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沉星开门见山,“温姑娘见惯了天工城的机巧繁华,小镇虽别有风采,大约不能派遣温姑娘的百无聊赖。当是与友结伴,方有趣味。”
温颜一怔,继而哂笑:“难得你对着我也能这么说话,是不是唐依劝你了?”
祁沉星不置可否,只是说:
“宁姑娘也很担心你。”
温颜大概懂他的意思:“所以你们三个人玩着玩着,半途还是觉得于心不安,分头来找我?”
他脸色明显好多了,却偏要说:“来找我做什么?”
祁沉星不语,他目光随意地扫了眼桌上的鲜花。
温颜见状,随手把花篮推到两人中间:“随便买的,我不怎么喜欢花,你拿去送给表姐和唐依。”
顿了一顿,他改口:“我送给表姐,你送给唐依。”
祁沉星没有异议。
花落影目瞪口呆:“……”
怎么突然又来了一个人?
那她还得在暴露身份的同时把这个人引走?
幸好情蛊发动前期就能使人浑身无力,限制修为,到时候她直接出手攻击,引走祁沉星便是。
温颜看一眼花落影:“小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
花落影讨好地举起藏着情蛊那枝花,递到温颜眼前:“姐姐,我刚才惹你生气了,是我不好,你消消气。”
温颜皱皱眉,对着小女孩也不会随便发脾气,伸手接了。
花落影心中大喜,却没有注意到,借着几朵花的掩盖,温颜随手放开那朵花,却是被祁沉星状似无意地碰到了。
感觉到情蛊已进人体。
花落影猛然出手,朝着温颜攻去,只等着这一掌被祁沉星接下,她直接卷着人撤离。
——温颜轻巧地躲过这掌,反手一鞭缠住了花落影的双手。
花落影:“???”
温颜伸手来擒她。
花落影即刻收了摄魂术,从小女孩身上跑出去,温颜紧追不舍,将小女孩推给祁沉星。
祁沉星竟没接稳,护住了这小女孩,无力地倒向地面。
赶过来唐依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上来将祁沉星扶起,恢复神智的女孩受了惊吓,撞开唐依便跑走了。
“师兄?!”
唐依差点稳不住祁沉星,焦急地喊他,望向身边,发觉琼跟着跌落在地,即刻回到了祁沉星魂魄中。
琼与祁沉星有灵魂契,祁沉星有难,二体同受。
“姑娘?”店内小二凑过来,殷勤地问,“这位公子可是喝醉了?我们酒馆二楼有休息用的雅间,不若先将他带上去吧?”
唐依明白他的意思,单手付了钱,请店小二帮忙将祁沉星带去房间。
祁沉星浑身滚烫,脸色潮红,眼眸半阖,乍看上去确实像是喝醉了。
他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唐依这边,似乎是下意识地找寻更为熟悉信任的气息。
正因如此,唐依能清楚地感觉到,祁沉星正在微弱地不停发抖。
这场景实在眼熟,以至于没能看到全过程的唐依,都不真的认为祁沉星是喝醉了——唐依想到了情蛊。
琼回到祁沉星魂魄中的最大原因,是能够一吐为快:“我以为你要把情蛊用在她身上,结果你用在自己的身上!你现在是不是就等着咳咳咳了!”
身为兽类,即便琼灵智已开,部分观念上还是与人有差别,譬如它并不会觉得借用情蛊达成大和谐是什么不妥的事。
相反,它现在还在为祁沉星的随机应变佩服不已——不管来什么意外状况,祁沉星总能把计划随时调整成合适的样子,仿佛这就是一开始设定好的那么自如。
祁沉星没理它,他正不断地掐着自己的掌心,以保持神思清明。
唐依将祁沉星扶到床塌躺下,让店小二运大桶的热水上来,再找几根粗绳子,回身拿着茶壶就给祁沉星喂了好几口凉水:
“师兄?师兄?祁沉星?”
祁沉星总算睁开眼,眼底铺着一层的红血丝,柔软又虚弱无力:“师妹,我情况有异,你在此处已然不便,快些离去。”
唐依动作利落地又给他喂了口凉水:“我灵力不足,师兄可还能发出传信鸟?”
“……可。”
祁沉星喘了口气,感觉到情蛊从他经脉中流窜,难以捉摸又来势汹汹,“我一旦分出灵力放传信鸟,便再难压住……师妹快走。”
唐依抿了下唇:“你先传信给掌门。”
原著中温颜在逼出蛊虫前,也是挨了一段时间,由于方法和一般的情况不一样,加上唐依当时以为有剧情大发展,这段记得很清楚。
中了情蛊要是随便放着不管,可能真就死了。
祁沉星沉默地望着她,眼角泛红,恰如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发了我再走。”
唐依不知不觉,变得比被药物影响的那时候,强硬坚决许多,“我要确保你能发出传信鸟。”
祁沉星妥协。
店小二将满满一桶的热水拿上来,将绳子交给唐依,迟疑着说:“这水偏热,姑娘还是晾一晾再让人泡澡。”
唐依:“谢谢。”
她关上门就把放完传信鸟的祁沉星绑了,半拖半抱地把祁沉星按进了热水中,一边又给他灌凉水。
琼:“?!”
琼:“她怎么把你绑了??”
祁沉星被烫得难受,喝了凉水才感觉好点,与此同时,他明显感觉到体内的蛊虫活动减缓:“师妹……?”
“是不是好点了?”
唐依打量他的神色,没有冒然来招惹他,镇定地说,“虽然传信鸟回去的速度不是那么快,但掌门一下就可以飞过来,我们多撑一会儿就行了。”
她轻吸了口气,这个动作将她真实的内心暴露了些许,出口的声音仍然保持着平稳:“师兄不要分神,静心敛气。”
祁沉星依言闭嘴,专心对抗蛊虫,心里却在想:她为何知晓如何应对这情蛊?
窥探到他想法的琼:“你现在还想这个做什么?你被绑着诶,又消耗这么多的灵力去压制蛊虫,你的布局不就等于全白费了吗?”
祁沉星对它开启了禁言。
琼觉得祁沉星完全是自讨苦吃,它都要觉得他不聪明了。
屋内情形僵持了一会儿。
水温降低,唐依起身要去叫店小二,祁沉星骤然挣脱了绳索,一把拽住了唐依的手腕。
“师兄!”
唐依大声喊他,另一手准备去打他后颈。
祁沉星却没更进一步,仅仅只是抓住了唐依的手腕,在她谨慎戒备的目光中,身形支撑不住,狼狈地半跪下去,十分珍重怜惜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指。
唐依一怔,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祁沉星踉跄着后退,用佩剑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走。”
唐依瞅准这空档,走近了去敲他后颈,祁沉星似乎按捺不住,伸手来抱她,唐依没躲。
祁沉星抱住她的时候,一并晕了过去。
有情蛊驱动,人都晕不了太久。
唐依又去要了一桶热水,刚刚抱得那一下导致她的外衫上沾了水,导致店小二看她的表情都很奇怪。等到了屋里,看见和衣湿透还昏迷的祁沉星后,店小二的表情就更神奇了——你们修仙的人就是不一般,还能这么玩啊?
祁沉星又被放到热水中浸泡,他醒来时大多时候是克制的,实在忍不住了,会抓住唐依的手腕,克制又虔诚地亲吻着她的手指,动作仅止于此,泛着艳色的双眸执着地深深望着她,若再要控制不住,祁沉星会主动划自己一剑。
唐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严阵以待地应付着这场面,却发觉祁沉星的强大意志力完全控制得住,但当她试图退开的时候,失去神智的祁沉星会来握她的手,神色间流露出从未在他脸上浮现过的乞求与哀切。
别走。
求你了。
我什么都不对你做,只要你能陪着我。
唐依心跳得很快,在这个混乱的场景中,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件事让她不敢置信,犹如置身梦中。
可祁沉星滚烫的嘴唇颤抖着贴在她的指尖,那双漆黑的眼眸不复从容自持,倒映着她的模样,眼底充盈着迷乱与渴望,根本不容她逃避。
如果这不是梦。
唐依想:说我自恋也好,我觉得这一刻的男主,好像是在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不止是让女主明白男主喜欢她这一个作用
我努力二更(明天看,我怕写不完)
第63章
洛蕴抵达这间酒楼的二楼,身形快如鬼魅。
彼时,祁沉星手臂上的血痕已经划到了第五条,洛蕴搭眼一看,心知不好,以最快速度帮祁沉星逼出了蛊虫,杀伐果决地一剑斩了。
祁沉星咳了两声,虚弱道:“多谢掌门。”
唐依紧绷的情绪松懈,说的话带上了点庆幸的颤音:“多谢爹!”
洛蕴看了看唐依,又看了看祁沉星,犹疑地问:“你们……”
“什么事都没有。”
祁沉星抢着回答,解释清楚,“我与师妹什么都不曾发生。”
洛蕴脸色稍缓。
唐依几度深呼吸,方才的猜测让她无法假装无事发生,但她还是出声嘱咐:“师兄还是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祁沉星点头。
洛蕴瞄了眼唐依身上的水渍:“你也换。”
说完就背过身,要出门。
一队人马持剑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林易焕,身后的队伍中既有御岭派弟子,又有赤炎城的人。
正因如此,洛蕴没有直接出手,但他还是当即拔剑,拦住了这些人更进一步,他厉声喝问:“你们在做什么?!”
人都堆在门口,前面的人毫无防备地看到了屋内衣衫不整的祁沉星与唐依,以及脸色铁青的洛蕴。
这场景能让人产生很多联想,最直观的一种,是祁沉星与唐依发生了些……男女之事。
林易焕脸色突变,又距离洛蕴的剑最近,一滴冷汗毫无征兆地滑落,他当机立断回身招呼:“误会!误会!快退出去!”
他想着是帮忙遮掩,却不知这里面根本没发生什么事,这种举动反倒是坐实了。
洛蕴很生气,他沉着气,脑中回想起他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御岭派掌门咽气前对他的种种教诲,没有出手打人,直接放了来自高修为者的灵力威压。
这队人马,包括林易焕,手中的剑纷纷掉落,大半都被灵力克制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唐依一早反应过来,扶着祁沉星躲到了屏风后。
洛蕴的灵力没往这边放,他们可以自如行动,却能感受到空气的凝滞与沉闷,是大能非同小可的震怒。
洛蕴冰冷威严的声音传来:“林易焕,怎么回事?”
林易焕叫苦不迭,差点跪下去:“掌门恕罪!我等是追随魔气而来,非是故意为之!”
“魔气?”
洛蕴脑后的发无风自动,生气到很想把人打得半身不遂,“我就在这里,哪里有什么魔气?!”
林易焕苦兮兮地拉着脸,只好更加诚恳:“弟子不敢欺瞒掌门,此言属实,随行诸位皆可作证。若有误会,必是有人从中作梗,还请掌门明察!”
这些便是柯繁笙原本“找来看戏”的人。
柯繁笙想:即便他与温颜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以温颜的性子怕是不会认账,只有在众目睽睽下,众人知道温颜失身于他,温知锐将温颜嫁给他就差不多是板上钉钉了。
柯繁笙与魔域勾结,赤炎城的随行本就是他的人,能用魔气将人引到这里来,不难。
可偏偏,这会儿被目睹的并非是他与温颜。
得知温颜并未中情蛊,提早布局的柯繁笙已经收不回这条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闯进去,他心下凛然,快速地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隔着屏风,祁沉星适时开口,努力稳住声线,不想表现异样:“回禀掌门,此事确与魔域有关。温颜姑娘先前追着一人出去,那人在一位小女孩身上用了约莫是摄魂术一类的东西,弟子……正是在那之后中了蛊。”
唐依心下一沉:估计是祁沉星恰好撞上了,蛊虫下错了人。
洛蕴脸色难看,一声令下:“都回去!”
他的怒意不无道理,并且带着维护之意,是为了阻止这些人窥探乱想祁沉星与唐依的事,可这种似是而非的事,往往最怕的就是不当场澄清。
可是——当下没有顺水推舟澄清的机会,刻意去说,只会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行人回了御岭派。
祁沉星身为“受害者”,被人一路送回去,准许好好休息。
等人走了,祁沉星虚弱不支的模样一扫而空,只眼角的绯色挥之不去,唇色秾丽,面色虽有残留的苍白,却点缀着灼灼艳色。
他轻轻舒出了一口气,这才露出点轻松的神色,略略弯着唇,真心实意地笑了。
琼被宽容地放出来,先前的情蛊波及到了它,它蜷缩在桌边,脑袋甩了好几下,总算是彻底缓过劲儿了,大着胆子问:“你的布局结束了?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得到?”
先前搞那么多,难不成是闹着玩儿的吗?
祁沉星毫无感情地评价:“太笨。”
琼羽毛炸起,特别不服气:“那你说说,你辛辛苦苦忙活了好几天,还趁着人家的局改变自己的布局,你到底得到什么了?”
“唐依啊。”
祁沉星轻轻地叹,眸色深深,蕴着浅淡的光,“我得到她就行了。”
琼小声逼逼:“你压根没得到吧。”
祁沉星温雅地笑:“是啊,还早着呢。”
他只是将将织出了网的雏形。
借着柯繁笙的布局,许多人看到了他与唐依衣衫不整地同处一屋,误会由此生。唐依的清誉他曾一手护着,如今,也是他一手毁了。
更多人会知道,他与唐依关系匪浅。这件事最大的好处,是所有人都会自动将他与唐依更彻底地捆绑在一起,他们合该是一对。
除此之外,唐依应当知晓了他对她的心思,要扭转唐依的想法不容易,太生硬可不好,只能让她亲眼所见。
这两条在一起,却还不是这次布局的全貌。
还有一人,是制约唐依无法断然与祁沉星划清界限的重要因素。
叶坼。
心佛道的尘世劫牵扯重大,唐依之前就为此苦恼不堪,她本人固然不会去攀扯他人,一同欺骗叶坼,可若是纷扰的既定流言塞给了她一个挡箭牌——也就是祁沉星,碍于叶坼,唐依至少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去大张旗鼓的说些什么。
gu903();若是叶坼直接问到唐依面前,这就是最好的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