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帮我求情。忘水面色僵硬地扯住白霜的手臂,森森白骨间流淌着荧光,他仰起头,咬牙摘下兜帽,定定地注视着承影尊者,魔种已去,魔气难消,但凭师尊处置。
身体里同有魔种的燕容意,倒吸一口凉气。
忘水早已不是当年的俊俏少年,他又何尝
燕容意至此才惊觉,身体内的魔种在化身为鸾鸟以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那些牵绊着他千百年的枷锁,也似乎都随着曾经的肉身离去。
他是灵兽化为的人修,再也不是当年身体里藏着魔种,任凭魔修宰割的燕容意了。
但凭处置?凌九深清冷的声音唤回了燕容意的神志。
他本能地拦在忘水身前,仰起头,恳切道:师父
凌九深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燕容意目光落在承影尊者的领口上,见那片洁白似雪的皮肤上,隐隐有自己情难自已时留下的挠痕,面颊微红:师父,忘水师弟已将魔种从身体里挖出,就放过他吧。
师尊!燕容意话音刚落,白霜再次大声恳求,师尊,忘水师兄从未做过对不起浮山之事,我
住口!忘水面色忽地一白,色厉内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难道说错了吗?白霜不服气地反驳,师兄手上的确有本门弟子的命,可师兄都给了那些人机会,不是吗?
若是换做我
住口!忘水神情大变,几乎压抑不住体内涌动的灵气。
白霜恍若未闻,一字一顿道:我也会选择让师兄取走我的性命。
我愿意以浮山弟子的身份,以身殉道!
你给我住口!五根白骨再次扣住了白霜的脖颈,但是白霜不躲不避,伸手覆盖住忘水的指骨,柔声道,师兄是不舍得吗?
你你,胡说八道!
既然师兄不承认,那我现在就去找魔修,求他们在我身体里植入魔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屋内陡然静了下来。
燕容意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连承影尊者的手臂缠在了自己的腰间都没发觉。
垂着头的白霜捂住着脸,低低地笑,丝毫不在意承影尊者和燕容意还在场,幽幽道:师兄气我自愿植入魔种,就是还将自己当浮山的弟子看待。既然如此,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非要在师尊面前求死呢?
白霜的指骨微微颤抖,半场完好的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说错了吗?白霜缓缓放下手,那张印着巴掌印的脸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他舔了舔唇角,自嘲地笑:同样的话,若是燕师兄说出口,你会打他吗?
燕容意:
燕容意:?
燕容意的大部分思绪还停留在自己变成鸾鸟后,魔种会消失不见的意外惊喜里,丝毫没意识到,争吵的矛头隐隐转移到了自己的头顶。
他有些愣神,许久未以人身行动,连话都不太会说了。
直到凌九深开口。
神情冷漠的承影尊者,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为何要处置你?
忘水说:我体内有过魔种
现在没有了。凌九深察觉到燕容意关切的目光,不爽地蹙眉,以后也不会有我为何要处置你?
忘水闻言,尚未反应古来,白霜面上的戾气已经尽数散去。
承影尊者一诺千金,既然说了不处置,必然不会再对忘水下手。
不过白霜欣喜之余,心里泛起苦意。
忘水师兄在乎的,终究只是燕师兄罢了。
他对燕师兄提不起丝毫的嫉恨,甚至于,在看见燕容意和凌九深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情意时,心里只剩羡慕。
师徒尚且有未来,他和忘水师兄凭什么不可以?
可惜
白霜回过头,注视着忘水只剩白骨的半张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燕容意察觉到白霜和忘水之前诡异的气氛,扯着凌九深的衣袖,悄悄回到了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里一片狼藉。
他杵在床边,尽量不将注意力放在凌乱的床铺上,轻咳道:师父,忘水他
并无大碍。凌九深走到燕容意身后,苍白的手指轻轻搁在他的肩头,倒是你,刚化出人形,气息不稳,再乱跑,怕是会被关凤阁的修士发现。
关凤阁的弟子常年与灵兽打交道,人修还是灵兽,他们看一眼便知。
虽然燕容意现在的身体乃世间最寻常的鸾鸟所化,可保不齐关凤阁的修士看见会起疑心。
但是就算被发现,有凌九深在,燕容意也可高枕无忧。
所以承影尊者说这句话,就有另一层含义了。
和师父心意相通的燕容意沉吟片刻,眼底划过一道恍然:师父,东方羽还不知道我已化为人形。
为何要告诉他?
燕容意嘴角噙着笑,若有所思:毕竟是东方道友给了我化形丹,就算师父不去同他说话,他也会来询问化形丹的药效。
等那时,他俩见了面,一切自然尽在不言中。
化形丹有什么药效?凌九深却冷笑着从袖笼中掏出玉瓶,抛进燕容意的怀中,为师想要你变回来,何须丹药?
燕容意手忙脚乱地接住装着化形丹的药瓶,发现药丸好端端地放里面,忽地呆住。
他眼尾愈发红润,好似天边的晚霞:师父,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鸾鸟是我了?
背对燕容意的凌九深勾起唇角,在他惴惴不安的等待里,残忍地点头。
燕容意如遭雷击,脸色通红。
如若为师不知道那是你,怎么会允许一只鸾鸟住进你曾经的竹屋?
如若不是你,又有谁能进得了为师的洞府?
燕容意说不出话来了。
凌九深言谈间的坦荡与自然是他所不能及,仿佛被师徒身份禁锢的人不是凌九深,而是燕容意自己。
他也不敢细想,变为鸾鸟的点点滴滴一时间都浮现出暧昧之色,连站在师父掌心之中,都被情爱赋予了不一样的色彩。
所以燕容意转移了话题:师父,诛魔大会为我而开,就算东方羽不顾师门警告,在大会上立证我的清白,各宗门也不会轻易放过浮山派。
因为天下修士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他们只想将浮山派从天下第一的位置上,拉下来。
不放过?凌九深心知燕容意面皮薄,故意扯开话题,便不逼他,反而沉声笑道,这些宗门算个什么东西?
燕容意倏地抬头。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凌九深冷漠孤傲,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意,唯独望向他的眼睛里,有两点不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