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到你了吗?”陆肯闭着眼睛问,并在封一巡的手里仔细摸了摸,“我刚才一下没控制好,对不起,我的眼睛在必要时也能成为武器,刚才我太生气了,差点外露能量光。”
“……我还以为那是单纯的物种差异,比如龙的眼睛在晚上就会发光之类。”封一巡被“能量光”给噎了一口,全然想不到陆肯的眼睛还有这种能力。
但他也不觉得害怕,反倒还很新奇,等陆肯重新睁开眼睛将双眼调整正常,他马上就又把手给放回到对方脸上,好奇地摸来摸去。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有句老话叫‘好奇心害死猫’了。”封一巡边摸还边嘀咕,“这谁能不好奇?下次找个人少的地方……不,就待会回去之后,回家你再让我看一看。”
沉重的气氛似乎因此有所缓解,封总饶有兴致的模样依稀又回归平常,陆肯答应他,下回做好安全准备后就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眼睛的威力。
然后两人安静了一小会,什么也没说,只牵着手开始沿着码头的栈道走。
大约是今天白天下过雨又放晴,今晚的云层薄而稀疏,但能看见许多星星。
海风和着海浪声一阵阵吹起步行的人衣襟,夜风仍然算凉,海风里还裹着一层带着咸味的水汽,封一巡的手被陆肯一直拉着,不觉得冷,被风吹一吹还恰好清醒头脑,整理思绪。
等他觉得自己思绪整理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轻轻捏了下陆肯手指。
这像是一个暗号,接着,他又续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把那段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同谁分享的回忆说给陆肯听。
“十二年前的许多技术还没有现在发达,全自动智能车也才刚刚问世,没有投入大规模生产,能够私人持有一台两台的,基本全都是动用了关系,并且以自己能够将这个‘大玩具’弄到手为傲。”
“我那时刚好满十六岁,才做了分化预估评测,大概是在结果出来的第四天,就有几个熟悉的长辈通知我,说,他们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是同时庆贺我满十六岁以及拿到优秀的评测成绩。”
“你能猜到那份奖品是什么了,对么?一辆在当时看来相当稀有的全自动智能车。是我喜欢车型,刷着我那个时候偏好的偏光系列车漆。我在看到它的时候真的很喜欢,还觉得,它实在是太贵重了,定制车型和定制车漆一定都让别人费了不少心,想要走私人渠道拿到这种概念级的车也一定很费关系,欠了人情。”
十六岁的封一巡对这份礼物既喜欢又觉得贵重,他那会在外已经习惯冷脸示人了,可面对着的是信任的长辈,他松懈下来,表露出了对于让对方如此费心的不好意思,还别别扭扭地说:“这也送的太早了,等我真的分化成Alpha后再给我礼物也不迟。”
兼任着代理监护和风越代理董事长的长辈只笑,没有说话。
封一巡后来才明白了那个依稀意味深长的笑容背后的意思——
等他真的分化成Alpha,就来不及了。
“风越作为一家做传统产业发家的公司,中高层内有为数不少的一批老员工,他们是公司的中坚力量,在我父母过世后只要风越还能维系运营,便也没想过跳槽,并且很乐意扶持一个拥有合法继承权的,有继续带领公司的潜力的少东家。”二十八岁的封总继续对陆肯说,他自己也惊讶他已能如此平静的叙述起这些事情,“在当下社会里,评估一个孩子有没有潜力成大事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看他的分化。”
倘若十六岁的封一巡顺利分化成Alpha,并且综合数据一如预估测评里的一样出色,那么,本身就乐意扶持少东家的那一批人暂且不提,光是原本持中立态度,觉得只要风越还能稳定运营谁当家都无所谓的这批人,他们有八成的可能会自动涌流向封一巡,选择站在更加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边。
于是那份礼物不早不晚,卡在测评结果下达后匆忙送上。
十六岁的封一巡对于“可靠长辈”的用心丝毫未察,在那个周末,他就去环海公路上试驾了新车。
车祸真的是最好操作的作案方式之一,古往今来都是。
更别说当年,对于全自动驾驶的争议声尚大,也不是没有过AI驾驶却成为致命AI的例子。
“车从进入那边弯道时开始失控,我的反应并不慢,第一时间去启用紧急制动,但很快我就发现,车载系统被整个锁定了,它一瞬间加速到窗外只能看见残影的地步,好像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车身就受到了剧烈冲撞,接着我便感觉到车身腾空了。”
二十八岁的封一巡声音仍不疾不徐,他像是描绘某个电影桥段一般客观理性。
陆肯在脑海中模拟出了那个画面——
少年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试图自救,他尚处在窥见黑暗真相一角的震惊里,却还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冲过码头的车就翻倒进海里,于是所有的阴谋诡计均往后推,求生的本能占据上风,那个年少的封一巡在顷刻间灌满海水的车内挣扎,努力逃离安全带的束缚。
万幸的是,因为他是出来兜风,所以车顶的天窗开启着,不至于被强大的水压死死压住车门车窗,逃不出车去。
不幸的是,因为之前车身已发生过冲撞,是在冲撞之后才坠入海里,所以当时,封一巡身上不仅有安全带的束缚,还挤压着撞击时弹出的安全气囊。
事情还能更糟吗?能。
事发当时是晚上。
“我真的以为自己就到此为止了。”封一巡轻轻地说,“我知道我应该是开了天窗,可到处都很黑,我又被安全气囊挤压着,那一瞬间我甚至丧失了方位感,根本看不见天窗在哪,也挣不出去。”
陆肯已经没办法只是握着封一巡的手来听这一切,他沉默着把人拥进怀里,用自己的手臂小心环抱住他,好像这样能够给过去的对方一点点支撑的力气。
封一巡没拒绝这个怀抱,他将下巴搁到陆肯肩头:“但可能我就是命不该绝,都已经是这样的绝境了,我的闭气能力也没有多好,再过最多半分钟就会开始窒息。就在那个时候,大概是车掉下去时的方位就很倾斜,它居然又整个震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下方的暗礁,刚好就让安全气囊多了一条缝隙,我抓紧机会钻了出去,什么也不想,摸到天窗的框架后就拼命摸黑向上游,好歹是在肺里最后一点氧气耗光之前,看到了水面的光,很快挣扎上去换了口气。”
也就是在这同一天,求生意志激发了封一巡的分化期提前,他好不容易从海里出来时,起先都分辨不出自己身上的气味里夹杂了信息素,还以为那是单纯的在海水里浸泡后沾染的味道。
他差点丧生于大海,黑暗的海水一度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可现实如此讽刺,他的信息素是海洋调,好像在以此时刻提醒他——不要忘了你是怎么迎来的分化期。
“那你为什么……”陆肯像怕惊扰了什么一般,音调很轻很柔的开口,他想要问那封一巡为什么固执的用着夜色大海的头像,将常住的房子也买在了海滨区,还是每天一抬眼就能看见窗外海面的全景海景公寓。
可他问题没问完整,因为前半句出口的刹那,他忽然就又明白是为什么了。
少年时的封一巡尚且心性坚韧,他硬生生独自扛过了这自父母过世后的第二场生活剧变,然而他没有自怨自艾也没停下休整,反而立即想方设法收集了所有可以抓紧的资源,并韬光养晦,精心花了几年时间编织大网,将所有人面兽心的对象一个个揪出来。
然后使这些人要么如那位代理监护人一样,接收到应有的裁决,如今在这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再找不到。
要么,他手握有能强力控制对方的把柄,逼对方不得不从此收起异心。
封一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不让创伤成为他人能拿来攻击自己的利器,他选择先自己将创口反复扯开,直面它造成的痛苦和打击,然后慢慢磨练出对于伤痛的抗性,继而把自己曾经最惧怕的东西转为可以和平共处的东西。
这就是他住海景公寓,每天都要直面夜色与海的原因。
“你肯定正在想,我对自己还挺狠的,对吧?”封一巡在陆肯肩上眯起了眼睛,他听到陆肯那句未完的问话,也知道陆肯倏地的停下,一定是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比陆肯更了解他的人,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像陆肯一样,让他自己终于完完全全的展开,将最后一点护体的壳也卸下,是他愿意毫无保留的去面对的人。
“不对。”陆肯回答时将封一巡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他的外套更加宽大,敞开时勉强能笼下另一个人,让手臂里的封一巡能清晰感受到他同样毫无保留的体温。
“我是在想。”陆肯低声说,“我遇到你的太晚了,我应该早一点来,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是啊,为什么呢?
封一巡也忍不住跟着思考了下这个问题,然而命运就是这么的不可捉摸,可能它就是非要觉得,他俩要直到彼此的荆棘都已踏过,能够不依靠谁扶持也能独立前进,才适合把他们怼到一起。
“现在也不晚。”他最终说。
他们相遇在当下,那当下就该是最好的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说隔壁新文《我那个特别萌的鬼媳妇》已开,从今晚开始与这边同步更新~
《我那个特别萌的鬼媳妇》文案——
盛珣搬了新家,他没发觉这房子有哪里奇怪。
无非是水龙头偶尔拧不紧,柜子的门会在半夜偶尔吱吱呀呀开出一条缝,又或者他随手放的东西第二天却在另一个位置找到了,家里还总是很凉快,三伏天都不用开空调。
略通玄术的学弟惊恐万分告诉他:“大哥,你撞鬼了!!”
盛珣安慰地拍拍对方肩膀:“不要胡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学弟看着盛珣身后的黑发男人瑟瑟发抖,看对方将苍白的脸缓缓贴到盛珣肩上。
盛珣:“哎,教学楼的制冷真不错,坐在角落都这么凉快。”
一身正气不怕鬼活着就是心大攻x世上有鬼实名代言鬼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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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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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更早一点遇见我,会发现我脾气比现在更差而且更难搞定,没准我会直接把你给气跑,然后我们根本不会在一起。”封一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结束了这场稍显特殊的码头之行,回到了家里。
沉积在心底多年的回忆终于痛快讲出来,封一巡再次直面了那场遭遇,心境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放松。在回家路上,他甚至有种多年老痂被终于鼓足勇气撕开,然后发现下面的创口真的早愈合得七七八八,是他可以坦然面对的奇妙感觉。
就算彻底清创仍会带来一点隐痛,他把自己没完全好透的创口暴露在了空气里,但也没关系,正在看着他的是陆肯。
陆肯是心理层面的高级护理兼阵痛良药,不仅为他小心翼翼照顾好了创口,还能将残余的隐痛抹消。
这就导致从离开码头起,封总的心情指数是肉眼可见的提高。
直到此刻回到家,陆肯进门后摸了摸他的脸颊和手,说吹了那么久的海风,他娇贵的人类躯体还是有点受凉了。
于是挂好两人的外套,接着,陆肯就卷起衬衫袖子进了厨房,去折腾起带暖身热汤的宵夜。
封一巡像点了自动跟随一样溜溜达达跟在陆肯身后,他在厨房里又帮不上什么忙,就专职陪聊,开起假如两人真的提前相遇会是怎样情形的玩笑。
陆肯是个真正能做到多线程工作的强者,他一边听封总充满了奇思妙想的玩笑,一边手下动作不停的将面皮和馅料完美包在一起,捏出漂亮裙边,动作娴熟得就仿佛包馄饨才是他曾经的老本行。
他在听封一巡说起假如提前相遇,他们多半不会在一起时才难得给了次否定意见,说:“不会的,我对自己的耐心很有信心,没那么容易被气跑。”
封一巡一顿,自己也重新审视了一下刚才的想法,然后虚心接受意见,立刻修改:“那几年前的我看你这人这么不识趣,赶也赶不走,说也说不听,我大概会自己跑,还会怀疑你居心不良,日常思考该怎么把你甩掉。”
陆肯“唔”了一声,对于这个设想似乎就若有所思。
他一若有所思,封总又无端有点心虚,总觉得哪怕这会是在开玩笑做假设,把“甩掉”这种词挂嘴边好像也不太好。
“……我就是在做个假设。”封一巡磨磨蹭蹭挪到陆肯身边,决定还是为自己做个声明,他挨着陆肯道,“不是真的会把你甩掉,这在现实里不会发生。”
陆肯肩膀便动了一下。
封一巡起先没反应过来,但他跟陆肯靠得这么近,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方弯起的眼睛和勾着的嘴角。
陆肯在无声发笑,刚那一动恐怕是憋回去了一声喷笑的“噗嗤”。
封一巡立即怀疑自己被耍了,狐疑地去勾陆肯脖子:“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摆出那副表情,然后诓我说好听的给你听?”
陆肯欲盖弥彰的清清嗓子,再才说:“没有。”
封一巡就默默看着他,勾着人脖子的手从另一侧绕上去,没好气地戳上他还在笑的脸颊:“要是没有前面的清嗓子,我没准还会信,你真是能耐了。”
真是能耐了的陆肯这回便没再做辩解,随便封总戳戳。
他笑过之后递给封一巡一双一次性手套,问:“想要包两个试试吗?”
封一巡其实从发现陆肯是准备做馄饨起,他对于动手包馄饨就有些跃跃欲试。
概因他对自己的动手能力实在十分有数,也不想浪费陆肯亲手准备的材料,所以他一直老实旁观,也没提自己想上手试试。
不过既然陆肯都主动邀请,擀了面皮和调了馅的人都不介意他来浪费,封总当然不放过机会。
他很快戴好手套,在陆肯的指点下折腾出了几个……形象委实有碍观瞻的成品。
“……这也太丑了。”要面子的封总试图把这几个丑玩意销毁掉,假装无事发生。
但陆肯的手比他快,眨眼间就将那几个丑馄饨给收走了,还单独找了只碗装好:“毁尸灭迹到我肚子里也是一样的。”
最后馄饨下锅,封一巡碗里是清一色飘着葱花和虾仁的漂漂亮亮小馄饨,陆肯那一碗则美丑对比鲜明——大半碗漂亮馄饨里混进去几个蠢头蠢脑的,其中有一个因为封总皮没捏严,还在煮的过程中“开膛破肚”,敞怀的馅料一半还勉强包着一半漏在外面,简直是个馄饨届的异生物。
封总看见这几个丑玩意就糟心,他自己都觉得这几个馄饨看着就难以下咽。
煮完居然比生的时候还丑!
gu903();陆肯倒是对这几个丑八怪很宝贝,放在最后才认认真真高高兴兴把它们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