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诺回府的时候,四太太带着白楠和她同乘一辆马车,白楠因为担惊受怕又大哭了一场,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大小姐,四叔母谢谢你!以前的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以后,不管你发生什么事儿,四叔母责无旁贷。”
她没有替白家做说客,只代表了她自己的意思,白筱诺听得明白。
“一家人,四叔母何必如此客气?楠哥儿长得这么可爱,我想不管是谁当时都会出手相救的。”
四太太感激地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这世道,不是谁都有她这么单纯的心肠。
今夜要是换了别的白家人,指不定就等着楠哥儿出事儿呢!就拿最简单地来说,婧姐儿和莹姐儿也都跟了出去,可是楠哥儿不见了,却只有白筱诺一个人跟了上去。
下了马车,鹰老早早地就等在门口,心疼地看着白筱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两只手。
等到把人都安抚下去,已经过了子夜。
刚走进寝室,白筱诺就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让夏儿退下之后,她一个人往里面走。
周景城穿着一身夜行衣,金刀大马地坐在小塌上。
“过来。”
看见她那两只包的跟粽子一样的手,周景城眼神又是一冷,杀意虽然被掩藏,但并没有消失。
白筱诺怕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周景城被气笑,声音反而更加温和,“诺诺,过来。”
白筱诺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不是故意受伤的,你别生气。”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周景城听清了,眼神温和了些许,“不生气,过来,让我看看。”
等到白筱诺蹭着软塌的边沿坐下来,周景城忽然伸出手,白筱诺以为自己要挨打,本能的一躲,差点就跌坐下去。
周景城伸手一揽,白筱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到了周景城的腿上。
白筱诺觉得自己这会儿心跳的快要长处胸膛,脚趾都蜷缩在一起。
周景城哼了一声,伸手解开她手上的纱布,“没本事还要逞英雄,看你长不长记性。”
他是真的怕了。
想到她在他看不见地方吃了亏,受了伤,他真的又气又恨,想把伤了她的人都杀了,就连那群害她来回折腾的小崽子也不待见。
白筱诺本来听了他的话挺委屈的,她是没什么本事,可是她也不是什么做不了的废物啊。
但是本能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踢了一下小腿,“周哥哥,你,你别生气,他们都是小孩子,我不能见死不救。”
周景城虽然口气生冷,但是手上动作温柔,把她手上的纱布拆掉之后,从旁边摸了一只白色的小瓶子,剜了膏药轻轻地在她伤口上涂抹,还轻轻地吹气。
白筱诺脚趾蜷了又蜷,嘴唇紧抿,可越是这样,耳边的呼吸声就越清晰,就连手上被吹气时细细软软的感觉也分外明显,白筱诺觉得她必须说点什么。
“周哥哥给我涂的什么?”
周景城头也没抬,“药。”
“太医不是给我上过了么?”
“他们太蠢。”
虽然他说的刻薄,不过白筱诺不得不承认,这药膏抹上之后,她都感觉不那么疼了。
等到手上涂好,周景城手一伸,把她的一只腿抬起来就要脱她的靴子。
白筱诺身体后仰,“周哥哥,你做什么?”
周景城斜睨她一眼没吭声,利落地脱掉她的鞋袜,“什么时候伤的?”
白嫩的脚丫,脚趾一根根微微蜷起来,指甲映在烛火下,像一颗颗珍贵的朱贝,莹润又可爱。
糯糯地开口,“下树的时候。”
周景城抬头,疑惑地看她。
“爬,爬出来的时候,从那院子的枣树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
周景城在掌心涂了些药水,用手狠狠搓揉起来。
白筱诺被他双手一环,就圈在了怀里,随着他搓手的动作,身体微微晃动,她有些不自在,就想侧头转移一下注意力,谁知周景城正好转头看她,微凉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
第48章招亲惹麻烦
白筱诺一觉睡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知道她昨夜疲累,今早根本没人喊她起床。
躺在床上望着拔步床的帐顶,白筱诺又可耻地想起了昨夜脸上的触感。
好在那之后周景城只是搓热了手帮她揉开了脚腕的淤血。
动了动,发现已经不怎么疼了。
“小姐,你醒了么?”夏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收拾好没一会儿,辅国公府外面就传来喧闹的声音,鹰老健步如飞跑进来,“小姐,宫里面来人了!”
白筱诺心里咯噔一声。
这么快?不是还没到时候么?
不过宫里的人已经来了,她就不能不出去接旨。
宣旨太监洋洋洒洒寒暄了一阵,白筱诺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不是宣召自己进宫的,而是宫里过来赏赐她昨晚英勇救人的。
宣旨太监,“白姑娘,宁国夫人可是在皇后面前很是夸赞了一回,皇后娘娘说白姑娘机智聪颖,贤良惠达,当的是不坠辅国公夫妇当年的英明。”
白筱诺规矩地谢过,鹰老送上一个大红封给了宣旨太监,他这才带人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板凳还没坐热,鹰老又一次进来,说太傅府上的人来了。
本以为是管家之类的过来表示感谢,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宁国夫人夫妇。
“昨夜之事,我和夫君左思右想,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今日只好冒昧登门拜访,聊表谢意。”宁国夫人红着眼眶看着她包了厚厚一层纱布的手,“你的首饰我也给你都带来了,另外还有几对头面,是我当姑娘的时候皇兄赐的,我瞧着好看,也一并给你带了过来,等你的伤好了,带上看看合不合适。”
白筱诺一直说愧不敢当,拒绝了两次之后,宁国夫人诚意相送,她也就没有再推拒。
送走宁国夫人夫妇,荆敏,周景棋,白婧,白莹扎堆过来嘘寒问暖,跟着的小厮更是带着成堆成堆的药材往库房里搬。
“楠哥儿昨个儿夜里就开始高烧,四叔母走不开,让我替她先跟你说声谢,等到楠哥儿那边好点儿了,她就亲自过来。”
白婧饶有深意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救楠哥儿?”
白筱诺,“救人还有为什么?”
白婧脸色有点不自然,“我以为你厌恶白府的人。”
白筱诺点头,“我是不喜欢,但是这不代表着我就要人命,更何况还是个小孩子。”
白婧无言以对,其他几人也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离开了,让她好生休息。
等白筱诺手上拆纱布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年节的气氛荡然无存,她带着夏儿去外面吃饭的时候,堂下柜台边儿上有个说书的,正在侃侃而谈。
“……且说那些贼人因为辅国公府大小姐被抓之后,背后之人依旧逍遥,那怎么办呢?这时候有不知名姓的侠士,在府衙门外丢了二十几个穿成糖葫芦的人,外加一封不具名书信,信上写的什么呢?写的就是这些人如何蔑视枉法,偷拐偷卖小儿,一桩一件清清楚楚,下面还有签字画押……”
白筱诺原本听着他们神侃自己觉得有些害羞听到后面,就有些疑惑了,转头问夏儿,“他说的是怎么回事儿?”
夏儿,“小姐是说后来抓到那些坏蛋的大善人?这阵子京城里除了讨论小姐,就是在说这个大善人,他可是把那人贩子从小虾米到幕后老板全都抓了起来,因为有他的线索,还找回了好几个小孩呢。”
白筱诺盯着桌上的饭菜有些发呆,因为她直觉这件事和周景城有关。
那晚给她上完药之后,他临走前曾经说过,“安心养病,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剩下的事情?他说的就是这个吧。
听到下面的夸赞,白筱诺莫名觉得与有荣焉,嘴角轻轻勾起。
她到现在越来越迷糊了,上辈子的事情明明就在发生,可是周景城对她却明显的不一样,那种温柔以待的感觉,曾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何况他会为了她去做这些事。
说起来,已经半月没有见到过周景城了。
这半个月里,因为皇后娘娘的赏赐,宁国夫人的赞颂,再加上顺天府毫不避人的夸赞,白筱诺的名声好到空前绝后。
找媒人打听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是夜,鹰老道书房找她。
“小姐,当初您说要招亲,咱们合计着要给你积攒一些名声,也方便找到一个合适的夫婿,老奴觉得,眼下就是好时候。”
白筱诺梨涡有些僵硬,这本是期待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口有点儿堵。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要做了,不然很快就到了她要入宫的时候。
两人确定了之后,鹰老就开始准备,先是找了一批媒人进来,放出风声,说辅国公府大小姐想要招个入赘的夫婿;后又买通了许多说书的,唱戏的,将白筱诺自小何等境遇,以及回到辅国公府之后和等孤苦无依讲述的闻者落泪。
双管齐下,对于她招亲这件事儿恶语相向的声音就弱了下去,原本家中独子想要求娶白筱诺的纷纷打了退堂鼓,原本觉得家中庶子配不上辅国公府的心思倒是活泛了起来。
某日,白筱诺应邀去荆府做客的时候,进门就“恰巧”碰见同来做客的荆家旁支,随后荆夫人说花房新开了几株茶花,让荆敏带着她前去关上,又“恰巧”碰见了在花坊给祖母选花的那位荆家旁支的公子。
白筱诺虽然觉得这是荆夫人的意思,可是人家没有明说,她也不好挑明了拒绝那位油腻又谄媚的公子,最后只能婉拒了荆敏的再次邀约。
刚歇下来没一天,白筱诺就收到了四太太的邀请,让她陪着出去一起选布,可到了布庄,年轻的掌柜就殷勤地给他们介绍,最后又大方地送了几匹上等的绢丝,说是马上入春,做几件春装用,权当他孝敬姑母的。
这才明白,这年轻的掌柜是四太太娘家的侄儿,生的模样倒是俊俏,人也彬彬有礼,倒不像个商人,像个温雅的书生。
第二天,就有媒人过来递话,说四太太想亲上加亲。
白筱诺从来不知道招亲会有这么多事情。
而就在这之后,康宁伯府的夫人大寿,专门给她下了一张帖子。
“小可怜,好久不见。”
白筱诺走在康宁伯府的花园里醒酒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戏谑的声音。
转身一看,不是康谦又是谁。
换了一身月白的锦衣,玉冠束发,眉眼飞扬,看上去就是个张扬的少年。
这什么人啊?内院如今都是女眷,他怎么能这么就进来?
白筱诺觉得有点委屈,倒不是因为康谦说他小可怜,就是单纯地觉得被人唐突了。
试问哪家有名有姓的姑娘愿意被外男如此搭讪,一个不小心传出去就是个私相授受的骂名。
正要转身离开,康谦站在原地问,“外面传闻你要招亲,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小姐当真是要寻一个赘婿?”
康谦说的坦荡,白筱诺的脸都快滴血了。
这人怎么这样?什么话都敢大庭广众之下往外说?
加快脚步,白筱诺指向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谁知道康谦不依不饶,“如果非要找一个,你不如选我!”
白筱诺如遭雷击,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拔腿就要跑,结果一头撞在了前面来人的身上。
周景城垂眸看着她羞红的脸颊,又看看右面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康谦,唇角下拉。
他被皇帝派出去剿匪一个多月,竟然不知道这小丫头捣鼓出来这么大的事情。
招亲?原以为她是气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
想到这一个月他在外面收到斥候传来的信,周景城就恨的咬牙切齿。
不听话的小东西!
“康小公子这是做什么?把人都吓得慌不择路了?”周景城声音沉沉地开口。
康宁伯讪笑两声,“周副参领见笑了!”转头问,“今日是你母亲寿辰,你不在外面接待宾客,到内院做什么?当心冲撞了女眷。”
康谦也不傻,当即行礼道歉,“是儿子的不是!外院酒具差了两套,我是来询问母亲东西在何处,恰巧遇见了白姑娘,打个招呼。”
解释的合情合理,说的是规规矩矩,奈何男人看男人,虽说不像女人的直觉那么准,可也是一针见血的。
周景城可没忽略他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往白筱诺身上瞟的眼神。
脚尖一转,身体挡住康谦的视线,“是么?我还以为康宁伯府的家规如此,内外院并不设防呢。”
这句话端的是说的毫不客气,若是内外院没有区分,那该是何其混乱荒唐的家风。
康宁伯和康谦脸上都很难看,康谦到底是年轻气盛,开口问,“周副参领来者是客,不知父亲和周副参领来内院有何要事,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言下之意,这是我家我不能进内院,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进来?
周景城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倒是康宁伯,“休得胡言,是我邀请周副参领到书房有要事相商。”
第49章太镜湖往事
康谦被自己的父亲训的哑口无言。
周景城面色不改,眼底的讥诮藏得深沉,“康宁伯府今日事物众多,我就不叨扰康宁伯了,在下告辞。”
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眼睛红红的白筱诺,眼底的冷意再也收敛不住。
白筱诺对他的眼神熟悉,看到他深处的讥诮和寒凉,脸色又是一白。
又是这样。
上辈子自己没脸没皮跟着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表情,只不过这次不是跟着他,而是康谦,他是不是又以为自己不检点,和外男勾勾搭搭?
白筱诺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哭。
可是眼泪还是盈满了眼眶,将落未落,看上去楚楚可怜。
周景城手指蜷缩,快步离开,康宁伯连忙追了上去,临走前冷喝,“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办你的事!”
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景城可是入京朝堂上风头最劲的才俊,将来承袭了镇国公府,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今日他能应邀来参加妻子的寿辰,本是拉近关系的天赐良机,谁知道撞见康谦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调戏辅国公府的小姐。
白筱诺站在原地,低头恭送他们离开,泪珠从睫毛上滑落,溅落在地。
回到正房,白筱诺坚持道送完贺礼,就带着夏儿匆匆告辞。
可是刚撩开轿帘,身形就顿在了原地。
“怎么?看傻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满。
白筱诺,“周哥哥,你是不是上错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