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的鬼魂望过来的视线中充满了钦佩,“仙姑此言大善!”
鹤鸣看着界面中“鬼魂的友谊”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走了一格:8/500,心中不禁流下自我感动的泪水。
尼玛时隔多日,总算动了!
结束演讲的鹤鸣清了清嗓子,缓缓来到张老爷面前,十分和气的问道:“那个,您这一年多来,想必交了不少鬼朋友吧?”
张老爷:“……大约,有几个吧。”
鹤鸣笑的就更真诚了,浑身上下简直充满人道主义的圣洁光辉,“今日一见,颇有所感,我决定做点好事。您可将此话传递出去:我将免费接待各路鬼魂,竭尽全力帮他们排忧解难。”
作者有话要说:烫头仙姑表示:钱是王八蛋,没了玩儿不转!
第二十章
既然退还了张学文的订金,鹤鸣也不打算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便任由老太太发话将张学文锁到屋里反省。具体以后怎么处置,都与她无干。
老太太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大好,才刚又经了一吓,张老爷生怕老伴儿再见了这满院子的鬼有个好歹,便道:“仙姑借咱家院子办点要事,你我去里头说说知心话。”
“唉,”老太太哽咽一声,“那画儿?”
张老爷摇头摆手,“罢了,罢了。”
画没了,以如今张家的家底也实在没有余力赎回,而他也做不出恐吓买家,将画物归原主的事儿。这个哑巴亏,不认也得认了。
谁让他们不会生呢?
官场确实是磋磨人的好地方,张老爷哪怕如今死了,这人缘,不对,鬼缘也还维持的不错,只是回去坟场一说,张家小院儿里就陆陆续续来了十多位,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意思。
听说还有不少在路上,只是因为坟头比较远,又呼朋引伴的,要稍晚些才能到。
鹤鸣颔首示意,提醒张老爷道:“今夜我便去坟场念诵《往生经》,你在外漂泊一年,魂体不定,又受了伤,若还想转世投胎,宜早不宜迟。”
她还要去往武林大会,不可能久留。
老两口朝她道了谢。
老太太闻言抹了抹泪,哀怨道:“若非还有那个孽障,我真是想立时就随老爷去了。”
今夜遭受的打击太大,她肉眼可见的憔悴许多,脸色都有些灰败了。
事到如今,别说指望张学文重振门楣,来日他能不能善待母亲都是个问题。思及此处,张老爷也是头大如斗。
只他终究是个混过官场的狠人,略一斟酌,竟瘸着腿进了儿子的房间,紧接着便有一声惨叫传出。不多时,张老爷又一米八一米六地瘸着走回来,对老妻道:“我已将那孽障双腿打断。”
鹤鸣:“……啥?”
原来传言中“不听话就打断狗腿”竟是真的!
老太太看着也是傻了眼,泪眼婆娑道:“老爷,你?!”
张老爷长叹一声,“三岁看老,他性情已定,无力回天。你如今精力有限,如何管教?来日他若再闹起来,又当如何处置?”
“左右也不敢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便关在府中胡乱养着,也好过去外头丢人现眼。”
老太太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奈何到底是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又辛辛苦苦拉扯到这么大……但老爷说的也是实情。以前好歹还知道藏着掖着,如今一朝反目,什么遮羞布都没有了,只怕以后越加放浪。自己管又管不住,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作践?
罢了,都是命啊!
鹤鸣看着目瞪口呆的莹娘和黑猫,见缝插针教育道:“听见没有?不听话的,腿打断!”
莹娘抖了下,又马上低头看向老黑,凶神恶煞的威胁道:“……听见没有?不听话的,腿打断!”
老黑:“……”
来的鬼有点多,鹤鸣就叫莹娘和黑猫在一旁维持秩序,让它们一个个排队按流程来:先说死因,再讲住址和遗愿,以便天亮后传达。
“麻烦仙姑跟我家妮子说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男人呐,靠不住,”一个年轻的女鬼排了头名,目光凄切,哀哀怨怨道,“当年成亲时他也曾山盟海誓,说什么同生共死,可我的周年还没过呢,他就又迎了新人进屋……若真有心,他倒是死啊!”
一番话顿时引发共鸣,后面好些女鬼纷纷点头附和,一时热闹非凡。
女鬼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叹了口气,“还是让妮子长点心眼儿,自己存些私房,以后跟那对狗男女打起来也有银钱向衙门疏通关系。”
鹤鸣:“嗯,啊,嗯?”大姐你的关注点不对吧?这个教育方式很有问题啊!
女鬼福了一福,“有劳。”说完,就飘到一边站着了。
“俺是当年替人盖房子时不小心从上头掉下来摔死的。跟俺婆娘说,别守寡了,趁还年轻,赶紧找个人再嫁了吧,俺不怨她。”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鬼顶着头上的大血窟窿,抄着两只手幽幽道。
“二伯娘借了咱家八两半,她惯好占便宜,可千万不能叫她赖了去。”前面的男鬼刚说完,后面一个肥大的婆子便硬生生挤了过来,语速飞快道,“欠条在外院石榴树下的粗瓷坛子里,劳烦仙姑提醒我当家的别忘了去讨要,过几年二小子娶媳妇要用银子哩!”
她挤的着急,竟然落下了两条腿,被后面一个娇娇怯怯小媳妇儿样的女鬼捡到了,“大姐,你的腿别忘了。”
“谢谢妹子了,”婆子接了腿,随意往腰下一放,又对鹤鸣讪笑道,“我生前是给人做媒的,那日也是出城替人说和,谁知雨大路滑,马车翻了,可巧给我压在下头……我这一睁眼呐,就看见自己身子上下分了家……”
鹤鸣听后唏嘘起来,“都不容易。”
那婆子一听,猛拍大腿,结果一不小心又拍掉了,于是一边捡腿一边感慨道:“可不是么,穷老百姓,也没个旁的本事……多亏仙姑大发慈悲。”
虽然绝大多数人死了之后都会被无常带去阴间,根据生前功过判定是下地狱受过还是重新轮回,但也有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而错过无常。
它们大多无处可去,浑浑噩噩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在世间游荡。
若有家人上心的,逢年过节还会摆放些糕点果品供奉,不至于做个饿死鬼。但它们虽为阴魂,却身在阳间,纵然家人焚烧金银钱帛也无福消受,只能眼睁睁看着……
本以为还要这样千百年的苦熬下去,谁能想到今日忽然被告知有位仙姑愿意免费帮大家了却心愿,顺便送去往生,众鬼都是激动不已。
鹤鸣谦虚地微笑,矜持地点头,大大方方收下了所有赞美。
啊,是啊,我就是如此仁慈,会说话不妨多说些!
时间一点点过去,鹤鸣用心记录,手中竟也攒了十来张纸。期间还有些个不想投胎的孤魂野鬼偷偷摸摸过来,想浑水摸鱼,看能不能挑几个软柿子吃了,结果直接撞到枪口上,被鹤鸣关门放猫,当场给莹娘和黑猫做了宵夜。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一声嘹亮的公鸡叫,紧接着,城内各处便也此起彼伏的响开了。
阴气下沉,阳气上升,日月轮转,天要亮了。
绝大部分的鬼魂不过混沌度日,没什么修为,一听鸡叫便要缩回墓中躲避,当即纷纷告辞。
鹤鸣劳累一夜,倒也收获满满。她扬了扬手中纸张,对众鬼道:“待我回去稍作梳洗、歇息,便去告知诸位家人,咱们晚间城外坟场见。”
众鬼见她这般周道,俱是感激不已。
伴随着它们的身形渐渐淡去,鹤鸣也开心的见证了“鬼魂的友谊”进度条从8/500嗖的涨到37/500。
不容易,真是太不容易了。
等鹤鸣回客栈休息一回,又根据名单挨家挨户说明缘由,已是再次日落西山红霞飞,可惜没有战士打靶归。
最后一家是那盖房子摔死的男鬼家,他浑家是个二十来岁的健壮女人,虽无动人容貌,但为人质朴爽利,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也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见天色已晚,便邀请鹤鸣用过晚饭再走,饥肠辘辘的烫头仙姑便顺势应承下来。
寻常农家也无甚好饭菜,不过是稀粥和粗粮叶菜饼子,外加从咸菜缸里捞出来的腌菜切碎了。因她是贵客,主人还狠心咬牙去鸡窝摸了两个鸡蛋加香油炒了,正要踟躇着去杀鸡时,被鹤鸣拦下。
“这些尽够了。”
女人窘迫的搓着手,讷讷道:“仙姑特意来一趟不容易,寒酸了些。”
鹤鸣笑笑,强拉着她坐下,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那两个孩子抱着盛了稀粥的粗瓷碗,眼巴巴盯着桌上的炒鸡蛋流口水。
女人面上一红,轻轻按了按两个孩子的后颈,“快吃饭。”
孩子们很懂事,虽然眼馋也不出声讨要,只是狠狠吸了一大口香气,然后低头猛喝粥。
鹤鸣看的心里泛酸,不由分说将那碗炒蛋撅到娘儿仨粥碗里,“我不缺银钱,你们娘们儿过日子不容易,别多话,快吃吧。”
说完,她便端起碗来唏哩呼噜喝了个干净,又挑了咸菜丝吃。
那女人看着碗里黄灿灿的炒蛋,双目含泪,迟疑片刻,才要开口,却见鹤鸣神色一凌,复又微笑着起身道:“多谢款待,我还有要事,这便要走了。”
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放到桌上,顺手摸了摸两颗好奇的小脑袋,“糖果,给孩子们吃吧。”
女人一听,慌忙站起身来,“使不得使不得!”
糖价高不易得,市面上但凡带点甜味的东西便十分昂贵,且这些糖果玲珑可爱,竟是她活了这么些年都没见过的……
仙姑忙活一场分文不取,家中偏没有好饭菜款待,已是羞愧难当,如今哪里还能要人家的糖果?
可不等那女人重新抓起糖果塞回来,鹤鸣已经翻身上马,眨眼冲出去老远,哪里追得上?
鹤鸣吊着一口气冲出去几十丈,本来估摸着快到跟张老爷他们约好的坟场了,结果一抬头……尼玛,跑错边了!
“老板,那人又来了!”莹娘从槐木牌中闪出身来。
恐怕自家老板早已感觉到了,不然也不会饭也没吃完就跑。
鹤鸣嗯了声,转着脖子重新辨别方向。
自从莫名其妙会了武功,她的五感就大大提升,对那些暗中窥探也变得极其敏锐。刚才她喝粥时,忽然就觉得好像有谁在盯着自己看,那暗中窥探的视线如针尖在她身上轻轻刺了几下,然后一路跟随。
“出来吧。”
此时夕阳西沉,暮色四合,漫无人烟的天边火一样烧着绚烂的晚霞,无数鸟儿从路边密林上空飞过,叽喳作响。
忽然从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后面闪出来两个人,一个身穿青衫儒雅风流,另一个,就是之前在碧潭州和鹤鸣有过一撞之缘的红衣美人。
两人上前几步,忽然冲着鹤鸣单膝下拜,“属下冯元一/属下管碧莹,见过教主。”
鹤鸣挑了挑眉毛,抱拳还礼,“认错人了,告辞!”
说罢,潇潇洒洒转身就走。
冯元一和管碧莹:“……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管碧莹和冯元一:“教主您好!”
鹤鸣:“认错告辞!”
管碧莹和冯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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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教主且慢!”
管碧莹提气一跃,像团红雾一样直接翻到鹤鸣面前,“出来这么久,教主也该玩够了吧?”
鹤鸣叹了口气,“我真不是你们口中那个什么教主。”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她是鹤鸣,也只会是鹤鸣,才不要当什么背锅侠。
冯元一跟着踱步过来,闻言微微皱眉,语气也显而易见的严肃起来,“教主,胡闹也该适可而止。”
他身穿长衫,生的也斯文,但身上却有种凌厉而尖锐的气势,与柔和的外表截然相反。
你们是瞎吗?鹤鸣都快被气笑了,“我前不久刚刚来到这个地方,根本都不认识你们,更别说是你们的教主了。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有爹妈,有弟弟,出来混江湖也是为了,嗨,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过阵子就要回去的。”
管碧莹看过来的眼神中透着包容,如同在看一个嘴犟叛逆的孩子。她手中掐着一条漆黑油亮的长鞭,不仔细看时简直像条蛇,而她就这么一下下爱抚着,咯咯笑道:“那教主口中的爹爹、妈妈和弟弟又在哪里呢?”
“这重要吗?”鹤鸣嗤笑道:“就算见了,必然又要说是我请来演戏的,对不对?”
管碧莹和冯元一都没说话,但表情和眼神却都是这么个意思。
鹤鸣几乎能看见名叫耐心的小贱/人逐渐离自己远去,干脆抓起头发没好气道:“你们教主也是这个发色?”
还真别说,在这个没有烫头染头概念的时代,她这种情况确实很有说服力。
管碧莹下意识和冯元一对视一眼,后者却道:“布料、纸张能染色,头发自然也可以。”这个颜色虽然罕见,之前没人这么干过,但不代表不行。
鹤鸣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正如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当一个人钻了牛角尖,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两个想认,另一个坚决不认,谁也不肯让步,顿时陷入僵局。
天色渐晚,夕阳逐渐沉没在地平线,光线也渐渐稀薄起来,最后一丝阳光挣扎着,迟迟不肯褪去。
晚风吹起道路旁的树林,刷拉拉响成一片。这一带人烟罕至,吹过来的风也好像比别处更凉些,店小二那“上一位客官出城决斗给人打死了”的话再次回荡在鹤鸣耳畔。
嗯……他说的决斗场是不是就是这附近来着?
冯元一忽然轻笑一声,随着晚风送出去老远:“你当真不认吗?”
鹤鸣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死缠烂打艹!”
她话还没说完,刚还笑吟吟的冯元一竟然抬手就是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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