清澈,一副乖巧中带着几许忐忑的模样,情不自禁地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嗯,走吧。
好。秦述暗中松了口气,师父交代的第一个任务,好歹是完成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却一言不发,想起老掌门曾经叮嘱他去找天照门门主破身这事,秦述心底始终有些不大自在。
竹林小屋的事情,他现在已经大致想起来了一些,那两人说他没灵根,是个废物,适合做鼎炉什么的,听说其中一人还逃脱了,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找他麻烦。
他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解决掉自己还是个雏这件麻烦事?
有必要吗?
如果有,该找谁?
怦!一边走路一边分心的后果就是,他不知觉地放慢了速度,落在后头,又因为前面的人特地停下来等他,反而埋着头撞了上去。
在想什么?夏轲一眼便看穿了少年的心不在焉。
秦述猛然回神,面红耳赤地看向男人,心说:在想怎么找你双修
当然,这话不能随便说,他怕会把人吓跑,还是徐徐图之?改日再议?
话到嘴边愣是变成了:师兄,听说是你救了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只是救命之恩,还有之前,帮过他,暗中对他的照顾,这些秦述都十分感激,在他现有的记忆中,夏轲给予他的善意,纯粹又不求回报。
少年笑容明媚又灿烂,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夏轲眼帘微垂,直视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脑海中却闪过了先前看到的那一幕:近乎妖异的竖瞳少年,一脚将白孟洋踹飞,回眸间,看向他的眼神,冷淡又陌生。
你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第023章榆木脑袋
不记得多少了。秦述为难地摇摇头,轻咬下唇,犹豫了下,还是把自己想起来的事情都交代了,就记得红衣人放蛇杀了小童,他威胁我进屋,要吸我灵力,发现我就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又说要把我当鼎炉用什么的,然后就不记得了。
隐约间,秦述觉得自己还是漏掉了什么细节,可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确实完全没有印象,反而越想越头痛。
喵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小橘猫立马从他怀里跳到了肩膀上,用毛绒绒的脑袋去蹭他的脸颊。
夏轲的注意力被引到了小橘猫身上,晶莹剔透的猫眼,跟秦述的眼睛很像,只是前者宛如绿宝石般神秘,后者在此时看来,也不过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眼睛,如果一定要说有哪里不一般的话,大概是长得比一般人更加漂亮。
想不起来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学会如何安慰人的男人,迟疑着伸手,拍拍少年的脑袋,鸦色长发柔软蓬松,手感极好,却又仿佛烫手,他下意识地收回手,正色道,师父还在等我们回去,快走吧。
好!秦述乖巧点头,跟在夏轲身后,时不时偷偷瞄一眼他。
他瞄的小心翼翼,又不着痕迹,但,仍然没能瞒过夏轲。
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幼崽。
夏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种念头来,向来不善言辞的人,竟然开始主动挑起了话题:在学院还习惯吗?
挺好的。秦述轻轻点头,情绪逐渐恢复,话也多了起来,在这里每一天都很充实,师父给我吃了很多补药我还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容枭枭,我们一起去后山摸过鱼,抓过鸟,还被大白鹅追过
巴拉巴拉巴拉一通,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少年一边走,一边手上比划着,眉飞色舞的样子,开心极了。
夏轲安静又耐心地听着,脑中勾画出少年描述的景象,其实无非是被于先生当小童一样使唤,有个皮猴子一样的朋友天天玩耍,有些情形于他而言,似曾相识,又让他有点儿羡慕。
师兄,我们到了。秦述脚下一顿,笑盈盈地回头,发现夏轲的表情有点儿复杂,他眼珠子一转,试探着询问,你是不是不大高兴我喊你师兄?
不是。夏轲微微摇头,熟悉的院落,跟记忆中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师父是否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那是因为什么?师兄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师父?
秦述仔细回想了一下,师父方才让他去请师兄过来的时候,那笑容挺僵硬的,他还跟枭枭揣测过,是因为师父他老人家常年不苟言笑,才导致忘了怎么笑。
一个两个都表现异常,看来大有文章。
既然回来了,还愣在门口做什么?于先生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带着一丝故作高冷的矜持。
秦述一手揣着小橘猫,一手拽住夏轲的衣袖,将人往院子里拉:师父!我把师兄带回来了!
这么点小猫吃奶的力气,如果夏轲想挣开的话,根本不在话下。
但他没反抗,任由少年拽着他,穿过栽满药草的石径小路,来到那间记忆中的茅草屋前,望着站在廊下面色严厉的中年男子,和那一身宽松素白衣袍,眼眶微微发涩:师父。
嗯。于先生表面淡定地点点头,随即飞快看向秦述,吩咐道,小述,给你师兄去沏壶茶,做几道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