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呢,凌之,”苏七偏头看去,嘴角甚至带了一点笑,他拍拍景凌之的肩膀,“你也离开,这里的守卫空门打开,一旦被敌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别忘了你的暗杀术还是为师教的,暗杀田武的把握,为师还是有的。”
这一点景凌之当然知道,那句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苏七一定不会同意:“可……”暗杀后您要怎么脱身?
“就这样吧,为师去做准备。”苏七再看一遍纸条,内力运至双手,轻轻一震,将其震为飞沫。
往前走了几步,苏七想了想,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果然见自己的傻徒弟还呆愣愣站在原地:“还有一件事。”
景凌之赶忙抬头,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关于……主上。”
景凌之一阵失望,紧接着心里一跳。
“如今的我也没资格再要求你什么。为师知道你喜欢他…”
景凌之想要说些什么,苏七一挥手打断他:“好好珍惜现在吧,别像为师一样,这么多年后再后悔。”
说罢,苏七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没多时就消失在景凌之眼中。
此番别过,再见或许阴阳永隔。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示:
苏煜齐就是之前提到的衡教前代教主,是苏鸿宇身体的父亲,也是苏七的主人。
下章预警:
天亮了,该让苏七领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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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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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哪里?
苏鸿宇慢慢睁开眼睛。熟悉的床帏映入眼帘。
这里是衡教自己的房间。
我回来了?发生什么事?
苏鸿宇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神放空,想要从记忆里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营救……战斗……昏迷……
带着易渊本是为了救助伤员,最后却用在自己身上。他是不是又给凌之添麻烦了?
苏鸿宇觉得眼睛干涸的难受,只得重新闭上眼,抬起右手挡在眼睛上方。
视觉被封闭,听觉变得灵敏起来。
“你醒了,鸿宇。”
伴随门“吱吖”一声悲推开,老人温和的声音传来。
苏鸿宇偏头去看,易渊背着他的药箱,正往这边望过来。
“易、伯。”嗓子干涸,声带震动时带起一阵咳意,“咳咳咳,我这是怎么了?”说着就要坐起来。
易渊三两步走到床边,连药箱都来不及放,伸手压住苏鸿宇的肩膀:“别起身。你中了毒,需要好好养着。”
中毒?
“我躺了多久?”
“有半个月了。”易渊从药箱里拿出诊脉的小枕头,放在床沿。
苏鸿宇自觉伸出左手,放在小枕头上:“凌之呢?他没事吧?”
易渊回想了一下景凌之这段时间强硬果决的行事,似乎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就是太拼命,连着几天几夜不阖眼,好不容易被影一撵去休息,又总是在苏七的墓碑前一个人待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手上一顿,絮絮叨叨起来:“每次你醒来,第一个问得都是凌之。你该多担心担心自己,这次的毒来得凶险,就算是以我的医术,也用了十多天才勉强拔除。残留的余毒要慢慢调养了。好在你内力深厚,倒是不用太担心。”
苏鸿宇没被绕进去,脑海中控制不住闪过一串糟糕的念头,皱着眉,问:“凌之出事了?”
易渊没急着答,先是慢悠悠诊过脉:“恢复的不错。”迎上苏鸿宇黝黑的眼睛,知道瞒不过去,索性不瞒:“凌之是没事,苏七死了。”
苏七?
死了?
怎么可能?
苏鸿宇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看着易渊,半晌,确认对方没有骗自己。他心里翻起惊天巨浪,猛地坐起身,等不及脑海的眩晕褪去,就一掀被褥想要下床。
苏七对景凌之有多重要,对于把景凌之放在心尖尖上的苏鸿宇来说再清晰不过。两个人相处时,景凌之并不常提起苏七,但有些事,实在不需要言语就能明了。
多看看就能知道,苏七是景凌之的师父,父亲,是人生的引路者,是最信任的搭档。他们俩或许已经习以为常,唯有作为外人的苏鸿宇能看清,两个人在微不可查的小习惯小动作上有多像。
易渊赶忙拦下他:“你干什么去?”他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我、我去找凌之。”
果然。
易渊劝到:“这已经是十多天的事了,你现在急急忙忙去见他,也无济于事。况且,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刚刚不过是头脑发热,被易渊这么一劝,苏鸿宇也就不再坚持。不知道前因后果,就这么贸贸然过去,反而会弄得更糟也说不定。
“易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吧。”
“也好。”
……………………
送走易渊,苏鸿宇按照影卫的指引,在一处墓地找到了景凌之。
他远远就看到林立的石制墓碑中,有一道黑影就那么背对着他,安静的跪坐在那里,仍是一贯的黑色紧身衣,扎了高马尾,肩背挺拔。肃穆的让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
苏七的死因他已知晓。杀了田武后被东华派的暗影卫层层围攻,直至战死。有苏七牵扯,一起去的影卫们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这次,连苏七的尸身都陷在敌营没能带回来。
这墓碑下只是一个空棺,放了几件属于苏七的黑衣,就这么悄悄葬下去。
对影卫来说,这才是常态,如曾经的影二那般能寻得完整的躯体实属难得。
对苏七来说,这或许是个不错的结局,但对那些活着的人来说,这是注定无法弥合的伤。就算再艰难,他们也只能背负失去亲友的痛,咬牙往前走。
世人惯以白色悼念亡者,影卫为了行踪隐蔽,只能系上一条黑布条,与黑衣浑然一体——就连伤痛都要藏起来,生怕被人发现。
苏鸿宇眼尖,自然瞅得见景凌之右臂上系紧的布条。
真要算起来,苏七的死也有他的一份助力……若他没有骗过景凌之,那景凌之就不会执意犯险。若他没有带着苏七去援救,那苏七知道真相后再愤怒,也没法一夜之间跨越实数百里的路跑到王家村不是?
于是,走向景凌之的脚步无论如何都迈不出。
苏鸿宇就这么隐在树后,远远看着那一点黑。
却不料景凌之忽然拔剑,跪坐的姿态随主人的转身顺势变为更容易发力的半跪。他目光如炬,直指苏鸿宇藏身的大树,低喝一声:“谁?”
再躲下去没有意义,苏鸿宇慢慢走出阴影,现出身形。
这显然出乎景凌之的预料。他没多犹豫,倒转剑锋,将短剑收回剑鞘,身体卸力,单膝跪在地上,垂首行礼:“属下见过主人。”
苏鸿宇一步步走到景凌之身边。
一段时间不见,景凌之又轻减了不少。身为习武之人,身体本就匀称修长,多一分会累赘,少一分就显瘦。景凌之何止少了一分?他脸色苍白,两颊凹陷,颧骨略微突出,眼下还带了淡淡的黑眼圈,整个人憔悴到极点。唯有那双眼,依旧坚定有力,炯炯有神,让人忘记了他的脆弱,只记得那如山岳般坚不可摧的身影。
可凌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他失去了苏七,教主昏迷,阁主“失踪”,衡教群龙无首,细作抓捕亦缓不得,所有这些全部都化作沉甸甸的压力,毫不留情地压在景凌之并不壮硕、甚至称得上单薄的身上……
所见所闻都让苏鸿宇清晰地意识到,这段时间凌之过得并不好。
想起自己此行的来意,苏鸿宇偏过头不敢再看这个人,视线不经意间落在身旁的石碑上。
方方正正的石碑,用的石材与山顶广场上铺地的石材一模一样,上面竖着刻了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苏七,名字下横着的是一排记录年月的字,从苏七初入影卫营开始,到他死亡为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苏鸿宇蹲下身,按照原来世界的习惯,将手上白色的花束放在苏七墓前。
景凌之不知何时重新跪坐在石碑前,安安静静看着自己主人的动作。
苏鸿宇装作不知,只是盯着横平竖直的那两个字,良久,忽然问:“小树林的时候,那个小头目怎么会知道我的秘密?”
“他不知道。”景凌之答到,“燕飞之前让东华派的人调查过王家村,知道那里有个人曾经被恶鬼附身的流言,临死前随便猜的,大概是想拉您下水吧。”
两人皆是沉默。
就这么个小头目,自大、狂傲,却是彻底搅乱了衡教这一滩浑水,险些让苏七和景凌之刀剑相向……
一个疑问得到解答,还有一个。苏鸿宇继续问:“王家村的那个男孩,你为什么会救他?”这件事苏鸿宇百思不得其解,按景凌之一贯的性格,放任不管才正常。
景凌之怔了一下,眼睛一闪,目光重新落回石碑上:“主人……若是他死了,主人会伤心吧。”他还记得主人初见张三时的样子。长于和平时期的人,心总会更柔软一些,特别是在面对小孩或老人的时候。于是在面对那个男孩的时候,他居然动了对影卫来说最不可取的恻隐之心:“不过是顺手的事,不会影响任务。”以后查明那男孩有问题,再除去不迟。
“竟……是这样。”苏鸿宇心里一动,悄悄瞟一眼身侧的景凌之,又赶快看回石碑,“我……那孩子聪明得很,临危不乱,假以时日,成就不下于影一。若他习武天赋尚可,就让他跟着你吧。”
“属下任凭主人吩咐。”景凌之一顿,继续道,“属下已将书画调至衡教分坛,主人身边的一应事务都由春华暂代。”
“为什……”苏鸿宇刚问了个开头,就想明白,是自己的秘密暴露了。
沉默再次笼罩这方小天地。
苏鸿宇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心里急得不行,眼睛死盯着石碑,决心下了又下,袖口都被他捏得皱皱巴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个谎言要无数个谎来圆。这次更是让景凌之以身犯险。
若此时不说,下次他又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又一次呼吸后,苏鸿宇猛地开口:“凌之,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景凌之身影不动如山,搁在膝头的手猛然扣紧。
苏鸿宇心潮澎湃,没有注意到景凌之的变化,只想着一股脑把那些堆积在他心里的话都倒出来:“我最开始说的能回去的话都是骗你的,为了活下来。对不起,凌之,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你的主人能不能回来。”
苏鸿宇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欺骗你,是我的错,为此甚至牵连到了苏七。我愿为我的所作所为做出补偿。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你若不想见我,我从此不会踏出山间小筑半步。你若想杀我……我只求你,下手快些。”
景凌之转头,正对上苏鸿宇坦然望过来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端午节祝福,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文笔不好,不知道这一章有没有写出那种两人相对却无言的有点寂寥感觉来(T_T)
(没错,就是本作者,想要五彩斑斓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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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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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凌之沉默半晌,忽地低下头,将腰间的短剑连着剑鞘一并拔出,拿在手上。
这就是凌之的选择吗?苏鸿宇闭上眼睛,微仰起头,将颈间要害暴露在对方眼中,心里难得的轻松。
这一世的人生,本就是偷来的。如今还回去,也是天经地义。说来也是讽刺,最开始想要活下去的是他,现在主动放弃的也是他。汲汲营营,到头竟是一场空吗?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不知是谁说的,将死之人会看到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出生,上学,结婚,生子......
其他人看到了什么苏鸿宇不知道,此时此刻,除去已经逝去的父母,占据他全部心神的,唯有一人。初遇的冷酷,再遇的狼狈,之后的稳重沉着,足智多谋,就像夜空中高悬的那一轮明月,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
景凌之,是他跨越时空才寻觅到的珍宝啊!
越是相处,就越能发现,隐在那身不近人情的黑衣下的,柔软温暖的心。
失意时的安慰,危机间的奋不顾身,受伤后的隐忍,日常中的细心......直至此时,苏鸿宇才恍惚意识到,原来,景凌之早已在他的生命中刻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终究是有些遗憾呐。
他们的相识源自一场错位的相遇,于是,自那之后都是错。
错误的土壤里又怎么能开出期望的花呢?
苏鸿宇想起来之前,易渊的话。
经历了苏七的事,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觉得没有人能发现他的秘密。
当他问易渊,为什么不杀了他报仇时,易渊说:“虽然和泓御不同,在我看来,你也是很好的孩子,占据这具身体并非你本心,错不在你。与其纠结失去的,不如好好活在当下。”
活在当心……他不该再拖下去,为自己曾经的谎言付出代价,偷来的东西,终归不属于自己。
景凌之将短剑横置于身前,双手压着剑鞘推至苏鸿宇面前。一抬眼,才发现不知何时,主人已经闭上了眼,引颈待戮。
有点想笑,还有点难过。更多的是苦涩混合着自责沉甸甸缀在心上、哽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