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之前,鹤鸣确定自己对这些一无所知,却在它们出现时感到无比熟悉,好像一切早就存在于脑海中,现在只不过是调阅记忆而已:
她知道自己踩的步伐名为“追云逐月”,是一门极其高明的轻功;会的功夫叫“千重浪”,层层递进,阴柔毒辣……
内力,轻功,武功,这些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如此真实的出现,鹤鸣的心情却无比复杂。
客观来讲,她终于拥有了自保的本钱,应该感到高兴;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根本不容拒绝,强势又生硬的介入她本就乱如麻的生活,却又令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惊恐、厌烦和排斥。
如果一个人连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无法自主决定,那么还有什么安全感可言呢?
鹤鸣曾自问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且心理素质和适应能力远在平均值以上,分得清梦境和现实。可现在?她不太确定了。
现代社会受尽宠爱的鹤大小姐,大禄朝发号施令的教主,哪个都像她,而哪个似乎也不全然是她……
太多的悖论……
最要命的是,那教派显然不太端正,而作为教主的她自然是个反派,很大很大的反派,甚至那天严正突然来到客栈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事。
具体是什么鹤鸣说不清,但就是知道一旦被缠上,绝对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甚至还抽空简单构思了下,如果不走的话,接下来自己和严正的对话:
“严大人,劳驾帮忙查一下,看我是不是通缉犯?”
“好咧,稍等哈,哎呦,还真是……”
所以她跑了。
“王生的事,”鹤鸣想了下,“等武林大会结束后我再找个时机去问问。”
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这是她的原则。
莹娘笑道:“老板说这话就见外了。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即便能查,说不得也要费个三年两载,急不得。”
鹤鸣点头,觉得还是要在保命的前提下尽快把思绪捋顺。而有一个关键点是她非常想弄明白的:
三魂七魄碎片的融合触发点是什么?大禄朝的那个“鹤鸣”魂魄被融合后……还活着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长叹一声,从背包格子里掏出手机,以连绵的绿色山丘为背景来了张自拍。
何以解忧?唯有自拍。
假如有朝一日能穿回去,这些还能当证据和回忆呢。
或许她可以顺势出本书,就叫《我在古代的那些日子》好了……
鹤鸣还顺手挑了个滤镜,简单修了下图,最后满意的点点头:
哎,我还是又美又飒!真是混乱生活中仅存的安慰。
见这不过巴掌大小的彩色方块内竟出现了另一个老板,莹娘惊诧不已,声音都颤抖了,“这是?”
鹤鸣睁着眼说瞎话,威风凛凛道:“此乃锁魂神器,凡被照到的,那三魂七魄中的三魂便为我所控,想叫他三更死,绝留不到五更!”
嗯,以后就这么吓唬人吧。
莹娘惊呼出声,又觉得不对,“那您岂非自戕?”
鹤鸣:“……得看什么人用!”
她忽然觉得手下太聪明也不全然是好事,自己作为老板的权威随时可能岌岌可危,于是不得不继续用一百个谎话圆着,“你见绝世剑客割伤过自己吗?这是我的法器,我这么用就是替自己留后手,只要有三魂残存,那就是不死之身!”
这牛逼吹的,她自己都快信了。
莹娘不敢不信,顿时觉得又涨了好些知识,看向鹤鸣的眼神也闪闪发亮:
老板果然深藏不露,就是有点抠。
吹上头的鹤鸣忽然心情大好,又开公放听了一首最喜欢的歌,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机收起来。
古代不能充电,得省着点儿。手机还剩85%的电量,充电宝能充三次,可她还不知道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能省则省吧。
所幸进入背包格子之后,所有物体的状态都会保持不变,也算穿越福利了。
满头苍翠的她又迎风叹了口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莹娘的脸皱巴的像一根苦瓜,“你这是什么表情?”
莹娘犹豫再三,“老板,那锁魂神器里响的是收魂曲吧?”
真是人听人死、鬼听鬼怕啊!
鹤鸣沉默片刻,旋即恼羞成怒道:“……那是神曲!”
我爱摇滚!你这没见识的,哼!
过去几天鹤鸣一直玩儿命的赶路,风景虽好却也难免风吹日晒,现在距离目的地也不过三五日路程,时间充裕得很,她决定在前面的镇子休整两天,顺便划算下接下来怎么办。
武林大会是一定要去的,不然剩下900的江湖声望值还不知要攒到猴年马月去;
可现在情况有变,她如果贸然出现,又存在替“梦境”中的自己背黑锅的风险……
又想扬名立万,又要躲躲藏藏,难啊,难!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镇子,经济风貌比碧潭州差了许多,不过因为是去往少林寺途中最后一座成规模的城镇,所以这段时间外来人口格外多些,倒也间接拉动了经济,瞧着隐约有点繁华的意思了。
电量要用在刀刃上,鹤鸣决定给自己弄个穿越旅行日志,于是先在城外用开了广角镜头的手机拍了个城门全貌。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橙红色的浑圆大饼斜斜挂在西边的城墙上,映的上面一溜儿饱经岁月沧桑的残缺墙砖都带了朦胧光晕。微风拂过,砖缝中顽强生长的杂草随风摇曳,仿佛在对鹤鸣搔首弄姿:“来啊,快活啊~”
鹤鸣忧伤的叹了口气,看向腰间槐木牌的眼神中充满谴责:跟失足妇女一起呆的时间久了,她的心都脏了。
莹娘:“……?”人干事!
鹤鸣翻身下马,边走边看溜溜达达进城,找了家干净整洁的酒楼,照例挑了临街靠窗的桌子。
刚坐下,小二已经殷勤的凑上来,“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鹤鸣往里面打量几眼,又见这小二收拾的也干净利索,笑道:“先打尖,后住店,可有什么招牌菜肴?”
“姑娘运气真好,”小二笑着奉承,“才刚有一位客官出城决斗给人打死了,正好空出来一间上房,不然您这会儿才来,连柴房都挤不下了呢。”
鹤鸣:“……”
所以说江湖有风险,混迹需谨慎啊。
小二麻溜儿的冲柜台上吆喝,“贵客一位,住店!”
那头有人爽利的应了声,甩着手巾噔噔噔上楼,不多时,几个包袱就被从二楼丢了下来,那小伙计笑眯眯从围栏处探下脑袋来,“上房准备好了,贵客请!”
小二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脸来对鹤鸣笑道:“客官,都妥当了,小人帮您把行囊放上去?”
鹤鸣:“……我没什么行囊,等会儿自己拿。”
万一稍后我也给人打死了呢?保不齐地上丢的就是我的了。
真不愧是靠近武林中心的客栈,跑江湖的,有那味儿了!
和蔼可亲的小二热情推荐了驴肉汤面和酥皮火烧,又隐晦的暗示配上他家的酱萝卜丁儿格外香甜。鹤鸣非常识相的采纳了建议,并主动给了小费。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话不是白说的。
驴肉面劲道弹牙,汤汁香醇却清亮,较之猪肉、牛肉别有一番滋味。
酥皮火烧外壳焦黄,中央均匀洒了一层芝麻,烤的喷香,里面一层层都抹了葱油,咸香可口。
还能再花五十文叫一碟卤驴肉,切开了火烧和酱萝卜丁一起夹着吃,肥而不腻,美得很。
不差钱的鹤大小姐叫了一碟,期间还听不远处一桌食客抱怨,说平时不过二十八文钱,都是那些一股脑涌进来的武夫闹得,什么都涨价。
说这话的时候,还非常不满的瞪了外乡人打扮的鹤鸣一眼。
鹤鸣觉得有趣,轻笑两声,又低头喝汤,再抬头时,就见对面那张空桌子已经坐了人。
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容貌普通,服饰却颇为出众,从头到脚都写着有钱。
那和气的小二又跑过来,熟门熟路的问:“张公子,还是半斤玉冰烧、四样小菜么?”
玉冰烧是本地名酒,纯度高,价格更高,等闲人家逢年过节打一角就算解馋了,可这位张公子每次都是半斤,喝不完也不带走,故而格外受欢迎。
张公子胡乱点了头,然后就开始盯着桌面发呆。
鹤鸣看着他黑到快要流下墨汁来的印堂,当场决定赚个外快,要是能顺便收获点儿来自鬼怪的友谊就更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闯荡江湖,就要放荡不羁,鹤大小姐如是说。
PS,前两天我忽然冒出来一个梗!甜宠美食文嘻嘻,大家可以预收下,写完这本就开!
《隔壁的小书生》
文案:桃花镇有个好看的穷书生,
书读了一年又一年却不去科举,
为了省钱只好自己做饭。
这天忽然有个满头血的女侠来敲门,
她瞅了瞅院子里咕嘟冒泡的砂锅粥,
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
“小书呆,粥卖不卖?”
第十七章
不紧不慢的吃了两个自制驴肉夹馍,又喝了碗肉汤润喉,鹤鸣这才摆出一副经典神棍的架势道:“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发黑、神火委顿,不日就要大祸临头啦。”
这说辞俗吗?太俗了,但架不住经典好用。
那位张公子心里存了事儿,一听这个,猛地一阵咳嗽,刚喝进去的玉冰烧直接从鼻孔喷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鹤鸣丹田内一热,内力瞬间游走全身,她双手在桌上一拍,整个人连带着屁/股底下的条凳就向后平推出去一丈远,完美避开了那人工喷泉。
条凳与地面的刮擦声尖锐刺耳,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就跟收到信号的镭射灯头似的,嗖的一下子扭过来。
然后鹤鸣就顶着全场关注的目光,站起身来,吭哧吭哧又把条凳拖回桌子旁。
这会儿的武功像极了段誉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还得练练。
众人:“……”
鹤鸣才重新落座,就见刚才那小二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过来,双眼发亮语速飞快的说:“两位是要在店内打架吗?本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茶杯五十文一只,茶壶二百文一个,盘子二百文……地砖一钱八分,条凳二钱银子一张,桌子七钱,门窗二两到五两不等。”
“小本经营,概不赊账,但接受货品估价抵押,包括并不仅限于金银玉器,本店收取一成利钱,当天还清,不然班房伺候。”
他一口气背完,麻溜儿的一甩手巾,先朝门外巡逻的衙役打了声招呼,又笑容可掬的看向鹤鸣和张公子,充满期待的视线在两人间不断游移,“二位,您看是预付呢还是后头一并结算?记在哪位账上?”
鹤鸣:“……”
靠近武林圣地的你们这方面经验是不是特别丰富?
莹娘从她腰间挂着的槐木牌里探出脑袋来,指着小二大骂奸商,“哪儿来的脸,啊?他们哪儿来的脸!就这种成色的破茶壶茶杯,一百文一套四个还能送一副汤勺呢!”
鹤鸣神色复杂的重新打量起这家客栈,目光扫过柜台后面账房先生那格外发达的肱二头肌后,越加有理由怀疑自己误入黑店。
张公子涨红了脸,忙大声道:“我与这位姑娘素昧平生,不打架不打架。”
众食客齐齐发出遗憾的嘘声,悠长的叹息此起彼伏,陆陆续续转回去继续吃饭了。
“真不打?”小二眼中的神采瞬间暗淡许多,到底是不甘心,又试探着说,“张公子是熟客了,小人倒是能帮忙说情,白饶您一成费用。”
鹤鸣:“……”
贵店真是黑的堂堂正正啊,失敬失敬!
经过张公子和鹤鸣反复强调一切只是误会,他们确实是爱好和平的普通老百姓之后,小二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去,中间还忍不住再次回头,以眼神询问:
真不打?
鹤鸣和张公子齐齐摇头,满面真挚:
不打不打,真的不打。
这出闹剧结束后,鹤鸣和这位张公子之间好像忽然就亲近许多。
那张公子朝她做了个揖,轻声询问:“姑娘,啊不,仙姑,介意小生坐在这里么?”
鹤鸣抬了抬下巴,“请便。”
张公子貌似家境不错,礼仪也到位,又道了谢才自我介绍,说他大名学文,字巡礼,是本地的百姓。
“那个,仙姑,”他有些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压低了声音问道,“您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鹤鸣斜着眼打量张学文,“嗯,且把前因后果说来听听。”
张学文搓了搓手,又喝了杯酒壮胆,这才缓缓讲述起来。
他父亲生前曾做过一点小官,家中虽不算特别富裕,但略有薄产、人脉不俗,倒也算得上本地的中上流人家。
张学文的妻子婚后不久便去世了,没留下子嗣,他也未曾另娶。去年三月张老爹病故,便只剩下张学文守着一位寡母过活。
“小生前几日与母亲去外头给父亲上周年坟,”他迟疑了下,似乎是有些害怕,“那是一片坟场,风水不错……那日家来之后,小生就觉得不大舒坦,无缘无故坐在屋子里也觉浑身发冷。”
说到这里,他的手忽然抖起来,声音也发了颤,“本以为是着凉,哪成想……”
那天的太阳出奇的大,空气也格外干燥,张学文当夜半梦半醒间忽觉口渴,才要起来喝水,竟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那时他睡得迷迷糊糊,本能的应了声,又问:“谁啊?”
可这一声出口就了不得,原本燥热的卧室里好像刷的凉了下来,激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学文猛地打了个哆嗦,脑海中瞬间清醒:三更半夜的,谁会喊他?
他忽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结果下一刻,就径直被吓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