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来这里多看他几眼?
是早都预料到会得什么病了吗?
杨少倾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接到老妈的检查结果时就再也不能对杨妈说出什么重话了。
说不出口,那是疼爱了他一辈子的妈妈。
“肺癌中期。”杨少倾轻声道,“做手术吧,很大可能临床治愈。”
杨爸点头,杨妈没反应,两人显然都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杨少倾疑惑,肺癌这种病大多数都在吸烟者和职业环境相关工作者或是受辐射的人才容易染上,正想开口问杨妈怎么会得这种病时,杨爸开口道:“你妈有家族遗传史。”
杨少倾哑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的反应波澜不惊。
“不做手术……”杨妈虚弱的开口,“别,咳……别花冤枉钱,这个病……治不好的。”
“做。”杨少倾蹲在她的病床旁边,脸上有担忧,也坚定,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做手术,妈,很有可能好的,必须做!”
“不……”杨妈的声音哽咽,两行泪毫无预兆的从眼睛里滴落到枕头上,“不做……我们没有钱做……你听我的好不好……儿子……”
杨少倾身体骤然僵硬。
“江齐骁……已经走了……我不做手术,你……忘了他吧……咳唔……我希望你好好成长,少倾……咳咳……”杨妈边咳边哭,用剩余的力量握住杨少倾的手,伤心的摇了摇头,“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不想别人……咳咳咳……用那种眼光看你咳咳咳唔……”
“妈!别说了!别说了!别咳!”
杨少倾心里难受得不行,曾经那个什么事都满足他的母亲,身强体壮的母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好像再多咳一会儿就能断气似的。
“妈,做!手术我们做!无论多少钱,我去贷款!我辍学挣钱也给你做!好吗?别哭了,妈妈……”杨少倾的嗓音也颤抖了起来,他终是压抑不住自己强烈的恐慌感流出了眼泪。
“儿啊……咳咳,妈求求你了……妈想看到你结婚生子啊……儿啊,咳唔……我的儿啊……妈妈求你了……妈已经看不到那天了……求你忘了他吧好不好咳唔……”
杨妈咳着咳着又咳出一滩血喷在枕头上,缓了一会儿晕了过去,让杨少倾再次慌神:“妈!妈你别激动!妈!!医生!”
第97章
江齐骁再一次南下了,去的不再是西南部的小县城,这回他去的是南方沿海大城市。
很久之前他有收到过这边一个私立学校的邀约,一直没有回应,想着现在来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回家看看。
学校派来接待他的是一位态度恭恭敬敬的穿着职业装女性,她戴着一副眼镜,梳理而又礼貌的告诉江齐骁自己叫做黄冰,说学校给他准备了一间单人公寓,家具全都有,提箱入住即可。
江齐骁也很礼貌的对她说了声谢谢,放好行李之后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猫的日常用具和猫粮,又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吃了点粥就回到了公寓喂江小花。
公寓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收拾得很干净。
江小花对新家没有表现出不满,吃完东西趴在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扎了窝,便不动了。
江齐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愣了愣。
这是他从出租屋消失的第三天,因为有猫,不能乘坐飞机和高铁,甚至连坐火车都要办一些很复杂的手续,所以他选择坐汽车,长途跋涉的来到了这里。
路上很难熬,也很坎坷,不过都还好,因为江小花很乖,没有太调皮。
江齐骁很难受,身体上的难受远远抵不过从心里某处散发出来抵达每个细胞的难受,他甚至不敢去想关于杨少倾的事,怕一想到就停不下来,一直沉浸在伤心里。
他连一句分手都没有对杨少倾说,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背着杨少倾偷偷走了。
他痛苦,曾经被人亲身背叛过,知道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可他现在……却用同样的方式,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你真不是人啊。
江齐骁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翻出了自己那张已经关了机的手机卡,愣怔了很久,半晌,才重新动了起来,将手机卡插入,开机。
在手机开机的过程中,江齐骁心乱如麻,他不知道一会儿如果看到杨少倾给他发的短信该怎么办,肯定会有一堆来电显示。
看到了一定会心软。
怎么办怎么办。
杨少倾会不会找了他三天三夜?
那个傻小子从以前就固执,肯定会的吧。
江齐骁抿着唇轻轻叹了口气。
手机成功开机,并兀自震动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停下来。
江齐骁看到上百个未接电话和短信,花了很大的毅力去压制住想要点开看的冲动,颤抖着指尖,点开发信息,给备注为插画师的人发了一条短信。
-分手吧,别找我,祝好。
发完他就立马关了机,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表面的皮肤阵阵刺痛,身体发凉。
以往和杨少倾在一起的种种场景浮现在他眼前,笑着的杨少倾,哭泣的杨少倾,傲娇的杨少倾,假装生气的杨少倾,深情的杨少倾,说着情话的杨少倾……
全都是杨少倾。
他的脑子里挤不出任何一点空隙想其他事其他人。
江齐骁的呼吸困难了起来,他被满满的杨少倾充斥得快窒息了,只能拼命在心底呐喊着呼吸呼吸呼吸,让自己能在眩晕当中清醒一些。
他慢慢的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颓然的将脑袋埋在双臂里,下颚线收紧,嘴角下垂,控制不住的抖动着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江齐骁小声的呜咽着,对着虚无的空气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可他还是很难受。
只要稍微想想此时此刻的杨少倾有多么的痛苦无助,他就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左边胸口传来的阵痛告诉江齐骁,人的心真的会痛,会碎。
真的会……痛得你呼吸都困难。
“杨少倾……”江齐骁微微抬起头,睁开眼睛,向面前的空气伸出手,缓缓的抚摸着什么。
“少倾……”他的双眼模糊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对不起,少倾……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江齐骁嘴唇哆嗦,一直在机械的重复着简单的两个词和一个名字,嗓音哽咽,充满了道不尽的歉意和悔恨。
“喵嗷。”躺在窝里不肯挪窝的江小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坐起身来抖了抖身子,一步一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江齐骁身边,“喵嗷~”
小花张开嘴,用舌头舔了舔江齐骁的脸颊,咸的。
江齐骁哭了。
他浑身都在颤抖,绝望而伤心的啜泣着,慢慢的,他控制不住心底悲怆的情绪,变成了嚎啕大哭。他抱住江小花,豆大的眼泪滑落,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哭声中夹杂着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为什么他总是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折磨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到底错在哪里。
他只是爱上了同性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好疼啊……心真的好疼啊……
到底谁能救救他……
江齐骁的哭声感染了江小花,让它有些躁动了,它嘶吼了两声,不安的蹬了蹬腿。
白硕是杨少倾班上的班长,平时会有许多外院的小女生来向他打听关于杨少倾的事,一开始他还觉得杨少倾是个空有其表爱摆谱的男生,相处一个学期下来他对杨少倾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杨少倾不但人长得帅,篮球打得还非常厉害,关键是人低调啊,从来不主动惹事儿,不整一些有的没的幺蛾子,因此白硕对杨少倾这位晋升为校草的同学还是颇有关注的。
他发现最近一个星期杨少倾的脸色都不太好,虽然每节课都有来报道,但一直都挺心不在焉的,呆愣愣的坐在教室。作为班长的白硕觉得自己应该去关心一下班上的同学。
“嗨,队长。”一个大课间,趁杨少倾还没趴在桌上睡觉时白硕走了过来,他也是篮球社的,对杨少倾的球技佩服得很,人只是个副社长他非要叫成队长。
杨少倾轻轻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硕不在意,已经被杨少倾冷落惯了,大大咧咧的往旁边一坐,“最近有心事吗?看你脸色很差,不怎么开心啊?”
杨少倾低着头看着课桌,淡淡的嗯了声,语气很冷,“家人住院。”
“很严重?”白硕心想怪不得了,脸色这么差,估计家里人生的不是小病,“如果非常严重我可以了解情况之后给学校申请补助,还有现在网络上很多筹钱的平台,我都可以帮你的。”
杨少倾想了想,“需要什么证明吗?”
白硕赶紧道:“是什么情况你先给我说一下。”
“肺癌中期,手术。”杨少倾说。
“好的,接下来我可能要带着相关人员去医院看看你的家人才能下决定,你先把联系方式给我吧。”白硕正色道,“现在你缺钱吗?”
“缺。”如果不是老妈一直坚持要他来上学,不然就不做手术,杨少倾早就辍学找工作去了,他在纸上写下了老爸的号码,“你联系这个号就行。”
“好的,哎……”白硕见杨少倾起身要离开,赶紧叫住他,“我昨天在学校的摄影社看到了招模特的广告,要求挺高的,不过凭着你这身材和脸,估计都不用面试就可以去了,报酬不低,你要不要去了解一下?”
杨少倾顿了顿,点了点头,走出了教室。
还有一堂课。
他走到厕所,进了一间隔间关上门,皱着眉揉了揉眉心。
自从收到那封‘分手短信’之后已经快一周了,他一直没能联系上江齐骁,他还特意给远在他国的江子蕊打了电话,依然一无所获。
还没等杨少倾的思念延伸,揣在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瞳孔猛的一缩,紧张的拿起手机一看,失望了。
不是江齐骁,是他拳击馆的田馆长。
杨少倾接起了电话。
“喂?小杨啊?”田馆长粗犷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嗯,田馆长,你好。”杨少倾说。
“最近怎么不见你过来啊,怎么着,退馆了也得给说一声啊,一声不吭就跑了算什么事儿?”田馆长的语气有些不满,“老田我对你可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如果你能一直打拳打下去肯定会有出息,靠,说走就走你还挺有个性。”
“抱歉,我家里人住院了,”杨少倾轻声道,“已经没有那么多钱支持我继续打拳了,馆长,不好意思。”
田馆长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他不打拳的理由是这样的,“住院了啊……严重吗?”
“很严重,癌症。”杨少倾答道。
“哦……那你……”田馆长犹豫了一下,“缺钱吗?”
杨少倾嗯了声。
“差多少?”
“很多。”
杨少倾要强迫杨妈做手术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钱只够付他剩下三年的学费,连药费都付不起,更别说手术的钱了。
“这样啊……”田馆长啧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道,“你……小杨啊,我是说,你……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个来钱快的路子?”
“好。”杨少倾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只能答应。
上课之余去端盘子洗菜根本赚不到钱,赚的那些钱连一次用药都不够,现在就算是让他去干一些违法的事,他也只能答应,他做不到对自己母亲无动于衷,他想和病魔抗衡。
“你晚上十一点来馆里一趟吧,我等你。”田馆长挂了电话。
第98章
晚上十一点,下了班给父母送完饭后的杨少倾如约来到了之前练拳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这么晚来过这里,地方离市中心有点远,附近也没什么人住,从外观上看去一片漆黑,只有楼上的一扇窗户里还透着一点点光亮,他走近大门,敲了敲。
“哪位?”门内响起了一个很不耐烦的男音,不是田馆长,听起来年纪和杨少倾的差不多。
“杨少倾。”杨少倾说。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长相很俊美的男青年,个子比杨少倾稍微矮一点,头发染成咖色,有些微卷,嘴上叼着一根烟,表情和声音一样非常的不耐烦,皱着眉上下扫了杨少倾两眼,“进来吧。”
杨少倾没说话,直接走了进去。
馆里除了开门的男青年,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田馆长叫他来干什么?
杨少倾疑惑,回头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没说话,直接走到了电梯里,眼神示意杨少倾过来。
杨少倾跟着进入了电梯,看见青年按下了负四层的按钮……
负四层?
杨少倾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