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哥是谁,班主任马国胜呗,没看他那一头地中海么?
“……地中海是什么?”
得,这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众人的目光里带上了隐隐的同情,一个个拍他肩膀:“放心,不记得了没关系,以后爸爸们罩着你。”
凌颂皱眉,没有计较这些刁民的无礼,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我同桌,他叫什么名字?”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对着凌颂好似生出了更多的怜爱和怜悯。
王子德试探问他:“老大,你连他都忘了啊?”
凌颂不解:“我该记得他什么?”
他前桌同学张扬拍拍他的脑袋:“没事,忘了也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好闺女,看开点吧。”
……什么意思?
凌颂一纠结,甚至直接忽略了这人对他的称呼、和这大不敬的举动。
上课铃响时,有人扔下句“你同桌那位叫温元初”,一哄而散。
他的同桌踏着铃声进来教室,走回他身边坐下。
那种紧张压迫感跟着回来,凌颂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数学老师进门,全班同学跟随班长的喊声起立,喊过“老师好”再坐下。
等到老师开始讲课,凌颂翻开书,听了一耳朵,半句听不懂,很快心神又跑偏了。
摄政王姓温单名一个彻字,跟这人名字不一样,凌颂心想,这人应该大可能不记得前辈子的事情。
不记得最好,这人要是记得,这里他就彻底没法待了。
他是被摄政王叫人送来的一杯毒酒毒死的。
他这个皇帝本也是摄政王一力推上去的。
他十四岁那年,他的一个皇叔造反,杀了他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逼得太子妃嫂嫂抱着他七岁大的侄儿跳井,最后只留下他一个,被人救下,侥幸苟活。
摄政王那时还不是摄政王,是驻守边关的将军,带兵打回京,斩杀了谋反的逆王,将他推上皇位,自封摄政王,从此挟天子令诸侯,权倾朝野。
他做了五年的傀儡皇帝,十九岁时,在太傅撺掇下,设计想要夺回摄政王手中权力,被摄政王反杀。
再之后,他成了这四百年后,同名同姓的另一个十七岁的凌颂。
凌颂低了头,深觉自己十分倒霉,怎么过了四百年,还能见到这人,当真是阴魂不散。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忽然点名:“温元初,你上来把这题做一遍给大家看。”
凌颂一个激灵坐直身,他身边人已站起来,迈着长腿走上讲台。
一串串凌颂看不懂的字符自那人手下流畅而出,凌颂眼睁睁地看着,再次肯定,这人和自己不一样,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他是温元初,不是温彻。
思及此,凌颂终于意识到他是真一点听不懂,也看不懂这位数学老师教的东西,哪怕他前辈子学过九章算术,但也只学了个皮毛。
怎么办?
温元初很快写完答案,从讲台上下来,他一转身,凌颂立马低了头,不去看他。
数学老师声音愉悦地夸奖温元初,把他的解题思路说了一遍,凌颂一个字没听进去,他的脑子里正嗡嗡作响。
刚才温元初走他桌边过时,弯腰顺手捡了他滚落地上的笔,搁回他桌子上。
温元初的手伸过来的那个瞬间,他极力克制,才忍住没跳起来。
最后二十分钟,数学老师说要做随堂检测,一共三道大题。
教室里一片呜呼哀哉。
凌颂咬住笔头,别说是答题,他连这里的笔都不太会用。
……他太难了。
小心翼翼地斜眼看向身边的温元初,这人已十分轻松地开始作答。
数学老师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路过凌颂身边,看了眼他空白一片的答题纸,又见他一脸纠结的苦瓜相,小声说了句:“你这次可以不做。”
想来是马国胜已把他的情况,交代给了一众课任老师。
凌颂大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这节课很快下了,被这一出搞蔫了的众同学再没心情来围着凌颂说笑,温元初也没再出门,就坐在位置上,不出声地看书。
凌颂又瞅了一眼,全是外文鸟语,他一个字母都看不懂。
想他泱泱大国如今竟人人要学藩邦人的语言,何其可悲。
要是温彻肯定不屑看这个。
这人一准不是温彻。
对了,温彻比他还大五岁来着,这人分明跟他是同龄人。
凌颂渐渐放下心,为了更确定些,他犹豫再三,壮着胆子试探问:“同、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能认识一下吗?”
温元初握着笔的手一顿,转眼看向他。
前排的张扬刚转过身,正要问凌颂借橡皮,听到这句,默默转回去。
闺女不争气,失了忆还惦记着同一根木头,爸爸特失望。
被温元初的目光盯上,凌颂下意识地腿软,强迫自己冷静,不断在心里默念,他不是温彻、他不是温彻、他不是温彻。
“我前几天落水,失忆了,谁都不记得,所以才问你……”
“温元初,”温元初开口,声音并无凌颂记忆里的那般低哑沉冷,只有略带慵懒的清朗,他又一次重复,“我叫温元初。”
张扬正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听到这句差点没惊趴下,温元初这是转性了?他竟然理凌颂了?
温元初的眼神平和,甚至称得上友好,确实与那位凶神恶煞的摄政王大不一样,凌颂彻底放心,与他笑了笑:“哦,你这名字挺好听。”
温元初的眸光动了动:“你觉得好听?”
“是啊,好听得很。”
只要不叫温彻,叫啥的都好听。
温元初点点头,没有再说,继续去看书。
凌颂自在了许多,虽然他其实看这位同桌不太顺眼,毕竟他与那摄政王长一个模样。
不过算了,只要不是那厮本人,他大度一点,就不迁怒了。
明显感觉到身侧人绷了一个上午的心神放松下来,温元初捏着笔,无意识地在手下稿纸上图画,杂乱的心绪逐渐沉定。
第3章好巧啊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英语。
凌颂一整节课都呈现呆滞状态,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他崩溃趴到桌子上,连吭都没力气吭了。
……朕太难、太难了。
温元初的目光侧过去,落到他毛绒绒的头顶上,刚要开口,王子德过来,风风火火地攥凌颂:“走走,老大吃饭去。”
张扬也站起身,和王子德一左一右架起凌颂。
温元初到嘴边的话咽回去,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
王子德和张扬拖着凌颂走出教室。
其他几个一起玩的同学家在附近,中午回去吃,就他们仨在学校里解决,一直是饭搭子。
刚下楼,凌颂揣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来,回忆着昨晚他妈教的,摁下接听。
凌母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小颂放学了吗?”
“嗯,刚下课,现在去吃饭。”
凌颂一边回答,一边心有戚戚,这个世界竟真能做到千里传音,真神奇。
凌母叮嘱了他一堆有的没的,像是十分担心自己失忆了的儿子在学校会出问题。
凌颂嗯嗯啊啊地回答,说了几句,宽了他妈的心,挂断电话。
“你竟敢带手机来学校,你小心被海哥看到。”张扬提醒他。
这么好用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带?
凌颂理直气壮:“我失忆了,我爸妈担心我,一定要带这个。”
好吧,失忆可真是个万能好用的借口。
王子德嘿嘿笑:“老大,我也带了手机来,一会儿吃完饭来两盘,带小弟上分?”
凌颂:“……上分何意?”
王子德噎住。
算了,当他没说过。
他们没去学校食堂,直接出了校外,学校西门出去是一条美食街,两边有各样的小馆子。
凌颂挑挑拣拣,嫌这家不干净,那家人太多,最后他们进了间新开张的、门庭冷清的饺子馆。
凌颂兴致勃勃地研究菜单。
这么一间小馆子,做饺子的花样竟然还挺多。
王子德和张扬已一人点了一碗,又叫了几个小菜,凌颂最后选了紫菜虾仁饺。
烫碗碟时,王子德顺嘴问他:“老大,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啊?不是骗人的吧?”
“我骗你们做什么,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
张扬挤眉弄眼:“连温大校草都不记得了?”
凌颂没听明白:“温大校草是谁?”
“温元初呗,”王子德摇头晃脑,“你之前说喜欢人家,天天追着人跑,上周还去学校小树林里堵人,说要跟他表白,结果人压根没理你,看都没看你一眼就走了,你那天下午气得海哥的课都没回来上,后头就掉湖里去了,把我们吓了一跳,说真的,我们还以为你是想不开,因为表白被拒,为情自杀了。”
凌颂:“……”
我不是、我没有,那不是我。
所以原来的凌颂与温元初示爱被拒,伤心失意下跳河自杀才变成了他?这也太……
得亏温元初不是温彻,不然他宁愿选择再死一次算了。
看到凌颂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那俩松了口气。
看来凌颂这失忆真不是假的,没准他当时真是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这下忘了看开了反倒好些。
要说那温元初除了长得帅、成绩好、家里有钱也没别的了,怎么那些女生一个个的就都瞎了眼,迷他迷得不行?
连凌颂这个男生都这样,简直了。
而且凌颂还半点不避讳,追人追得大大方方,他们几个玩得好的都知道。
啧。
他们正说着温元初,那小子就突然出现,一个人走进这饺子馆,在他们斜后边那桌坐下。
王子德和张扬同时闭嘴。
凌颂十分不自在,怎么哪哪都能看到这个人。
张扬压低声音问:“同学一场,让他一个人坐那里,是不是不太好?”
王子德也点头:“好似显得我们没有同学爱,不近人情。”
他们一起看向凌颂。
凌颂扯了扯嘴角,哪怕温元初不是温彻,他这会儿也尴尬极了,毕竟在其他人甚至温元初眼里,与他示爱的那个都是自己。
如果不表现得大度一点,别人会不会当他还在意这事?
那可太丢人了。
“我都可以。”
凌颂故作不在意地丢出这句。
于是张扬招呼了温元初一声:“温元初,过来一起坐呗。”
其实无论是张扬还是王子德,都没觉得温元初会理他们,这人一贯神鬼不近,谁都不搭理,独来独往惯了,能跟他们一起坐才怪。
反正他们招呼了,他不肯来那是他的事。
但他们没想到,张扬的话刚问出口,温元初已起身走过来,在凌颂身边坐下。
张扬&王子德:“……”
凌颂也没想到他真会过来,这俩不是说他对自己爱答不理,看都不看一眼的么?
怎么回事?
温元初坐下了,不说话,安静吃起东西。
但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其他人也跟着不说话了。
凌颂看到桌上的调料,学着张扬和王子德的,加进自己碗里。
温元初忽然出声,提醒他:“那是辣椒油,很辣的,你别加那么多。”
对面俩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温元初并不在意他们,只看着凌颂。
凌颂尴尬“哦”了一声,收了手。
后面又不说话了。
四人默默无言地吃完了一顿饺子。
再一路默默无言地回去学校。
路过教室办公室,凌颂被马国胜叫进去。
马国胜问他早上上课觉得怎么样。
凌颂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听不懂。”
“听不懂?”
“除了语文课,其他都听不懂,一点都听不懂。”
马国胜无言以对。
竟然失忆得这么彻底?
马国胜扶了扶眼睛,有些艰难地说:“你这情况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要不你试着先看看以前的书,重新再学一遍?我会跟你家长说这个情况。”
凌颂“唔”了一声,点头:“好,谢谢老师。”
马国胜拍拍他肩膀:“不用急,现在才刚上高二,还有时间,你要是有心学,肯定能重新学起来。”
凌颂以前就不是个爱学习的,迟到早退是常态,还经常在外惹事生非,现在失忆了,反而有心向学了,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他又说:“你的同桌温元初同学十分关心你,早上课间时还特地来找我问你的情况,他成绩好,你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问问他。”
其实马国胜也觉得稀奇,温元初那个学生成绩确实好,但性格实在太孤僻了,跟谁都不亲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那小孩主动关心同学。
要是温元初和凌颂能互相帮助,一个提高学习成绩,一个能变得开朗些,那就再好不过。
“我知道了。”
凌颂嘴上答应,没往心里去。
温元初虽不是温彻,但他看到他就别扭,更别提还有示爱被拒这一桩,他傻了才凑上去。
下午的三节课,一节物理、一节化学、一节生物。
到了第四节自习课时,凌颂又趴到了桌子上,陷入自我厌弃中。
以前太傅们总夸他聪明,他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一点不聪明,一点都不。
一张字条递到了手边,凌颂诧异看过去,字条是温元初给他的。
温元初垂着眼,仿若无事人一样正在写作业。
凌颂愣了愣,展开字条。
【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教你。】
咦?
这跟张扬王子德他们说的不一样啊,那俩真没欺君?
……难不成这人也怀疑他是为情自杀,所以心生愧疚,想要补偿?
凌颂盯着那张字条看了三秒,揉进手心里。
他脑袋低下,重新趴回桌上,睡了过去。
朕乏了,念书的事情,改日再说吧。
温元初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阵。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吱呀地转,睡着了的凌颂无知无觉,头顶的碎发轻轻颤动,他面色红润、生机勃勃。
下课铃一响,凌颂瞬间惊醒。
看到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起身离开,他也赶紧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他哥早上说,家里司机会来接他,让他一放了学就出校门,不要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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