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容把脸一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上回婆婆写信来,为什么只给你五百两的零花钱,却只字不提我?儿子是亲的,儿媳妇就是外人了不成?这样明显的偏心,还指望我对你有个好脸?”
叶锦鸿心里一咯噔,这事认真计较起来,是他娘做得不合适,哪怕只给苏婉容买盒点心呢。面子上的功夫都不肯做,难怪别人要挑毛病。
他笑着哄她:“你又胡说了,那五百两不是在你那里么?”
“哼。”苏婉容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要不是我驭下有方,这银票能到我手里?”
“不是已经在你手里了吗?”
“在我手里又怎么样,反正上次的事情就是婆婆做得不公!你应该多谢婆婆这回总算想起我了,不然还有得你受呢!”
“……”叶锦鸿哑口无言,发现很难同女人讲道理,因为你根本就扯不清。
“好吧。”他垂头丧气,再也没脸说多分一点的话了,有了这么一个错处,又被她给拿捏住了。
好在,割地赔款这种事,他也不是头一回遇上了。俗话说有一就有二,第一回还会感到震惊与不可思议,可是两三回之后,他竟然觉得这是应该的,显然已经习惯了。
叶锦鸿紧了紧手心,五两银子啊,加上自己之前存下的五两,他有十两了!
万春酒楼的上等席面,从二两到二十两不等,有了这一笔小金库,他就可以出去潇洒一天了!
苏婉容一看他眼里的精光,就知道这人又动了花花肠子,顿时嫌弃得不行,赶紧叫玉竹进来把包裹收了。
两人把好东西都分完了,这两页满载着叶老爷和叶夫人的关心的信纸,却始终无人问津。
苏婉容也不敢指望叶锦鸿,径自拿起来看信,叶锦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凑过去一起看,嘴里道:“看看爹娘都写了什么。”
叶庭光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就因为身上的功名不够分量,官路都快被人截断了。
他以往还嫌夫人管儿子太严,只要他还做着官,总能为儿子谋划出一条好路的,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
书还是要读的,最少要考个举人出来,不然就算买了官,你走出去,腰都比别人弯一截。
因此,他在信中先用了半页的纸来诉说自己的愤懑与痛苦,直接把明年兴许做不了官了这话放到明面上——就怕儿子看不懂——接着,又用了一整页纸来勉力儿子要继续用功努力,给他老子争一口气,一雪前耻。
最后的半页,才是叶老爷与叶夫人对儿子身体以及生活的关心,都是些千篇一律的话,叶锦鸿只草草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致。
苏婉容看完就陷入了沉思,叶庭光做不做官对她来说,差别不大。
家里共有五间铺子,听婆婆那口气,乡下还有田产,最少也是上百亩吧,这么一算,家底还是很富裕的。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是不是官太太又有什么所谓呢?这层身份的好处就是,你出门应酬,别人都会来奉承你。
她还真不在乎这种面子上的功夫,以她和谢太太短暂一面来看,像这样的后宅妇人,她还真是聊不来,不如在家清静自在呢。
不过,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把叶锦鸿关在家里,不许他出去给自己戴绿帽子。
想清楚明白了,苏婉容指着信纸里的那几行字,问一旁悠闲喝茶的叶锦鸿:“看懂了吗?”
叶锦鸿荷包里有了十两银子,心情正美,闻言只懒懒地挑了挑眉。
“公公说,明年可能没官做了。”
“那又怎么样?”叶锦鸿满不在乎,轻飘飘地吹了吹茶水,“他不做官还好呢,可以在家里多陪陪我娘,省得她一天到晚就只盯着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抿着嘴道:“我终于知道娘为什么要坚持娶你进门了。你瞧瞧,娘这一走,盯我梢的人就换成你,难怪呢!这可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苏婉容听了这话,立刻站起身,趁他不备,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狠狠拧了半圈:“什么狼窝什么虎口?”
“哎!哎!松手松手!”叶锦鸿疼得慌,躲又躲不开,总不能不要这只耳朵吧?一面求苏婉容放手,一面紧紧盯着门口,就怕哪个不长眼的下人会在这时候闯进来,看到他的窘状。
“祸从口出,以后可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了,也不枉我白白拧你一场。”苏婉容松了手,拍拍手掌坐下来,“你把我说成母老虎也就罢了,怎么婆婆在你眼里竟成了中山狼?”
中山狼这词,向来是形容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叶锦鸿立刻懂了,苏婉容这是抓着他话里的错处,实则还惦记着娘上次写信忘了她的事呢。
女人真是小心眼。
叶锦鸿忙求饶:“是我的错,我嘴快,说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就去书房用功。”说着,起身就要溜。
苏婉容拉住他,把信纸塞到他怀里:“认真读三遍,再好好想想,公公一旦不能做官了,你这个叶少爷该怎么办。”
叶锦鸿此时只求能顺利脱身,忙不迭地应了,拿着信纸就去了书房,然后把信纸塞到一边,开始练习俯卧撑,练完后让人打水沐浴,又看了半个时辰的闲书,这才躺下歇了。
……
这日,叶锦鸿在书房闷坐无聊,叫来平安,问他最近书铺可有什么新书。
平安自然知道少爷问的是什么书,绝不是与学业相关的,他还真打听过这事,就防着少爷要问呢。
平安笑着回答:“听说新进了一套南游记,许多人哄抢,已经炒到一本上百两了呢。”
叶锦鸿顿时有了兴趣,忙问:“讲的是什么?”
“一个穷秀才,被知府的女儿看中了,嫁给他做妻子,极贤良,不仅资助他上京赶考,还把自己身边的美婢开脸做了通房丫头。这秀才也是有一身真本事的,一考就中了状元,皇帝见他相貌堂堂,文采斐然,就要把公主许配给他。”
叶锦鸿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后来呢?后来呢?”
“这秀才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场就表示说自己早已娶妻……”
听到这里,叶锦鸿忍不住高高地提起了心,不知该夸他还是骂他。
“没想到,皇帝竟然不生气,反而赞他品性高洁,公主也表示,愿意与原配共侍一夫。”
“哎呀!”叶锦鸿一拍巴掌,整个人眉开眼笑,“这书不错!快去买一本来。”
平安脚下不动,笑着朝他伸出手心:“少爷……”
叶锦鸿顿时拉下脸,已经炒到一本上百两,他哪有这么多钱!真是气死人!
“出去出去!”叶锦鸿不耐烦,挥手把平安赶出去。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想着自己存着的十两银子,不把它们花出去,浑身都提不起劲儿似的。
可是苏婉容管他管得很严,说什么十日休一回……
哎呀!叶锦鸿眼前一亮,都关在家里这么多天了,他早就能休息了的呀!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也能忘记,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难道是关在家里太久,所以脑子也变笨了的缘故么?
第53章
叶锦鸿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休息日,总算能出府潇洒一回了,顿时兴奋不已,出了书房直奔后院,要找苏婉容说这事。
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一条黑狗正骑着一条花狗,吭哧吭哧干个不停。
叶锦鸿还是头一次看到畜生干这种事,当即就饶有兴致地走过去盯着看。
黑狗大概是常见人的,丝毫不怕有人过来,闷头继续传宗接代的正事,那条被它压在下面的花狗有些怕生,呜呜叫了两声,想跑,可是却被压得死死的。
叶锦鸿不由自主地帮它们计数,等数到三百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没想到这畜生看起来体型不大,却是个能干的,这都三百下了,竟然还后劲十足。
自己要是有它这份腰力,还用得着发愁么?
想想那俯卧撑,他咬牙练到今天,每做两三个就得歇一回,拖拖拉拉的,最好的成绩也就是二十五个而已。
叶锦鸿真心羡慕这条黑狗,恨不能把它的腰子割下来,装到自己身上。
一转过念,我为什么要羡慕一条畜生?
啊呸!他顿时就怒了。
这世道,真是让人没法说,连狗都□□上了,他却还是个童子身,这让人情何以堪呐?
叶锦鸿走过去,重重地踢了那黑狗一脚,两条狗齐齐受到惊吓,嗷嗷地惨叫着,无奈怎么也分不开,下|身仍然粘连在一起。
“唉,这是谁家的狗?”叶锦鸿看它们这样,也觉得有些可怜,便不再踢了。
平安忙答道:“黑狗是门房张老头养的,这条花狗倒不知是哪里跑来的。少爷别怕,我一会儿就拿棍子把它们都撵出去。”
叶锦鸿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板着脸教训道:“你不能因为自己没老婆,就看两条狗不顺眼。别撵了,等它们的事了了,自然就会跑走的。”
“……”平安满腹委屈,我的好少爷,刚才是谁看不过眼踢了这狗一脚的?
叶锦鸿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不理会平安,径直去了后院。
苏婉容听他说明来意,她并不想放他出去的,坐牢就该有个坐牢的样子,可是这人也不能逼得太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他本就是这府里唯一的少爷。
他要是真发起脾气来,这些下人们可管不住他,要是他不顾脸面,向公婆求救,自己就会有麻烦。
所以,还是放他休息一天,不过要去什么地方得由她来决定。要是那种不正经的场所,趁早别开口。
“少爷,你想去哪里玩儿?”
“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叫上谢兄和陆兄,喝喝酒罢了。”
“上次我不是拿了你几两银子吗?说了要留给你请客的,正好,你们也别去外面了,就请他们到家里来,我这就吩咐人置办酒席。”
叶锦鸿才不想在家里呢,这个家他都呆腻了好吗!
况且,在家有苏婉容看着,他是敢大口吃肉还是敢大口喝酒了?更别提他们这个小团伙每次都要叫伎子做陪的。
叶锦鸿满脸关切,真诚道:“这样你就太辛苦了,我舍不得累着你,还是去外面吧。”
“呵呵。”苏婉容笑了笑。
她要是真相信他是在关心自己,那她可就是个大傻子了。不过,她也不怕的。
“你一片好心,那就这么着吧。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喝酒可以,不许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要是被我知道了……”说着,她朝叶锦鸿的下半身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叶锦鸿好想捂挡,满口保证道,“你放心,我们就在酒楼里吃吃喝喝,再说说话,就算戏台上有戏子,离酒桌也远着呢。我保证,不会干别的事。”
“行吧,明天就让你轻松一天。”苏婉容挥挥手,大度地放他去了。
叶锦鸿得了赦令,一出正屋就小跑着回了书房,兴致勃勃地打发平安去给谢迁和陆松下贴子,约他俩明天在万春楼喝酒,不见不散。
谢迁见了贴子,不由地想起了苏婉容的模样,他舔了舔唇,惋惜道:“叶少奶奶那般好相貌,可惜竟被那个二楞子给娶走了。”
谢迁正在玉姨娘屋里,玉姨娘替他续了杯茶,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娇声笑道:“已经进了别人家的门,你还能怎么办呢?”
“可惜了。”谢迁长长一叹,露出一个轻浮的笑,“我从来不讲究什么先来后到,总之,事在人为。”
玉姨娘原先是妓院里的头牌,被谢迁看中,花了大价钱赎身,抬回家里做了小妾,十分受宠。
她揣摩男人的心思很有一套,该吃醋的时候才吃,不该吃醋的时候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大方。
“那,少爷预备怎么办呢?”
谢迁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笑:“去酒楼多没意思,要去就该去叶府。”
说完,他就起身出去外面见平安,平安还等着他回话呢。
谢迁道:“去酒楼没意思,又贵又不划算,不如改在叶少爷家里?左右叶老爷叶夫人不在,也不怕惊扰了长辈。”说完,抓了一把散钱给平安。
平安接了赏,马不停蹄跑回家,把谢迁的话一说,叶锦鸿就发起了愁。
他问平安:“谢少爷有没有说要带家眷过来?”
平安愣了愣:“这倒没明说,想来应该会带上的吧?”
“陆家呢?”
“陆少爷说,他无所谓,去哪儿都行。”
“那你等等,我进去问问你们少奶奶一声。”
苏婉容一听见谢太太那个刻薄嘴要上门作客,顿时就拉下了脸:“当初我可就只收了你二两银子,来两个客人倒也罢了,还办得起一桌酒席,再来两位太太,这钱可就不够用了。”
钱不够怎么办?自然该叶锦鸿贴补出来的,可他全身就只有十两,总不能一下子就全部花光吧?
叶锦鸿又飞奔出去,吩咐平安再跑一趟:“你再去谢家,就说……就说你们少奶奶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实在不方便待客,等她好了亲自过去赔罪,明天还是约在万春楼。”
谢迁听了平安的话,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这点小心思不会被他看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