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子凌超超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数学书,递到凌颂面前:“小叔看我的书,看得懂吗?”
凌颂很确定,他看到了这小鬼眼神里的鄙视。
呵。
但他确实看不懂。
虽然那些内容,九章算术里都有提及,但这里人用的阿拉伯数字,他还是这两天恶补来的,那些个算术符号,就更不懂了。
太丢脸了。
凌母十分忧愁:“难道要从小一开始重学吗?”
这……
他们也不求凌颂以后能有多大出息,但总不能,连高中都读不完吧?
可莫名失忆这毛病,又不知几时能好。
正愁眉不展时,门铃响起。
凌超超跑去玄关开门,大声喊:“元初哥哥!”
来的是温元初。
温元初进来,礼貌地与凌父凌母和凌颉夫妻俩打招呼。
凌家人十分意外。
温元初这小孩一贯不爱说话,他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这还是第一回他主动上门来。
温元初与他们解释:“我和马老师说了,帮凌颂补习功课。”
那可太好了。
——凌家众人
那可太不好了。
——凌颂
凌母喜上眉梢:“那怎么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
温元初看向抬头望天的凌颂:“不会,耽误不了什么,帮凌颂补以前的课,我自己也能重学一遍。”
凌父凌母不再推拒,高高兴兴地和温元初道谢,不管凌颂愿意不愿意,将他们打包送进了房间里。
凌母端来切好的水果盘,走之前叮嘱自己儿子:“听话,不想留级就跟着元初好好学。”
凌颂反抗无能,只得接受。
温元初坐在他身侧,正在看他那篇策论。
他的眼眸低敛着,一直没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凌颂嘴里咬着哈密瓜,几次斜眼睨他。
温元初忽然抬眼。
目光撞上,凌颂下意识地一咽喉咙,呛到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把嘴里的瓜吞下。
温元初皱眉。
凌颂拔高声音,虚张声势:“你干嘛?”
“这篇作文,你自己写的?”
“不然呢?”
“没什么,写得很不错。”
温元初淡淡评价。
那当然不错,当年教他这些的太傅,那可都是有大才之人。
温元初这样的普通高中生,只怕根本看不懂他写了什么。
不等凌颂得意,温元初却又说:“但高考时写这个有风险,有可能是满分,也有可能分数极低。”
凌颂嗤之以鼻:“那是阅卷的老师自己看不懂吧。”
“规则如此。”
温元初将他的卷子放下,拿起手边凌超超的小一语文书。
“从拼音开始吧。”
凌颂立刻闭嘴。
温元初教他拼音,顺便将英文字母的读法也教了一遍。
凌颂学得不情不愿,要不是为了应付考试,他一点不想学洋人的语言。
好在拼音这东西不难学,只用两个小时,他就差不多都记下了。
九点整。
凌颂打着哈欠趴到书桌上,摆摆手:“朕乏了,改日再学。”
温元初的神色微动,没有提醒他,只说:“休息一会儿,再上一小时的数学课。”
不等凌颂拒绝,温元初已拿了张空白稿纸,在上面写下为他制定的学习计划。
“你语文基础不错,拼音学会就够了,可以先放一放,之后上课认真听就行。”
“明后两天把小学数学全部学完,接下来一个月学初中数学,每晚两小时的课。”
“英语每天学一个小时,背十个单词,周六日加课。”
“白天做习题巩固,除了语文,学校的课不必听,反正也听不懂。”
“下次月考数学和英语争取上两位数,其他的科目以后再说。”
凌颂大惊失色:“超超才读四年级,你要我两天之内把六年要学的东西都学完?”
温元初:“可以试试。”
……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朕。
凌颂一脸菜色,温元初想了想,改了口:“两天学不会,再多一周也行,小学数学尤其是低年级的很简单,不需要花太多心思。”
“噢。”
凌颂心下戚戚,不敢再讨价还价。
温元初虽不是温彻,但他那张脸,特别是他蹙眉时的模样,实在太像那个人,叫凌颂本能地不敢造次。
温元初顿住笔,略一犹豫,告诉他:“你如果不想学物理化学那些,可以转去学文科,文科学的是历史、政治、地理,对你来说或许会容易些,现在才刚上高二,你情况特殊,跟学校说一声,转科应该很容易。”
凌颂愣了愣,学历史吗?
他不想。
再不想一遍一遍地回忆上辈子的事情了。
哪怕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亡国之君,大可能不配出现在考试卷子上。
“我不要,我就学理科。”
温元初点点头,没再劝他。
让凌颂休息了十分钟,温元初开始给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课。
凌颂听得心不在焉。
他不时偷眼看温元初。
这人给他讲课时格外认真,浓黑眼睫微垂,眼神一片平和。
不似那位摄政王,眉目间总是浸染着叫他不寒而栗的阴郁戾气。
可即便这样,他有时还是会认错。
真奇怪。
十点半,凌颂送温元初下楼。
在楼梯上碰到他嫂子带凌超超上来,凌超超跟温元初挥手:“元初哥哥再见。”
小屁孩,对着外人倒是礼貌了。
凌颂笑了笑:“我是他叔,他叫你哥,那我不成你长辈了?”
温元初看他一眼。
凌颂嘴角的笑僵住,眼珠子转了转,没再看温元初。
他就说,这人有时那眼神确实很像那个死鬼摄政王,根本不是他的错觉!
要不是这人大部分时间都挺正常,且还有耐性帮他补课,他真要怀疑这人就是摄政王,故意装的了。
大吉大利、神鬼退散。
要不他哪天去庙里拜拜吧……
身后大门被凌颂用力带上。
温元初在门外安静站了片刻,拿出手机,记下备忘录。
他回来的第五天,高兴。
第6章太坏了
周六早上七点半,凌颂被他妈从被窝里挖起来。
“赶紧下楼去吃早餐,元初已经来了,给你补课还让人家等你,你也真好意思。”
凌颂揉了揉脸。
……又不是他想补课。
半小时后,凌颂洗漱完下楼。
温元初端坐在客厅沙发里,正在跟他爸聊天。
凌颂觉得这副画面有一点诡异。
他在楼梯上停住脚步,看着他爸和温元初,莫名想起上辈子的一件小事。
温彻十六岁时继承他父亲遗志去守边关,离京之前进宫来拜见皇帝,在兴庆宫外,凌颂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名满上京的少年将军。
那时凌颂才十岁出头,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十分艳羡温彻那一身闪闪发亮的乌金铠甲,主动凑过去与他搭话,说以后也想跟他一样做将军。
温彻却对他这位小皇子不假辞色,只冷淡回他一句:“殿下手无缚鸡之力,做不了将军。”
凌颂生了气,从此小心眼地记恨上了这人。
凌颂心想,也幸好温元初不是温彻。
要不那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走近了,才听清楚他爸和温元初聊天的内容,他爸正在得意炫耀前两天刚收的,一件成朝时期的古董花瓶。
凌父将那花瓶摆放在茶几上,插上外头院子里摘来的桂花枝,眉开眼笑地招呼温元初跟他一起看。
温元初几乎没开过口,只不时点一点头,附和凌父。
凌颂瞥了一眼。
那哪里是花瓶,分明是当年那些高门世家里用的痰盂。
……算了,他还是不要告诉他爸真相了。
等凌颂吃完早餐,温元初和他一起上楼回房。
坐下后,凌颂抻了抻脖子,问温元初:“你自己不用写作业的吗?”
“昨晚写完了。”
昨晚?什么时候?回去之后?
昨晚他回去都多晚了?
王子德他们一直抱怨老师没人性,月考完了都不让人喘口气,布置作业太多两天都写不完,这人竟一个晚上就写完了?
“你回去后写到几点?”
温元初随口回答:“十二点不到。”
凌颂:“……”
难怪他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比不了、比不了。
温元初没跟他多说,拿了自己出的卷子给他做,都是昨晚学的内容。
凌颂不情不愿地捏起笔。
烦人。
好在他的脑袋瓜子确实不错,温元初教的东西他大多一遍就能学会,而且不会忘。
二十分钟将卷子做完,温元初看了看,轻点头:“全对。”
凌颂顿时乐了,没来得及嘚瑟,温元初已翻开书,开始教他新的内容。
那股子兴奋劲被生生压下,凌颂十分不满,在温元初看不到的角度瞪他。
温元初抬眸,凌颂倏地转开眼,目不斜视。
温元初没跟他计较,拿起笔。
他讲课的条理清晰明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和从前那些太傅教书的风格大不相同,凌颂适应良好,学得也很快。
小学数学果然很简单,所有的内容都是九章算术里有的,不过是表述方法不一样而已。
凌颂的自信心大增。
朕果然还是个聪明人。
两小时后,凌母送来水果点心,笑眯眯地让他们歇一会儿,吃些东西再继续。
见凌颂已有些蔫了,温元初停下,说休息十五分钟再继续。
凌颂立刻将笔一扔,掏出手机,打开王者荣耀。
这个游戏是前天凌超超教他玩的,那是位高手。
凌颂很快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手机果然是样好东西。
叫人玩物又丧志
难怪马太傅三令五申不许大家带去学校。
凌颂心想,他可太喜欢这样东西了。
但一局不到五分钟他就跪了。
队友破口大骂:“臭傻.逼,不会玩就别玩,滚回家给爹生孙子去!”
凌颂皱眉。
这里的人年纪轻轻,怎的一个个都喜欢给人当爹当爸?
有辱斯文。
他淡定回:“大胆刁民,御前口出狂言,当诛。”
“……你他妈有病吧?”
凌颂没再理人。
正看书的温元初忽然出声:“只有小学生才打王者荣耀。”
凌颂一噎:“我就喜欢不行?谁说的只有小学生才能打?”
“跟你对骂的,很大可能就是个小学生,说不定比超超还小。”
凌颂直接哽住了。
“把游戏卸了吧,想玩游戏,至少得等成绩回到之前的水平。”
凌颂百般不情愿,但被温元初的目光盯着,他又怂了,手机被温元初拿过去,也只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不敢多造次。
明明这人就不是摄政王,可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实在根深蒂固。
凌颂暗自苦恼,深觉这样不行。
温元初并不知道他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帮他把王者荣耀删了,再点开他的微信,再拿出自己的手机,加上号。
他问凌颂:“微信会用吗?”
凌颂“哦”了一声:“我妈教过,简单。”
“以后别用语音输入了,就用拼音键盘。”
凌颂选择闭嘴。
温元初将手机还给他。
凌颂晃了一眼,这人的微信头像是一片银杏叶,金灿灿的十分喜人。
说起来,当年他在兴庆宫的院子里,也曾亲手种过一株银杏来着。
不知道那树还在不在。
就算没被后人伐了,现在应该也已经上交国家了吧?
……以后有机会能再去看看就好了。
凌颂胡思乱想,心神又跑远了。
温元初看了眼手表,提醒他:“继续上课吧。”
凌颂回神,心不在焉地拿起笔。
中午,温元初留在凌家吃饭。
饭桌上凌母问起他凌颂学得怎么样,需不需要留级。
温元初看凌颂一眼,说:“凌颂很聪明,所有知识点学一遍就会,多花些心思,在高三之前应该能赶上去,我明天也会跟马老师说,你们放心。”
凌家人大松了一口气。
凌颂低头扒饭。
这人顶着摄政王的脸夸他聪明,……怪不好意思的。
那厮从前嘴里没一句好话,只会说他软弱、蠢笨、无能。
相比之下,温元初可真是个好人。
吃完饭,凌母提醒他们休息一会儿再上课。
温元初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凌颂躺床上,抱着手机,正试着用拼音键盘跟人发微信。
张扬:温元初真在你家给你补课?
凌颂:嗯,昨晚就来了,他教的挺好的,我已经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数学了。
张扬:……老父亲有一点担忧。
王子德:老大,你家有别人在吗?不会就你跟他两个人在家吧?
凌颂:为什么问这个?
当然是怕白菜被猪拱了啊傻闺女。
凌颂怀疑,他们还误会自己对温元初有意思。
他觉得自己亏得慌。
他活了两辈子,连姑娘家的小手都没摸过,如今却被人误会,对个和上辈子的仇人一张脸的男的求而不得。
忒惨了。
要说这事就怨那位摄政王。
前辈子他到死都没娶上妻,他登基的第三年,摄政王才迫于群臣压力,不情不愿地给他定了门亲事,未婚妻是个二品官的女儿,赐婚后家中祖母、母亲接连病逝,没等那姑娘守孝完,他就一命呜呼了。
马太傅一直说摄政王坏了心肝,不想他这个皇帝娶妻留后,才故意给他选个家里一堆病秧子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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