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公主到,淳安郡主到——”她们将至寿元殿时,便有太监相传着向内殿报道。
寿安宫是太后的寝宫,亦是这后宫中最富丽的宫殿,处处皆是珍奇古玩锦囊玉轴。
“太后娘娘。”淳安郡主一入殿,忙步履轻盈的走向太后吕氏,微微福了福身子便上前替她捏肩捶背。
吕氏笑着点了点头,“瞧你这丫头,还有客人不是,便这般放纵起来了。”
“太后娘娘若这般不喜淳安,那淳安只好退下便是。”说着假意努起了小嘴,要退下榻来。
太后身旁的吴嬷嬷忙笑道:“郡主如此说,可是要寒了太后娘娘的心。”说着端上一盘黄澄澄的果子。
淳安立即双眸发亮,惊道:“这不是我最喜的金桔,怎的这样冷的天儿还有呢。”
吴嬷嬷回道:“这是西南边的大臣进献上来的,娘娘连皇后都未赏赐,知道郡主爱吃,都留着给你的。”
淳安欣喜的捧着那盘果子,坐去另一侧的塌上,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吕氏这才顾及到了苏婉,见她仍行着大礼,跪拜在地,忙抬手道:“是昭宁罢,快起来,来哀家身边,让哀家瞧瞧。”
吕氏满面慈爱的将苏婉上下打量了一番,转身对正吃的香甜的淳安道:“竟比你还要俊俏几分。”
淳安剥了一个金桔,递到太后嘴边道:“娘娘多是偏心,见了好的便忘了淳安。”
吕氏一面示意吴嬷嬷与苏桓赐座,一面对她道:“这丫头向来便小嘴伶俐,你可莫要见怪。”
苏婉恭谨的回道:“郡主聪明可人,昭宁如何会见怪。”
“听说你们路上遇刺了?可还好?”
吕氏对于遇刺之事的提问,就同时是问她午间用了什么膳一般寻常。想来,这等事在她眼中早已是司空见惯的。
苏婉只得回道:“幸有平南王护驾,并无大碍。”
“平南王果不辱哀家使命,此行回来,倒是要再加些赏赐。”
苏婉附和着点了点头,又听着她寒暄了半晌,只至吴嬷嬷前来道:“二位殿下自去歇着罢,娘娘该午歇了。”
她二人这才一同退了出来。
出寿元殿时,竟见魏衍仍立在殿外,瞧见她们出来后,也不顾在场的淳安郡主。一把将苏婉拉到一旁,沉声道:“太后说的话,你一句都信不得,”顿了顿,又道:“不仅是她,这宫里头谁的话,你也信不得。”
自那次遇刺事发,这一路上,二人皆不曾再有过什么话儿。如今,他却来说这一遭,苏婉不禁抬眸道:“那王爷的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后面说的,评论区有小可爱不能承受了,淳安是男主亲妹妹……
Ps:男女不会成为仇人的!!!这是甜文!!
我的求生欲哇……
☆、晋江文学城正版
魏衍一双墨眸凝睇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淳安瞧见情形不大对,上前探头笑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儿呢?”
苏婉敛了脸神色,淡淡道:“没有什么的。”
淳安脸色变了变,陡然向魏衍娇嗔道:“定是你惹婉姐姐生气了!”
见魏衍拧起了眉,她忙四下瞅了瞅,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忙双手捂着了口。
苏婉怔了怔,疑惑着瞧了一眼魏衍。他竟将自己的身份都告诉了这个女子,罢了。果真,他的话,亦是信不得的。
“昭宁不打扰王爷与郡主叙旧了,先行告退。”苏婉说罢便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她心内五味杂陈,一股脑只顾着走。走了半晌,见身旁的景致渐渐陌生起来,才发觉原是自己迷了路。
远远的瞧见有一个身披银白色织锦羽缎斗篷的女子,正立在墙角处折着梅花。苏婉缓缓走近道:“这位小主,劳烦问一句,凤鸣殿如何走?”
她拜见过太后,原是要往皇后宫中去的,却不料因方才与魏衍的一番不快扰了心智。
那女子缓缓回眸,拢了拢自己的斗篷,轻吹了吹手中红梅花上散落的雪。笑道:“我也正要往那里去,不若你与我同去?”
苏婉微微点了点,轻声道:“多谢。”
女子嫣然一笑,“本是同路,何来道谢。”
一路人二人并未有太多话,那女子恬静淡雅,倒令苏婉心内都平静不少。
见女子向皇后内殿走去,苏婉忙道:“姑娘先请,我便在此恭候皇后娘娘便是。”
女子回过身来,将她往殿中推了推,“外头那样冷,凑着这火盆候着罢,娘娘她不会怪罪的。”
苏婉虽应了一声,但见那女子入了内殿后,仍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皇后殿中相较寿元殿而言,则清雅许多。并无甚繁琐华丽之饰,宫中婢女亦不多见。
少时,两个婢女扶着一个女子从内殿款款走出。
只瞅见那女子明黄的衣衫一角,苏婉便忙福下身去,缓缓道:“皇后娘娘万福。”
那女子徐徐落入凤座上,轻抬玉指语气温婉道:“起身罢。”
苏婉轻垂着眸,却觉着落入耳中的声音甚是熟悉,缓缓起身悄悄瞥过去。神色微讶。
“赐座。”
苏婉怔了怔,上座的皇后竟是方才在院子中碰见的女子,原以为皇后的年纪应与姜氏相仿。却不曾想,竟是与自己相差不远。
“方才不知是娘娘凤驾,多有失礼,望皇后娘娘恕罪。”苏婉并未坐下,只先行礼赔罪道。
“不知者无罪,”皇后甄氏向她身后瞧了一眼,道:“坐罢。”
待苏婉落座后,她才问道:“你便是新入宫的昭宁罢。”
“回皇后娘娘,是。”
不知怎的甄氏脸色闪过一丝哀伤,缓缓道:“本宫殿中,较为冷清。你若情愿,可时常前来坐坐。听晴芳姑姑说,小太子甚是可爱,你亦可时常带他同来我宫中。”
苏婉忙起身谢皇后厚爱。
她见皇后虽容姿艳丽,气质淡雅。但不经意间,却总见她眉头轻蹙着,隐约带着些许愁容。忽而思及,皇上是因膝下无子,才册封的桓儿。如此说来,这位皇后亦是孤身一人了。
苏婉出了凤鸣殿,蓦然也感伤起来。中宫乃后宫中最高贵的女子,尚且如此,莫要说别的人了。
苏婉至霁月宫时,采青迎了出来,见她进来未说话。只双眸往里头瞥了瞥,苏婉尚不知何故,只狐疑着跨入了门去。
“昭宁姐姐,你回来了。”淳安见着苏婉来了,忙起了身,立在一侧全然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见她如此情状,苏婉自不好冷面相对,亦微微点了点头,“郡主来了,请坐罢。”
“不了,淳安不敢坐。”淳安仍侍立在一侧,双手紧紧攥着娟子,两弯好看的眉亦微微蹙起。
饶是她如此说着,采青仍是给她递了小凳过去。
见苏婉轻垂鸦睫,抿了抿手中的茶。她鼓着劲凑上前去道:“原是淳安一时嘴快,明知在宫中应如履薄冰才是,可见着姐姐实是欣喜。便忘形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瞧瞧觑了苏婉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姐姐的身份,非哥哥告知我的,而是我硬缠着秦将军说与我听的。”
苏婉面色终于动了动,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将声音压的平稳些:“……哥哥?谁是你哥哥?”
淳安郡主随意的答道:“平南王啊,”语气轻快,听起来似是在说一件苏婉理所应当知道的事情,见苏婉面色未有所动,不禁低落道:“想来哥哥从不曾在你面前提过我。”
见她委屈的小脸就要皱到一处,她忽而想起了桓儿委屈时的模样,瞧她的样子应是比桓儿大不了几岁。
“王爷他许是将你放在心内罢了,不好说出口。”苏婉将她揽着坐下,出言抚慰着。
小姑娘面色登时泛起光,阴霾一扫而散,拖着圆凳凑近了苏婉道:“不过秦将军倒是时常与我抱怨你的,他说,”淳安忽而板起了脸,学起了秦江的模样:“王爷那般不耽于美色之人,竟为一女子屡屡失了分寸,”说罢笑了笑,又道:“我便好奇是怎样的绝色女人,惹得哥哥这般。这才缠着秦将军说与我听得。”
淳安说完这一袭话时,苏婉早已双颊绯红,她探究着伸手轻轻碰了碰苏婉的耳垂,“姐姐的脸,红红的,好烫。该不是害羞了罢?”
苏婉不知所措的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空茶杯,便往唇边送去。
淳安瞧见直咯咯的笑出声来,一面端起茶壶道:“还是教我来给姐姐添些茶罢。”
苏婉听了那些话,正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自处时,殿外传来一声沉重的钟声。
苏婉蹙起黛眉,不明就里道:“这是……?”
淳安顿住了身子,良久才反应道:“这是丧钟,想来……是皇上驾崩了。”
苏婉还未反应的及,便被淳安一把拉住了手,“昭宁姐姐,快去永和殿!”
二人皆未成轿辇,苏婉因才进宫尚不识路,任由淳安拉着她来了永和殿。
嫔妃大臣早已在殿外跪满了,她与淳安只跪在了外殿,忽而听见内殿太监尖细的嗓音唤道:“宣太子觐见——”
苏婉跪着撑起了手,悄悄张望着苏桓的位置。可他才十多岁,个子尚小,被数十个太监一围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皇帝崩逝,须由太子亲自在内殿守灵,余者皆在外殿。
郡主因算旁系,亦早早离去了。苏婉只身跪在外殿,整整一晚上都惶惶不安。
直至寅时,外臣入了宫。苏婉身上忽而被一个温暖的鹤氅罩住了,她猛地从朦胧的意识中惊醒。见那人是魏衍,不知怎的心下便安稳了些。
“王爷,太子……”苏婉因一整夜几近未合眼,此时眼中满是倦怠,见着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他的性子,竟是有几分像你了,如今仍好好的在内殿跪着。”
苏婉听着心下虽松下了几分,却仍是觉着酸楚,他定是不知怎样的忍着呢。
听完了苏桓的消息,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宫中,忙要脱下他的氅衣。
“你若敢再动,本王不介意招来更多人。”魏衍说着,面色冷寂伸手将那氅衣系的更紧了。
“宣平南王觐见——”
此时的永和殿,固若金汤,苏婉丝毫不能从中打听得半点消息,只得乖顺的跪在殿外,等魏衍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魏衍大步走出了内殿。
苏婉忙跟了上去,见他久久不开口,只得自己先问道:“里头如何了?”
“皇帝驾崩了,剩下的,自然是皇位之争了。”魏衍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苏婉闻言,似懂非懂,太子之位已确立,为何还会有帝位之争?
魏衍亦瞧出了她的心思,顿住了步子,蓦地回身,深深的瞧着苏婉:“太子的对手,远不止本王一人。他这皇位可不是轻易便可坐上的。”
苏婉岂能不信他的话,方才亦听见太监直宣了几个亲王、大将军。她与桓儿初来乍到,毫无根基。若是寻常百姓,他们尚有退一步的余地,而帝位之争,只有胜者才能活下来。
她蓦地抓住了魏衍的胳膊,压着声音道:“难道……他们就不怕成为后人口中的乱臣贼子?”
苏婉口中的他们,自也涵盖了魏衍,他顿了顿,似乎未想到她言语如此凌厉,神色沉了沉道:“史书皆由胜者所书,本王若胜了,又何来‘乱臣贼子’”
他的话似比寒冬的雪还有冷上几分,彻底浇灭了她心底的希冀。
半晌后,他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忽而探问了一句:“届时,你可愿作本王的皇后?”
“王爷定要如此?”
魏衍剑眉稍稍拧起,薄唇深抿着。她久久都未再听见回应。
皇帝驾崩,嫔妃与皇子皇女皆须守灵三日,太子守灵七日。
整整七日后,苏婉才收到东宫召见令。
“见过太子殿下。”
一入大殿,苏婉先行了礼。她虽为苏桓皇姐,却仍有君臣之分。
“你们下去。”苏桓出声呵退了众人,又将苏婉牵至内殿。缓缓拉上了内殿的几层木屏,探着头瞧了许久,才低声道:“姐姐。”
苏婉瞧着他竟如此小心翼翼,不禁心中一哽,一时间将要问他的话混忘了。只眼眶红了起来。
苏桓将她拉至塌上,缓缓道:“姐姐,他们时常跟着我,悄悄监视着我。”他一面说着,一面仍神色紧张,不住的盯着四周。
苏婉心中咯噔了一声,魏衍说的果真不差,桓儿的帝位数并不是那么容易便可坐的。
“在宫中,你只消听信采月的话便是。”苏婉嘱咐道。
苏桓深深拧着眉,点头道:“我知道的。”
才短短几日,他的神情与入宫前已全然不同。登时像长了好几岁一般,神色也多了一些与他年纪不符的沉郁。
见苏桓紧抿着唇,死盯着周身,苏婉不得轻声道:“桓儿……现下,没有人的。”
苏桓陡然抬了眸,“姐姐,我不叫苏桓,我是萧思绎。”
苏婉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竟也这般松懈了,忙改口道:“殿下。”
苏桓这才松下了眉头,忽而缓缓喘了一口,枕在了苏婉腿上,声音有些发颤道:“姐姐,我好累……”
似乎只有在苏婉怀中,他才可得片刻安心。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才睡的深了些。“太子殿下,您不知守灵时不得进食吗?”苏桓才拿起了他最爱的杏仁酥,猛然便被一个大臣呵斥道。
“太子殿下,守灵时犯倦,可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又是一个亲王怒视他道。
“太子殿下!”他忽而听见有人在门外剧烈的撞着门,欲向他索命。
“啊——”苏桓满头大汗的被惊醒。
“太子、太子,醒醒,怎么了?”苏婉忙扶住了他。
因着苏桓将内殿的门合上了,传膳的宫人只得轻声叩着门,正吵醒了在噩梦中的他。
gu903();苏桓睁眼时,眼中仍泛着红,因恼殿外的下人,当即便呵道:“出去!给孤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