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承影尊者只有两个徒弟。
那时他的野心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承影尊者也没有偏心得令他发狂。
珞瑜觉得,就算自己无法成为凌九深最喜爱的徒弟,他在凌九深心里也是和寻常弟子不一样的。
事实证明,他错了,还错得很离谱。
珞瑜记得那是个风雪交加的午夜,燕容意抱着浑身是血的白柳回到浮山,身后跟着失魂落魄的白霜。
一灯如豆,狂风怒吼。
承影尊者闭关,谁也不见。
珞瑜披衣走在窗前,听燕容意安慰白霜:你且等等,我去求师父。师父一定、一定会救你妹妹的。
白霜的呜咽藏在喉咙深处,像一只孤苦无依的小兽,无助又迷茫:燕师兄我妹妹会不会死?都是我的错,她是为了我才
白霜,不关你的事。燕容意打断白霜的自责,我是浮山派的大师兄,白柳师妹受伤,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在内。你且等等,我这就带白柳去见师父。
燕师兄,若是白柳今日有幸得救。沉闷的一声响,是少年跪在地上,双膝砸在雪地下的青石板上的顿响,我白家
闭嘴!燕容意头疼地背起白柳,头也不回地走向承影尊者闭关的洞府,方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若是再说一遍,我们的师兄弟的情分自今日起就断了!
白霜红着眼眶跪在原地,等燕容意和妹妹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躲在屋中的珞瑜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踌躇着要不要出去安慰白霜。
白霜是天权长老的亲传弟子,又是修仙世家白家最受宠的小少爷,还和天璇长老的师侄忘水关系极好。
分析起来,有亲近的必要。
珞瑜想了一圈,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门,白茫茫的雪地里却只剩两个快被风雪覆盖的深坑。
那是白霜跪在地上留下的痕迹。
他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望着肆虐的风雪,不觉得燕容意能见到承影尊者。
就算见到了,又能如何?
凌九深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亦是第一无情的修士。
多少人背地里猜测,他修了无情道,对人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淡漠了。
更何况,一个根骨不佳的女剑修,值得凌九深费心神去救吗?
珞瑜摇着头回到卧房,躺在榻上,琢磨着明早安慰痛失妹妹的白霜的说辞,很快就睡着了。
另一边,将奄奄一息的白柳背在背上的燕容意咳出一口血,苦笑着喃喃:师父,您可害苦徒儿了。
承影尊者闭关的洞府前,共有九九八十一道剑阵。
燕容意破去四十道,还有四十一道。
燕师兄他背上的白柳醒了,眼眶里滚出两行血泪,你放我下来吧,师尊在闭关,是不会救我的。
你把师尊当成什么人了?燕容意气喘吁吁地反驳,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白柳默默垂泪。
燕容意无心安慰女修,他抬起手臂,用手背蹭去唇角的血迹,神情严肃地注视着不断变幻的剑阵,几个呼吸间,已经躲过了数十道凌厉的剑光。
可惜,燕容意背上背着人,行动不便,在破第五十道剑阵的时候,躲过身前密密麻麻的罡风,却来不及躲避身后刺来的凌厉剑光。
电光火石间,燕容意咬牙转身。
燕师兄!
噗!
利剑刺入皮肉的闷响和白柳的惊呼声交杂在一起,最后都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沉寂下来。
燕容意单膝跪在地上,以剑撑地,勉勉强强跪稳。
燕师兄,你放我下来吧白柳哭得不能自已。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傻丫头,你燕师兄厉害着呢。你哭,是不相信我吗?
你明明你明明
燕容意强撑着勾起唇角,还想再说什么,结果牵扯到伤口,疼得眼前一黑,捂着嘴,鲜血随着剧烈的咳嗽,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白柳望着雪地上盛开的点点红梅,再也忍不住,一边哭,一边挣扎着想要从燕容意的背上爬下来。
燕容意本就受了重伤,被白柳一闹,又吐出一口血:小姑奶奶,消停点吧。你要是好不了,白霜能追着我满浮山跑。
白柳立刻不敢动了,抽抽搭搭地说:燕、燕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可我重伤至此,肯定没救了,你别为了我,伤了根基,以后以后还怎么修炼?
一番长篇大论,堪比承影尊者。
燕容意听得牙疼。
但又觉得小姑娘比白霜靠谱多了,忍不住开玩笑:怪不得你哥哥宝贝你,日后要是看中了哪位弟子,和师兄说,师兄帮你去说媒。
白柳一噎,泪水挂在脸颊上,滑稽地打了个哭嗝,继而羞恼地瞪着燕容意的后脑勺,要不是他还在吐血,估计一巴掌就上去了。
燕容意调笑完,见白柳不再哭,暗自松了一口气。
比起被白柳打,他更怕白柳哭。
小丫头哭多了,就不好看了啊。
燕容意调整内息,重新从雪地里站起来。
第五十道剑阵是一道分水岭,往后的每一道剑阵,都比前一道更凶险。
燕容意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血泊中前行。
白柳起先还会求他放自己下来,后来渐渐麻木了。
她已不觉得,自己能和燕容意活着见到承影尊者了。
燕容意破第七十道剑阵的时候,耗光了丹田内的所有灵气。
他身上的长袍真正地变成了血红色,握剑的手止不住地痉挛,风雪却还是没有尽头。
白柳,我们歇一歇。燕容意故作轻松地将少女放在雪地里,席地而坐,强忍痛疼,运转起浮山派的内功心法。
他一边打坐,一边分出心神自嘲,若是让白霜见到现在的他,说不定要举剑砍来,骂他是登徒子。
因为他身上的袍子已经被剑气割成碎片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燕容意再次站了起来,他将白柳背在背上,从长袍下撕下长长的布条,轻道一声:得罪了。
然后将白柳捆在了自己的背上。
白柳已经说不出话来,鲜血混着滚烫的泪,全流进了燕容意的颈窝。
他缓缓挺直了脊背,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白柳,燕师兄带你去见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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