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对他的说的,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凌九深说的。
不必如此。阿九等白霜飞远,震开了燕容意的手,自顾自地踏上木剑,你与白霜同行即可。
周围都是御剑飞行的蓝袍弟子,燕容意不好过多地停留。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摸着鼻子飞到白霜身边,问:真不管你们白家的人了?
白霜立于剑上,白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语气冷漠,反问:谁家的人?
自我拜入浮山派那日起,就不再是白家的人了。燕师兄慎言啊。
真是绝情。燕容意望着白霜冒出森然寒意的脸,喃喃自语。
可若有可能他也想和魔修一刀两断。
离开浮山镇,御剑飞行三个时辰后,浮山派的弟子们找到一处偏僻的小镇落脚。
镇上住的,多是凡人,忽然瞧见一群手执长剑的修士,皆紧闭门窗,闭门不出。
唯有懵懵懂懂的稚童,围着他们,跑前跑后。
燕容意刚御剑落于地面,阿九就静静地对他伸出了手。
燕容意连忙握住:师父,晚上
你同我住一间。
好。
忘水无意中瞧见这一幕,唇角微勾,不等燕容意开口,已经在客栈定房时,将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是夜。
阿九盘腿坐在床上,静静地打坐。
柔和的月光从窗口涌进屋内,沾染在他精致的面容上,仿佛斑驳的霜雪。
燕容意端着客栈提供的饭菜,轻手轻脚地走进屋。
早已辟谷之人,为何还如此注重口腹之欲?
可惜他的动作再轻,也瞒不过凌九深。
客栈的老板娘不知道修士不用吃饭,烧了一个晚上,不吃白白浪费了人家的心意。燕容意一边替自己辩解,一边坐在桌边,执起筷子,尝了一口,继而惊讶地感慨,好吃。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了。
凌九深见燕容意面露喜意,心绪微动,起身走到了桌边。
天下第一剑修即使化身为少年,身上依旧散发着高处不胜寒的冷意。
凌九深用苍白的手指执起筷子,矜持地尝了一口:你若喜欢,此番回浮山,为师亲手给你做。
燕容意:
燕容意差点噎死。
天下第一剑修手握锅铲的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师父说笑了,真是折煞徒儿。燕容意放下筷子,敏锐地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起身,师父若是不喜欢,我这就将这些菜端走。
他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凌九深语焉不详的话,暗道不妙,脚底抹油,端起桌上的菜就跑。
凌九深见状,将手里的筷子不轻不重地摔在了桌上。
啪!
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无形的屏障如流水般覆盖住了卧房。
容意。凌九深眯起了眼睛,冷冷地问,你要去哪儿?
师父我我去他感受到屏障散发出的寒意,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白霜在忘水的房间里,殷勤在院中练剑。凌九深淡定自若地抬起手臂,衣袍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凌九深对他伸出手:过来。
燕容意没动。
凌九深垂眸,掌心里凭空出现了冒着寒意的茶碗。
他低头轻抿一口,然后问:是要为师亲自抱你过来,还是你自己走过来?
当然是自己走过来。
燕容意哭丧着脸,重新回到桌边,屁股刚挨到椅子,就撩起衣袍,单膝跪在了地上:师父。
凌九深将手里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磕,语气极冷:起来。
师父,徒儿燕容意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稳稳地跪在承影尊者面前,就算您化身为蓝袍弟子,也是徒儿的师父。
为师不要听这些。
师父燕容意的嘴刚张开,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凌九深冻住了燕容意的舌根,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为师的耐心已经足够好了,给了你十年的考虑时间。
然后,微凉手指划过燕容意艳丽的眉眼,指尖顿在泪痣边,若有所思:为师也不想听见拒绝。
更不想看着这张脸,吸引着浮山上的男男女女,搅和得浮山派不得安生。
燕容意望着近在咫尺的师父,觉得漆黑的犹如鸟雀羽翼一般茂密的睫毛,扫过了自己的面颊。
太近了。
他难堪地闭上了双眼。
你若是想好怎么回答为师,就把眼睛睁开。
燕容意闭着眼睛,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听不明白,凌九深要的是什么答案。
可如今,他恢复了原身的记忆,隐约觉察出了原身与凌九深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愫。
他还以为是错觉。
现在看来
不过话又说来,原身漫长又纷杂的过去里,与凌九深的关系,从未超出师徒的界限。
而他,是异界的一缕幽魂,就算察觉出了这丝情愫,又能如何呢?
答应与否,都不是凌九深想要的那个人,亲口说出的答案。
燕容意平静的心忽然泛起暗潮。
从他睁开双眼,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起,有人骂他混蛋,有人指责他丢尽浮山派的颜面,更有人费尽心机,想要他的命。
唯有凌九深,救他性命,护他周全。
他心知这份维护源于燕容意的皮囊,却在想要脱身时,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
他以燕容意为伪装,阴暗地享受着凌九深的付出。
燕容意心痛难耐,哇得一声,吐出一口混着冰渣的雪。
凌九深面露不忍,垂下了琥珀色的眸子:罢了。
原就是强求。
这样的结果,也早有所料。
毕竟,十年前,他早已得到了答案。
凌九深眼前弥漫着风雪,手中的茶碗寸寸碎裂。
十年前,当珞瑜指认燕容意勾结魔修,残害同门,燕容意却不辩解,只在他的洞府前长跪不起的时候
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不想把徒弟当徒弟,燕容意却只把他当师父。
而跪在地上的燕容意,忽听心中冒出一道焦急的声音,不断地催促自己,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