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许氏遗孤,许芹芹。”
刮了几日的狂风,一场大雨终是在这日的清晨落下。
也不知道叶洵是在房中埋了多少火药,藏了多少油,炸了个稀巴烂之后一场大火烧得燎天热烈,大雨浇了许久才渐渐熄灭。
里面抬出了两具尸体,已然被烧得面目全非,通体焦黑,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模样。女尸和男尸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找了好一阵才将胳膊腿给拼起来。
陆书瑾看着盖上了白布的焦黑尸体,泣不成声。
叶洵一早便在谋划了此事,他将叶芹唤进去之后,便没打算让她活着走出来。
可叶洵如此疼爱妹妹,为何会做出这种事?陆书瑾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是他知道叶家必败,也清楚所有叶家人都没有活路,为了不让叶芹受尽苦楚,所以才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法,在入狱之前先自行了断?
他竟能如此残忍吗?
陆书瑾猜不到叶洵在想什么,更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抱着萧矜失声痛哭。
叶芹那么乖巧,那么纯真的一个姑娘,即便是生长在如此环境之中,她依旧热情而率真,不记仇怨。
她合该拥有更好的余生才是。
萧矜心痛极了,将陆书瑾搂在怀里,面上也是一派沉重,抿着唇久久沉默。
最要紧的还是季朔廷,他疯魔一样在大雨之下扒着废墟,尽管浑身淋得湿透,双手被残垣废墟刺破,鲜血染红了双掌,也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闷头寻找尸体的残肢。
陆书瑾一夜未眠,加上心痛至极,哭得累了,便趴在萧矜的背上,让他背回了小宅院之中。
灯火朦胧,陆书瑾洗尽一身疲倦换上干净衣裳窝在床榻中,将身体蜷缩起来,即便是睡着了,泪还是从眼角滑落,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无意识地低低唤着。
萧矜原本坐在床榻边写信,听到这声音便半个身子上了榻,将被子往她身上拢了拢,一下就抱起来,搂在怀里。
他伸手揩了揩陆书瑾的眼泪,压低了声音,“乖乖,被梦魇住了?”
陆书瑾并没有醒,意识尚且迷糊,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子温暖包裹,下意识更往温暖处贴近。
窗外雨声不停,淅淅沥沥,屋内萧矜俯头,用脸颊贴住她的额头,敛着眸。
叶家人已经全部下狱,其中叶鼎是在叶洵的书房找到的,浑身都被捆着,意志几乎被消磨殆尽,押入牢中时还在歇斯底里地痛骂叶洵。
叶洵这一场局布得太久,他很久之前就决定要将叶家彻底推翻,到了最后他甚至还带走了叶芹。
萧矜觉得叶洵像是疯了,却又隐隐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若是他一开始就想带着叶芹去死,不应该如此大费周章做了这么多事,而且以叶洵疼爱妹妹的程度来看,他怎么舍得……
陆书瑾在他怀里动了一下,萧矜打断了思绪,又低头看她。
她这段时间虽然没受什么皮外伤,但心里实在郁结,没好好吃饭整个人明显能够看出来瘦了。好不容易事情就要结束了,却又出了这桩事,陆书瑾在梦中都是皱着眉的。
萧矜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鼻尖,喃喃道:“会没事的。”
陆书瑾只睡了两个时辰多,就惶惶惊醒,睁眼时见房中灯火昏暗,萧矜依旧坐在榻边的矮桌旁。
他左手置在榻上,右手在写东西。
陆书瑾眨了眨眼,意识回笼,一张口声音沙哑,“几时了?”
萧矜听见声音,搁下笔朝她探来,左手一动陆书瑾才发现那只手正与她交握着,掌心温暖干燥。
“申时。”他报了个时辰,又说:“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陆书瑾摇头,爬坐起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想起睡前的一切,想起叶芹,她的心里又是一阵喘不过气的痛苦。
“我想去叶府。”她说。
“雨还没停。”萧矜道。
陆书瑾垂下悲痛的眼睛,起身下床,没再说话。
萧矜也没有劝阻的意思,他看着陆书瑾穿上外袍,便上前去主动帮她绾了发,又多披一件外衣,这才带着她出门。
雨势分毫未减,即便是撑着伞还是扑了满脸的雨珠,风声呼啸不止,仿佛经久不息地哭嚎。
陆书瑾的脸上都湿润了,她用帕子擦了擦,依偎在萧矜的身边进了叶府。
叶府如今已经没人居住,里外都守着侍卫,叶洵的庭院里更是有很多的人,顶着滂沱的大雨在废墟里寻找。
季朔廷坐在庭院外的一个小凉亭上,萧矜走过去,收了伞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燥的,锦衣浸满了水之后沉重无比,往下淌着,他所坐的位置堆积出一汪浅水。
季朔廷从房子爆炸开始就一直是这个状态,沉默着,双目赤红,仿佛随时陷入癫狂的情绪之中。
一根线紧紧绷在他的脑中,克制所有情绪,一旦决堤,他就会崩溃。
他在拼找女尸,不到女尸完整,不到最后一刻,他始终保持着沉默。
此时的季朔廷像是刚从雨水里进来不久,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加上在大雨里淋了那么久,他的脸色苍白至极,唇上没有血色,一直摩挲着手里的东西,静静地盯着,不知在想什么。
陆书瑾走过去,一眼就看见季朔廷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扳指,青翠的颜色与雪白相融,成色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