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矜就这样看着她,其他几人也在看她,季朔廷说了声,“算了吧。”
“陆书瑾。”萧矜喊她,“你来云城也有快两个月,应当听说过我萧矜的传闻吧?说出来我听听。”
陆书瑾抿着唇,没有应声。
“说话。”萧矜的在语气上给了她压力。
“不学无术,横行霸道。”
“还有。”
“仗势欺人,草菅人命。”陆书瑾的声音低下去。
“对,你看清楚了,”萧矜轻轻哼笑一声,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冷得骇人,“我就是那样的人。”
他又说,“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陆书瑾下意识反驳,“不是……”
“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这般着急要搬出学府,着急远离我。”萧矜的面上满是嘲笑:“就算我让萧府厨子日日给你做新膳食,将你舍房的东西和笔墨纸砚全部换成上等,去何处都带着你,你依旧与我如此生疏,拒绝靠近。”
陆书瑾脸色发白,心里完全慌乱了,紧张地看着萧矜冷峻的脸,一时间说不出来半个字。
“你说对了,人命在我这种人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萧矜踩住了齐铭的手臂,重重碾了一下,齐铭发出惨叫,他最后转头对陆书瑾说了一句,“你也不必搬走,海舟学府的破舍房,爷不住了。”
他说完,便甩开门,大步离去。
“萧哥!”蒋宿满脸焦急,看了看陆书瑾,语速极快道:“萧哥正气头上呢,兄弟你别在意,萧哥消了气就好了,你方才别拦着呀……”
说完他也跑出去追萧矜。
几人瞬间走空,季朔廷是最后一个,路过陆书瑾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说道:“你须得自己回去了,趁着天没黑,路上当心点。”
雅间彻底安静下来,陆书瑾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蒋宿和季朔廷后面说的话她都没听清楚,脑中反复横出萧矜最后看她的那一眼,最后一句话。
萧矜要搬出学府,就意味着她就不用再去外头租赁房屋了,也意味着萧矜要带着他那个全是达官子弟的富贵圈远离她了。
如此也好,萧矜本就与她不是一类人。他出生不凡众星捧月,自小到大身边围满了人,从不缺朋友玩伴,不缺各种类型的喜欢和偏爱,但陆书瑾却并不是。
她无父无母寄宿在冷漠刻薄的姨母家,自小便是孤单长大,只有身边那个丫鬟算得上朋友,亦没有感受过除了祖母之外的任何疼爱,而那些疼爱也停步四岁之前,经过岁月的洗刷和她反复的怀念品味而变得模糊不堪。
陆书瑾面对着无穷无尽的冷眼和苛待,早已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学会了如此保护自己。
只要一直保持着陌生的距离,萧矜的靠近,不过是让她多一份闲暇时间的消遣,而萧矜的离开对她也无碍。
反正她总是孤身一人。
陆书瑾这般想着,剧烈的情绪就平静了许多,手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她忽而觉得腿软,拉了个就近的椅子想坐下来歇一歇。
谁知她将眸低下去的时候,倏尔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来不及阻挡。
陆书瑾匆忙用手背擦去,仿佛只要动作够快,这滴泪就不存在似的。
但是后面落得多了,她擦不尽了,于是放弃,喃喃自语:“我没有那样认为啊。”
作者有话说:
【萧矜的小小日记】:
承祥二十五年,十月初七
烦。
第30章
“他聪明,够资格。”萧矜道。
陆书瑾自己回了学府。
守在舍房门口的随从已经全部撤走。陆书瑾记得其中有一个身量没有其他人高,笑起来脸上挂个酒窝的随从,名叫陈岸。
每回陆书瑾出门前,他都说:“陆公子,不必挂锁,小的们会守在这里,不叫别人靠近。”
下学回来,他也会站在门口笑着冲陆书瑾说:“陆公子回来了?先进去坐着,膳食马上送到。”
陈岸会与其他人每日都会打扫一遍舍房,将地垫仔仔细细扫一遍,桌子也擦干净,再点上气味好闻又有安神作用的香,于是陆书瑾回来的时候,整个舍房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他说:“陆公子不必跟小的们客气,这都是少爷的吩咐。”
陆书瑾站在舍房门口,夜色浓重遮了皎月,门口黑漆漆一片,往常这门外总会挂着两盏灯,此时熄着。
她敛了敛眸,从怀中拿出小小的火折子,吹了几口燃起小火苗,然后垫着脚尖将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缓缓点亮。两盏光将陆书瑾的影子投在地上,形成重影,影子勾着头,怎么看都有一股子恹恹的孤单在其中。
陆书瑾推门而出,像平常一样换了鞋,点亮挂在壁上的灯盏,房中有了微弱的亮光。
舍房还是与她早上走之前一样,一扇屏风将房间分为两半,陆书瑾和萧矜就在这屏风的左右共同生活了大半个月。
萧矜走了,只带走了那些随从,房内的东西却是一个都没动。
陆书瑾轻步走到萧矜的地方,目光一一扫过奢贵的桌椅软塌和比她的要大一些的拔步床,还有他那一件件织锦衣袍整整齐齐挂在床侧,摆在桌上的水果,搁在床头的熟悉的《俏寡妇的二三事》,还有他平日里穿的木屐鞋,充满他生活过的气息。
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阔绰,这些个价值不菲的东西他说扔这就扔这,压根不在乎。
陆书瑾看了一圈,又转身回了自己的那头,点起桌上的灯,摸出了笔和纸张,开始在上面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