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这就命人严查燕飞。”
苏鸿宇担心这莫须有的直觉会误导两人,有些迟疑道:“不会打草惊蛇,误了今后的计划吗?”
景凌之回道:“主人放心。属下定会考虑周全,绝不让细作再掀风浪。”
“嗯,就拜托你了。”景凌之的能力苏鸿宇自然信得过,“明天的会见也是。我虽粗略记下了些东西,可总归没有...‘他’对衡教来得了解。只盼到时候别出什么差错。”
景凌之在胸前抱拳,低下头去:“时间紧迫,主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极为不易。”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接着道,“副阁主管事之流只是占个位置,并无多大作用。需要汇报的各项事宜各位阁主会写成文书呈到主人面前。可将几位阁主的情况记下。其余的,待众人离开后再看不迟。”
这样的话,他要记要看的东西无疑会少很多!苏鸿宇眼前一亮。
景凌之继续道:“教主大人在衡教素有威名,主人只需端坐高台,有属下在,自无人敢冒犯。主人大可放宽心。”
被这么一说,原本五六成的把握立刻涨到□□成。苏鸿宇信心暴涨,只觉得让他忐忑不安了两天的会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接着,他回忆了一下刚刚景凌之的话,突然弯起眼睛轻笑了起来。
“可是属下哪里说得不对?”景凌之疑惑。
苏鸿宇连连摇头,一边暗自感慨着,真不愧是自己,想的全中,一边抽出放在桌上的账本:“凌之,来看看这个。”
景凌之走到苏鸿宇身边,眼睛看向主人手指的方向,问:“这是影卫营的账本?”
“嗯,苏七送来的。原本昨天就该给他送回去,可惜我看不懂,又不想打扰你,就拖到了今天。”
对这话,景凌之并不认同:“属下本就该为主人排忧解难,何来打扰一说?”说着,将账本翻到最新一期,细细讲解起来:“影卫营支出款目繁多,其中大头是各类武器暗器,其次是衣着膳食与薪酬,再次就是些零碎的记载。影卫营的账本走的是教主私帐,主人可将这里的记录与书画手中的进行对比。”
苏鸿宇已经确定了,景凌之就是他穿越以来最大的金手指啊。原本毫无头绪的事情,有了他指点迷津,立刻就能事半功倍。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苏鸿宇刻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沉下声音:“听苏七说,你这两天都呆在影卫营,没有好好休息?”
景凌之呼吸一滞,心道,果然躲不过。他后撤一步跪在地上,弯下腰,头抵在地上:“属下违抗主命,请主人责罚。”
苏鸿宇一个没看住,就见眼前的人矮了一大截。又不是不知道景凌之的性子,怎么能拿抗命这事儿来逗他?心里狠狠呸了自己几口,苏鸿宇焦急地伸出手,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只得又收回去,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小心伤口裂开。我就是担心你忙起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景凌之直起身体,将苏鸿宇伸不是缩不是的手看在眼里,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主人放心,属下有按时换药。药阁的人说,属下的伤于日常已无碍。”主人身上的蛊可还在呢。例行汇报后易渊阁主就能试着解蛊。他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使身体状况欠佳,延误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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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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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教议事的大殿位于山巅上。
先辈们修建这座建筑时选了常山最高的山峰,拔除山顶上的植被,再铲平整个山尖,将坑洼的空地修缮平整,最后用青石寸寸铺平。以青石为基,恢弘雄伟的建筑群屹立在巅峰,无数次的昼夜交替风云变幻中,稳稳站在至高点,以俯瞰之姿傲然于常山之上。
其中有清和殿,为衡教众教众朝拜教主商讨教务所在。主体为石制的建筑简单大气,衬以同样简洁规整的青石广场,还未走近,渺小之感顿生,肃穆庄严的气氛铺面而来。
这座清和殿就这样,以万夫莫当之势俯卧于山巅,青天白日之下,再无其他能凌驾于它之上。独属于教主的宝座就位于清和殿内的最高点。历代教主不可忤逆的威势裹挟着清和殿与生俱来的强大气魄一起,在这一览众山之地震慑、守护着衡教直至今日。
“主人?主人?”景凌之上前半步,附在苏鸿宇耳边小声轻唤。
“......我无事。”苏鸿宇敛起失神看向建筑群的眼,回道。这个世界匠人们鬼斧神工,这般气势,他生平仅见。
苏鸿宇的身后,书墨带一队侍卫立在距他十数步开外的地方,站位井然有序。唯有景凌之一人在他身边。不时有执刀剑往来巡逻的教众认出他的身份,远远停下行了个礼,并不敢上前打扰。苏鸿宇只遥遥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
似乎是瞧出了他的紧张,景凌之道:“时辰尚早,各位阁主管事还未到。主人可先在偏殿修整片刻。”
“也好。”苏鸿宇喉结微动,哑着嗓音回了一句,不知何时汗津津的手被他藏在宽大的绣袍中紧紧握住。连阁主们的面都还没见到,他却已经觉得心跳加速,嘴唇发干,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脑袋里却杂乱如麻。
这样不行!苏鸿宇强制自己停下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再开口,声音好歹恢复了原本的沉稳:“咱们走吧。”
偏殿门□□给书墨守着,苏鸿宇收起往日常挂在脸上的轻松神态,板起面孔坐在椅上,心里将景凌之为他划的重点翻来覆去的背。
主人不笑的时候与教主大人真的很像,景凌之想,但现在的他却能一眼看穿故作镇定的主人表面下的不安。他能为主人披荆斩棘荡平所有阻碍,却没办法代替主人紧张。心理这一关,终究只能靠主人自己。景凌之用尽脑力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还算襄像样的安慰的话来:“主人不必如此忧心。这场议事,该担心的应是那些阁主管事才对。”
好歹不是“主人宽心”这种没有营养的废话了不是?景凌之心中懊恼自己嘴拙,说不出更好听的话,面对主人看过来的眼睛,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最近衡教屡发事端,牵扯其中的阁主副阁主们大概都暗自祈祷着主人轻些发落。”
说的也对,苏鸿宇琢磨,这不就和大学时的论文答辩差不多嘛,作为评审老师的他有什么好紧张的,真正该着急的是那些生怕一不小心就挂掉的学生吧。换到现在的情景也是这个理。他是教主,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再不济,苏鸿宇看看抱剑而立身姿飒爽的人,不还有景凌之嘛。
衡教高层齐聚一堂,再加上主上统领双双失去内力,为保证安全,早有影一影二代领影卫在大殿内层层布防。
没多久,就有影卫来报,人已到期。
是时候出场了。
脚下稳稳地踩着石阶,拾级而上。万众瞩目中,苏鸿宇站在那把代表了衡教最高权力的座椅前,迤迤然坐下。这是第一次,他苏鸿宇在衡教的亮相,但绝不是最后一次。他想找出奸细,想为逝去的影卫们报仇,想保衡教无恙,想...护住景凌之,他必须真正掌权。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景凌之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此刻持剑护卫在他身后。
广阔的大殿内站了不少人,按照各自所属及地位高低整齐排列,尊卑分明,秩序井然。
最前面的正是一人之下的几位阁主。
衡教分茹阁、阡阁、商阁、武阁、药阁五阁。茹阁负责教众招收人员变动,阁主是个挺年轻的姑娘,长发逶迤,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轻纱长带,看着很是温婉,其名萧竹。阡阁负责衡教财务,阁主正是燕飞。商阁负责衡教名下的各项生意,阁主杜鸿轩。武阁
负责教导新人习武识字与衡教的安危,阁主丁辉,看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实则粗中有细,武功亦属上乘。药阁负责各类药物的研制,阁主易渊。药阁出品的药在整个江湖亦有薄名。
每位阁主之下均设有副阁主两名,即为辅助,也为监督。副阁主下又设数目不等的管事,管事之下是小管事,再下面就是普通教众了。
影卫营则不同于五阁。它由教主私库供养,只忠于教主一人,隐在暗处,不参与衡教运营,是历代教主最服帖顺手的工具,权力之大甚至可直接捉拿审讯一阁之主。
苏鸿宇挥手示意,早已等在一旁的一名侍卫高升喝道:“议事开始。”
大殿内所有人乌泱泱跪了一片:“属下等参见教主。”
走了一遍参拜的流程,议事正式开始。
首先是萧竹,她先是汇报了这一个月衡教招收新人的现状及各阁人员流通状况,末了伏地请罪道:“属下识人不清,御下不严,竟让东华派细作混入我衡教数年不曾察觉,更让教主深陷险境,属下请罚。”
“茹阁的事本座知道了。最近衡教变故颇多,也非你一人之过。请罚的事先记下,待查明事情始末,再论不迟。”苏鸿宇道。话说到中间,他忽然察觉一道满是恶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激得他脊背发凉。这目光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苏鸿宇以为只是个错觉。
景凌之突然踏前一步,怀中利剑被提在手上,出鞘一寸,目光扫过台下,一无所获。再次确认后,他收剑入鞘,脚下却没有动,牢牢护在苏鸿宇身边,小心戒备。
苏鸿宇小声问:“凌之?”
“主人请放心。”景凌之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殿内有影一带人守着,必定护主人无恙。”说罢,悄悄用手点了一下。
苏鸿宇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隐隐能看到藏在角落里的一角黑衣,心下一定。
然后是燕飞。他行了礼,语气平平地报了衡教本月的盈余,又说一句“详细的内容老夫已经写进给教主的折子里,这里就不一一赘述。”说罢,站会自己原本的位子,低下头不再说话。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的让苏鸿宇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苏鸿宇难以置信地看向景凌之,用眼神问,燕飞一直就这德行?
景凌之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这老头这么傲气,对着身为教主的他都有些爱答不理的架势,是怎么平安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打死的?
下一位杜鸿轩,将衡教与其他教派大宗生意往来简要说了说,然后如同萧竹一般跪伏在地上,叩首道:“属下同样不明是非,致使东华派有隙可乘,牵连教主,是属下之过。请教主降罪。”
“降罪之事,容后再议。”
“属下谢教主慈悲。”
下一个丁辉,依旧先汇报了本月新人的培训状况,然后五体投地请罪:“属下戒备不严,使东华派人手竟混入我教腹地,至教主于险地,属下该死!”
确实,真要算起来,就属武阁问题最严重了吧,负责保护衡教总坛,却连敌人摸到自家门口都不知道。凭这一点,让他去死都是轻的。
苏鸿宇多嘴问了一句:“可查清了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
“回教主,不曾。”
果然。影卫都查不出来的事,不过三四天时间,他可不信这丁辉能查出来:“罚你不急于一时。衡教正值多事之秋,本座允你戴罪立功。待一切水落石出,本座绝不轻饶。”
“是,属下遵命。”
药阁阁主易渊身份特殊,他同老教主相知相交,俩人并非上下级,这种状况易渊都只是出个场,汇报的事由副阁主来做。无非是又研制了什么新的药,有什么新的发现之类。
听过所有人的话,就算苏鸿宇再笨也能看出,这几个人里最轻慢自己的人是谁——燕飞。只有他,三言两语敷衍了事,除了同那场刺杀实在扯不上关系的药阁,也只有他,老神在在,没请罪没请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人看了火大。从那些资料里,苏鸿宇知道燕飞因为追随过上一代教主,因此在原主面前一直以长辈自居。没见过真人之前他以为这也只不过是举止过火些,言语傲慢些,听景凌之说这燕飞对原主的命令还算听从,他便暗自想着只要能办事,摆些长辈谱其实也没啥,怎么着都是苏泓御的父亲苏煜齐看重的人,年龄在那里摆着,给他一两分面子又如何。
现在看来,这何止是一两分面子,简直就差蹬鼻子上脸了。他都不知道收敛一点吗?
心里绕过百转千回,苏鸿宇也没忘昨天和景凌之商量好的“打草惊蛇”计划。他环视大殿一圈,道:“若没有其他事,就散了吧。五位阁主留下。”
“属下等告退。”
几人转到殿后的书房,按照计谋,苏鸿宇又同燕飞萧竹等人商讨了不短的时间,才终于把人送走。
这钓鱼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飞的性格是不是被我写的有点奇怪啊(TAT)
原本想写一个有些自命清高,尖酸刻薄,爱财如命的老头形象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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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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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书房的人都离开,苏鸿宇放松挺得笔直的腰背,斜斜靠坐在椅背上,微仰头长叹了一口气。
“主人可是累了?”景凌之送各位阁主离开,一回来就看到主人一副疲惫的样子。他将提在手中的剑插回腰间,几步走到椅后,空出的双手轻轻搭在太阳穴上,稍停下动作,见苏鸿宇没有反应,才在指尖带了些许的力道,平稳缓慢地按压起来。
修长有力地手指带着温热的体温抵着人体最薄弱的穴位之一,苏鸿宇只是略一惊诧,就松懈下来,闭上眼睛。
常年练武使指腹的触感略带些粗糙,力量适中,不紧不慢的速度亦是刚刚好。
景凌之低着头,黑亮的眸落在主人黑色的发顶上,一根发丝一根发丝专注的看过去。那双拿起剑来稳如磐石,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手此刻做着按摩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却没有丝毫大材小用的不甘。主人对他信任至此,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不耐烦?
为了今日的议事,主人穿了身玄色长袍,胸前衣摆皆绣了暗纹,袖口处用金丝简单装饰一番,黑发半束,用一枚银质发箍束在脑后。
见多了主人轻衣简装,今早盛装之下主人昂首阔步向他走来时,让他不由眼前一亮,抱剑的手不自觉握紧,一时竟被摄了心神。山河渺远,他却只能看到在林间缓步行来的那个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让他景凌之只是看着,就心生欢喜了。
如今,被他悄悄放进心中的人,就在咫尺之间,看得见,摸得着。
养伤的那几天,除了成堆成堆看不完的卷宗,剩余时间他都独自一人摩挲着那只被他偷那过来的白色瓷瓶,妄图理清自逃亡之夜后时刻涌动在他心中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要看清,也不难。相处不过月余,那人却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认知,不知不觉中布下一张天罗地网,将他网在其中。而他也在对那人的一次次试探中,心甘情愿走进那张网中而不自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直至生死之间,他的生命将要破碎时,那人携万钧雷霆而来,成为他灰色世界中绝对的主宰。
从此,艰难跋涉的旅人有了最终的归宿,随波逐流的航船有了停靠的港湾。
gu903();话本中常写“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也不是没有道理。想清楚前因后果,景凌之免不了自嘲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