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过来拦住他,皱着眉头,轻声喝斥:“少爷别上去挤着少奶奶了,现在少奶奶才是最重要的。”
少爷真是太没轻没重了,一点自觉都没有。
这丫头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主子!叶锦鸿脾气上来,一声不吭地扭头去了书房。
玉竹见苏婉容醒了,连忙露出一个笑脸:“少奶奶醒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你怎么在这里?”苏婉容怔怔的,她并没有要丫头守夜的习惯,所以一醒来就看到玉竹还是有点奇怪的。
“夫人吩咐了,让我们一定要好好伺候您,半步都不能离开。”
苏婉容点点头,记忆瞬间回笼,昨晚上婆婆骂她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不用守夜,瞧你满脸憔悴,赶紧下去歇着,白天不用你伺候了。”
少奶奶向来体贴她们这些丫头,玉竹感激地一笑,扶她起身伺候穿衣,一面说道:“少爷还在书房,未起呢。少奶奶饿了吧?想吃些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厨房拿。”
苏婉容穿好衣裙,站在地上,问她:“先别忙,我还不饿。我问你,表妹呢?大夫是怎么说的?夫人还以为表妹怀的是她的亲孙子?”
在苏婉容的记忆里,昨晚上的好戏只唱了个开头,没看到后面的着实令人扼腕可惜。
“府里已经没有表姑娘这个人了。”玉竹幸灾乐祸地说,“天还未大亮,一辆马车就给拉到乡下去了。我听邓嬷嬷说,再过一个月就要送表姑娘回娘家去呢。少奶奶只管放心,往后再也见不到这个糟心的人了。”
“什么?”苏婉容惊讶极了。
本以为还要和表妹斗上几回的,她连后续的应对都计划得清清楚楚,还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甚至连各种可能会发生的状况都计算进去了。唯独没想到这一点,不等她发力,表妹竟然被提前清扫出门了?
高兴之余,又有点失望,总感觉自己白忙活了一场。
“夫人不许我们再提起表姑娘的名字,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得到呢,肚子里果真落下一团血肉。”玉竹又啧啧了两声,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少爷急得直跳脚,生怕大家把这团肉算到他头上,要不是表姑娘正疼得满床打滚,少爷一定会拉着她辩个清楚的。”
苏婉容安静地听着,玉竹又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都两个多月了,还谋划着叫少爷吃下这个闷亏,也不算算日子对不对得上,可惜少爷压根就没碰过她。”
“幸亏少奶奶聪明,昨晚如果真让表姑娘成了事,今天还不定怎么样呢!”玉竹满脸庆幸。
玉竹今天的话格外多,苏婉容听到这里也就有些腻了:“洗脸水好了没?”
话音刚落,半夏就端着一盆水进来,苏婉容往屏风后头走,准备洗漱,玉竹急忙扶着她,苏婉容挣脱开,好笑地说:“扶着我做什么?在自己屋里,又是平地。”
玉竹咧嘴一笑:“就算是平地也要当心,夫人说了,头三个月是最最要紧的。”
“什么头三个月?”苏婉容疑惑地问。
“哎呀!玉竹姐姐定是高兴坏了,说了这么半天还没告诉少奶奶好消息呢?”半夏乐不可支地打趣她。
“可不是!”玉竹也笑了,眼神落在苏婉容的肚子上,“昨天您晕过去了,后来大夫把脉,原来您怀上一个来月了。”
我的天啊!苏婉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身子连连往后退,比听见自己得了晚期癌期还要震惊。
她这一退,玉竹和半夏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来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同时开口劝:“小心!”
苏婉容深吸一口气,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反倒弄得我心慌慌的了。”
她看上去很镇定,实则心里慌得不行,她才十五岁啊,就要生孩子了吗?打胎行不行?
仔细一想,打胎也不可取。首先,这四个丫头虽然都听她的话,可要是真让她们帮忙买打胎药,未必使唤得动,毕竟只要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小生命总是期待的。
其次,万一喝了药却掉得不干净呢?后续的炎症,持久的血流不尽,岂不是打一赔一?
苏婉容越琢磨越害怕,吓得都打了个抖,她是个很惜命的人,在马上喝打胎药然后苟延残喘着死去,和生孩子难产而死,这两者还是很容易做出选择的。
难产而死,至少她还能再活十个月啊!
“先洗脸。”总觉得很憋屈,语气都不耐烦了。
玉竹和半夏赶紧伺候起来,等洗完脸,梳过头之后,苏婉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是谁把她害成这样?是叶锦鸿啊!
冤有头,债有主,苏婉容不喜欢迁怒别人,既然自己好不了,叶锦鸿也别指望他能好!
“少爷人呢?”
半夏赶忙回答:“还在书房,我这去请。”然后小跑着去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尤其丰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年夜饭呢。玉竹生怕饿着了她,笑道:“别等少爷了,少奶奶先坐下来用一些吧。”
“不吃,没胃口。”苏婉容对一桌子的美味饭菜视而不见,她气都要气饱了。
恰在这时,叶夫人进来了。
叶夫人昨晚挑补品,忙活了大半夜,虽说老人觉少,今天她也起得比往日迟一些。也不敢等着儿媳妇过去给她请安,自己就领着邓嬷嬷过来看望苏婉容了。
还没进屋,听见苏婉容说不吃饭,没胃口,叶夫人急得两步跨做一步,劝道:“不吃饭怎么能行呢?多多少少也要吃一点,千万别饿坏了我的大孙子。”
苏婉容转过头,一看见叶夫人,她心里的气就多了几分,昨晚婆婆怎么骂她的,她还没忘记呢。再听听这话说的,不要饿坏我的大孙子,这是把她当成母猪了吗?
苏婉容淡淡地喊了声“娘”,又给行了礼。
叶夫人慌得抢步上前来扶,连声道:“别行礼,往后都不用行礼了。别总是弯腰,小心压着我的大孙子。”
第107章
叶夫人笑眯眯的,目光火热地盯着苏婉容的肚子直看,就好像里面藏着一件绝世大宝贝似的。
苏婉容有自知之明,婆婆之所以变脸如此快,并不是关心自己,而是关心她的肚子。
只是,这样的话听多了,真是越听越让人生气,难道女人就只能是一件生育工具?苏婉容的脸色都黑了一点。
叶夫人没有察觉,亲热地拉着苏婉容的手,指着满桌子的饭菜,热情地说:“你看,这是我特意叫厨房给你准备的,要是不喜欢就让她们重新再做。”
这种时候的叶夫人看起来真是慈祥极了,恐怕即使苏母再生也做不到她这般,苏婉容这具身体虽然才十五岁,可她骨子里却是个成年人,哪里会因为婆婆的一两句关切之语就前怨尽消。
况且,婆婆真正关怀的是她肚子里那块肉,严格来讲,与苏婉容本人没什么关系。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她心里再怎么不爽,也不好当面冲婆婆发火,于是把脸一扭,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没胃口,看着就不想吃。”
叶夫人丝毫不生气,连声吩咐邓嬷嬷:“赶紧撤下去,叫厨房再重新做,一定要用心,只要婉容吃得好,我重重地赏她!”
苏婉容故作谦虚,客气道:“这多浪费啊,不用重新做,我只是现在不饿,先放着吧,兴许晚一点就想吃了呢?”
叶夫人:“说什么傻话,我的大孙子可不能吃冷东西。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我的大孙子,不过是几个菜钱,你放心,家里买得起。”
邓嬷嬷接话道:“天还未亮就把燕窝送到厨房去了,想必一会儿就该炖好了,少奶奶见了这个兴许就有胃口了。”
她们这么热情,苏婉容也就不再执着,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一桌子饭菜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抬下去了,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叶夫人脸上堆满了笑,怎么看都觉得苏婉容是最好的儿媳妇,又关心地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
苏婉容淡淡地点了点头,故作天真地问她:“表妹呢?晕倒前我记得她身上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大夫是怎么说的?要不要紧?”
叶夫人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哑然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笑了笑:“别管她,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苏婉容突然来了表演欲,反手握住叶夫人的手,言辞恳切地说,“表妹过几天就是少爷的人了呢,亲上加亲,这种大喜事我一定要摆上十几桌,请遍亲朋好友,让表妹好好地风光一回,也让大家看看,娘您的娘家人就是这么有体面。”
好堵心啊,叶夫人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可是儿媳妇不知道实情,所以就不能怪她这么说话。
邓嬷嬷见夫人难堪,忙帮着解释:“少奶奶您是妻,她是个什么?别再提她了,少奶奶保重自己最要紧。”
“唉!”苏婉容叹息道,“我知道嬷嬷常年跟在娘的身边,是个最重规矩的人,虽说上下尊卑有别,可表妹到底和旁人不同。哎呀!我想起来了!表妹好像是小产了?真真是可惜,少爷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我这心啊,就跟活生生被人剜了一块肉似的!”
苏婉容捧心做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叶夫人呼吸一滞,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邓嬷嬷眼皮一跳,她和苏婉容相处得要久一些,早就知道少奶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果然,看看吧,暗地里连夫人都怼上了。
更让人觉得好笑又好气的是,夫人似乎还没听出来?
叶夫人当真没听出来,她还在纠结于静香肚里的根本就不是儿子的种,再让婉容这么嚷下去,岂不是硬生生给儿子扣了一顶绿帽子?
叶夫人心里苦,嘴里苦,就连脸上的强笑都透出了一股子苦涩味:“别再说那个不争气又没福气的人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苏婉容哪能如她的意?就这么罢手也不是自己的风格啊,所以又继续沉痛地说道:“娘,表妹的孩子掉了,确实是没福气又不争气,可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哪个女人不想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呢?您和公公盼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亲孙子,没想到……”
她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看起来悲伤至极:“要是表妹这一胎还在的话,将来就是咱们叶家的头一个孙子呢!”
叶夫人仿佛胸口中了一箭,难受得接不了话。
苏婉容擦完眼角,又打起精神,振奋地鼓励叶夫人:“娘别难过,叫表妹好好养着,明年还能再生一个大胖孙子呢!到时咱们叶家就真的枝繁叶茂了,旁人见了也要夸我一句贤良呢!”
叶夫人胸口又是一箭,求救般地看向邓嬷嬷。
邓嬷嬷知道少奶奶是在出昨晚上的那口气,她哪敢正面抵抗啊,生怕引火烧身,恨不能退到屋子外面去守着。
这时,睡醒的叶锦鸿过来了。
叶锦鸿昨晚两次喜当爹,虽然前面那个是假的,后面那个却是真的,这一真一假弄得他脑子都不清醒,乱成了一团浆糊。
整个人懵懂了很久,直到今早睡醒睁开眼睛,迟来的喜悦终于包围了他,于是匆匆洗漱了一把就立刻跑进来看望苏婉容。
恰好被他听见苏婉容最后那句话,脸都气红了,头顶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一边大步进屋,一边大声替自己剖白:“婉容别乱说,表妹怀的不知是谁的野种呢。我和她清清白白的,什么事都没有,我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
刘家送来的那封信,叶夫人并没有瞒着他,叶锦鸿知道这位表妹遭了难,被贼人掳去了,所以名声扫地,在老家是嫁不出去的。
他并不因此看不起刘静香,甚至有一丝可怜她,毕竟这不是她的错。
可是,刘静香昨晚的行为实在是让他无法苟同,这不是明摆着拿自己当冤大头吗?要不是苏婉容闹出来,这么个野孩子可就按到他头上了!
“婉容,昨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就太可怕了。”叶锦鸿的神态十分真诚。
叶夫人是羞于开口,既然被儿子说出来了,她也就顺势跟着说:“就是啊,以后别再提那个人了,我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苏婉容心里冷笑,面上惊诧万分,顿了顿就扯着叶夫人的手哭起来:“天呐,真是想不到啊,原先娘说表妹如何如何好,还叫我千万不能委屈了她,没想到……”
她一哭,邓嬷嬷和玉竹等人就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苦劝,叶锦鸿手足无措,既插|不进去,又不知道该安慰。
叶夫人急得团团转,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婉容偷偷看了这对母子一眼,继续哭道:“表妹的品性我是了解的,就算一时失足,她也还是个好姑娘啊,赶紧派人把她接回来,少爷身边要是没有表妹陪伴,我爹也会骂我不贤良,不认我这个女儿呢!”
叶锦鸿被吓坏了,隔着层层人群大声对苏婉容说:“不要不要,我不要!我宁愿这辈子一个妾室都没有,也不能收了她啊!”
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头上有点绿,更何况刘静香现在在叶锦鸿的印象里,就是一个心思诡计多端的人。
看着这场面,叶夫人眼都瞪直了,羞得老脸通红,半晌才哆哆嗦嗦地开口:“婉容,昨晚是我的错,我不该没问清楚就骂你,也不该牵连上亲家,我向你赔不是……”
地上要是有个洞,她能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大庭广众之下,给儿媳妇赔罪,对叶夫人来说也是头一回。
苏婉容见她终于道歉了,心里好受了一点点,不过她仍然有点意犹未尽,抽噎着体贴地说:“不能怪娘,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叶夫人抢着认错,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你可别再哭了,当心肚里的孩子!”
她如此恳求,苏婉容打完最后几个哭嗝,也就顺势停下来,一直哭,眼睛也受不了啊。
叶夫人明显地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吩咐丫头:“快去打水,给少奶奶擦擦脸。”又催问邓嬷嬷,“饭菜好了没?快去催一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