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站在草棚的位置向下望,可以看见云起镇,有风从东面吹过来,头顶一棵老树树冠,的确是个风水宝地。从空间将木屋取出,落下两层木板台阶正好压在草棚的上面。
新家落在此处,小青临兴冲冲地跑到树林里捡一些枯枝扎进土里做成篱笆。
天色还早,雪也不停。人界不比龙窟山和暖,三春打算下山去买些新的被褥和暖炉,与季青临打过招呼,让他留在这儿继续做他的篱笆院子,自己与小白去置办些日常需要的东西。
火炉子,新棉被,新碗筷,买一件东西,走到无人的街角就赶紧放进空间里,不一会儿就买齐了。三春又到菜市场买了很多新鲜的蔬菜和肉,准备在空间里囤起来,日后减少下山的次数,与小青临专心在山上修炼。
虽然是下雪天,快到晚饭时间,菜市场里的人不少,三春刚买好东西放进空间准备离开,就听站在她肩膀上的小白说,“前面有人在吵架。”
本着不惹事、不围观的态度,三春下意识的往后退,毕竟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上前看了也不好出手劝架。
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前方逐渐聚拢起的人群中,传出了孩子的叫喊声,男人的破口大骂,紧接着是巴掌拍在脸上的声音,响亮清脆,光是听着都觉得疼。
孩子痛苦地叫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巴掌声依旧没有停下来。三春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冲进人群中拦下了男人。
被打的男孩有些眼熟,正是中午时候咬伤她的那个娃娃。脸上身上的红印子浮现出来,已经肿了。男孩也很惊讶,不仅仅是三春在男人面前出手相救,更是因为横在他眼前的手背上光洁白嫩,原本被他咬伤的地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打人的手被女子抓住,屠夫怒气未消,吼道:“你是谁,难道跟这臭小子是一伙的!”
“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打他,竟然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手。”胸中闷着一口气,三春说起话来声音都不颤了。
“他打了我徒弟。”屠夫从人群中拽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指着他流血的耳朵对三春说:“你看看,耳朵都给咬缺了,他就是长了一口狗牙,到处咬人!”
三春回头看他,口中分明是整整齐齐的大白牙,“什么狗牙?简直是胡说八道,平白无故他为什么要咬你徒弟。”
居然敢跟全镇最凶的屠夫呛声,围观的妇人们窃窃私语,说这小姑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被打的男孩却咕噜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而后委屈巴巴的喊她。
“娘亲!”
三春没有反应。
男孩又叫一声“娘亲!”,奶声奶气,上去抱三春的腿,豆丁大的孩子力气却不小,扒住就不撒手了。
“啊?”三春疑惑的看着他。
站在她肩膀上装成凡鸟的小白也忍不住翻个白眼,“呵。”这个凡人幼崽真狡猾,难道是狐狸托生的。
围观的人也很诧异,这个熊孩子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见到人就咬,还喜欢小偷小摸,惹得镇上人都不太喜欢他,眼见他被人打也少有人出手阻止。
此刻突然冒出一声娘亲,妇人们也不相信,定是这熊孩子在讹人,少不了要被那小姑娘一顿好打,于是一个个围上来等着看好戏。
三春温柔的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脑袋,略显生硬的说道:“乖乖,告诉娘亲,你真的咬了他吗?”
意料之外,三春不但没被这声娘亲吓走,反而还应下了他的谎话,男孩不领情撇过脸去,方才装出来的乖巧黏人烟消云散,冷冷的嗯了一声,大有种我就是咬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气质。
良久,终于补充一句,“他闲骂我四疯狗嗒!”声音带着一股奶气。
有他这一句话,事情便理清了。既然对方有错在先,三春顿时有了底气,上前与屠夫交涉,“他咬了你徒弟是他的错,但是你徒弟也不该出言侮辱这娃娃,孩子之间的问题,不该由你一个大人出手惩罚,何况还下手这么重,事情要是闹大了对我们双方都不是好事。”
屠夫一时控制不住脾气对娃娃下重手,冷静下来手掌很疼,心也虚,问道:“那你想怎么解决。”
“我赔你徒弟的药钱,但是你徒弟要对他道歉。
当众对熊孩子道歉,屠夫的徒弟很不情愿,在师傅的怒瞪之下走上前对男孩说了声不疼不痒的对不起。男孩全程撇着嘴,对周围的人群十分抗拒,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狗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好戏落幕,周围的妇人散去,该买菜的买菜,该回家的回家,三春也要回到山上去,转身给了男孩两个铜板,男孩没好气的抢过去,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三春小声跟小白闲聊,
“你说那个孩子,他一个人过得有多苦呀,他碰到我的时候浑身都绷着,该是吓坏了。”
“独自生存的幼崽难免凶猛些。”对于这种存强去弱的丛林法则,小白习以为常,安慰道:“六界的孤儿多了去了,可不是你好心出一次头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众生皆苦,命如草芥。”
“我也知道我这么做改变不了什么,但就是不忍心冷眼旁观,如果还能为他做些什么的话……”话音刚落,前头的巷子口便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酒楼客栈的街角屋檐下挤着一些乞丐,蹲在避风的地方等着酒楼快关门的时候捡些店家不要的剩菜剩饭吃。那个脾气不大好的男娃娃显然跟他们不是一起的,他从巷子里走出来,与同为乞丐的一群人没有任何交流。
行人三三两两走过去,男孩脚上踢一个小雪球在地上滚,追着雪球向前走去。三春鬼使神差的跟在后面,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他发现。
“你在干什么?他又不是猛兽,怕他做什么。”小白问道。
三春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就跟我一起嘛,我们看看那孩子要去哪儿。”
男孩的手掌紧握着,时不时和起两只手搓一搓呵口气,破的只剩鞋底的鞋子挂在脚上大出一圈来在地上拖着,从身后可以看到他腿肚子上一片冻疮。他的生命力真顽强,三春心里感叹着,眼见他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竟然爬上了云起山。
三春心里画出一个大问号。
跟着男孩从山间的大路摸到一条林间小径,曲径通幽,最后竟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空地。三春心中有些不安,好像有不太高兴的事要发生。
显然男孩更加不安,面对着突然多了一座被篱笆围起的小木屋,在空地上四下找寻,慢慢传出哼哧哼哧的抽泣声,最后“哇”一声坐在雪地上哭出声来。
“窝嗒家没了!”男孩委屈的哭,声音很小,流下的眼泪在冻红的脸上留下两行脏兮兮的泪痕。
三春赶忙上前,蹲下身看到熊孩子哭花了脸,看见木板台阶下压着的干草堆,想起了下午在这儿被雪压塌的草棚子。
悬在三春心中的大问号就这么摔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情况很明了了,三春的木屋占了男孩儿的地方,还把他住的草棚子给压成了草饼,鸠占鹊巢,何其无耻。三春一口一个对不起,男孩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哭声愈发凶狠。
小白在三春耳边轻语:“别让他哭了,会引来野兽。”说罢飞进屋里,它也拿爱哭的幼崽没辙。
太阳落下去,夜色漫上山岭。三春着急起来,跪坐在雪地上求男孩原谅,“真对不起,以后你住在我的屋里好吗,我明天再给你盖一个好的。”
接连道歉许久,三春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男孩却像是关上了耳朵,什么都听不进去。
小青临抱着干柴从山里下来的时候,看见坐在雪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还有一只毛茸茸的白鸟站在窗户上从里向外悄摸摸瞅着,圆咕隆咚的小黑眼珠十分明亮。
小白在偷看他们两个?有什么好看的。季青临走上前去,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和三春疲惫的道歉求原谅,此起彼伏。
季青临对弱小又不好吃的凡人幼崽没兴趣,只关心今天的晚饭问题,问三春:“小妹,今天晚上吃肉吗?”
哭声戛然而止。
男孩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口水唰一下流出来,“肉?”
☆、收留小任焰
爱吃的孩子一般都很好哄,尤其是爱吃肉的。
夜色笼罩高山,屋外大雪飘摇,纯白倾泻而下,寒风从树林的间隙穿过撞在高大石壁上,发出诡异的呼啸。
风雪夜中,山腰老树下一座小木屋门窗紧闭,屋顶紧贴一片白羽毛,化出弧形结界在寒风中护卫屋中的温暖光亮。
桌子上的烛台温暖平和的燃烧着。木屋中间一个椅子,两只小板凳,三人一鸟围坐在火炉边,炉火旺盛,从里面噼里啪啦弹出火星来。炉子上烤热的石板上放着切好的肉条,新买的刀具锋利,切出的肉条卖相颇佳。
在两个孩子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三春用筷子翻动猪肉,隔着石板,肉没有烤糊,但也被烧的滚烫的石板粘掉一层白肉,还好有肥肉被烤出了猪油冒着细泡,靠着这点猪油将一个石板的猪肉都浸润煎熟,撒上一把盐就成了煎猪肉。
等旺盛的炉火消停下来,三春出门挖一盆雪回来化成水,将买回来的菜叶在水里洗洗,切丝几片煎熟放到小白碗里,剩下的生菜叶拿几片叠在一起,在放上一块滋滋冒油的煎肉,看着便有食欲。
菜叶卷起猪肉,三春将第一口肉送到小青临嘴边,“大哥,来尝一尝。”
小青临张大口接受小妹的投喂,入口满口焦香的肉味搭配清气的蔬菜,肥而不腻。看着小青临嚼着食物一脸满足,坐在一旁的男孩暗暗咽了咽口水。
男孩想吃又不好意思出手的小表情落在对面的三春眼中,三春会心一笑,捏起一块菜包肉送到男孩嘴边,顺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任焰。”
看在食物的面子上,小任焰难得的给个好脸,伸手戳了戳三春送到自己嘴的肉,感觉热呼呼的,就像她手心的温度一般。像是梦想成真,小心翼翼地张口把肉吃进嘴里,嘴唇却碰到了女子的指尖。
好像碰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小任焰触电般往回缩,那温柔又带着温度的指尖,好像比自己的嘴唇还要软。
对着两个孩子演示完吃法,三春拿出一副新碗筷递给任焰,拿出两个碗来倒上热水,坐在一旁绽开笑脸看着两个孩子吃。
小任焰年纪太小还不会用筷子,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又看看滋滋冒油的煎肉,不忍心下手抓,学着一旁的小青临,两手抓两根筷子筷子颤巍巍地夹起一块肉放到碗里凉一凉,夹起几片野菜叶子和肉条,然后整个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嚼,优雅地吞下。
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吃了一顿简单而美味的晚饭,吃饱喝足在屋里乱跑。桌子上剩三春与小白对坐,吃剩下的蔬菜和煎肉。
“你打算怎么办,当儿子养着?”小白提醒:“他可是凡人,就算是当宠物养,寿命都太短了。”
说什么拿任焰当儿子养,除却前世千年修炼,她如今也只有十几岁而已,除了做饭治病没有别的特长。下午当街与屠夫对峙,若不是任焰这方有理,她早就突破重围,抱起孩子转头就跑,绝对不回头看对手一眼。
以她的实力,想在凡间养儿子,纯属开玩笑。虽然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三春也不愿此刻置他于不顾,揶揄道:“总归咱们还要在这留一段日子,我给他修个房子得了。”
“三春,他需要的可不那个草棚子。”小白出口,一针见血,三春也给不出其他办法。
他们是妖,来到人界取到神武就会离开,不会有半分停留,等到那个时候,在悲伤的分离面前,任焰该怎么办呢?
孩子需要的是一个有温度的家,谁能给他呢?
豆丁点大的小孩追着小青临在屋里跑,追着的大哥哥刷一下变成一条小青蛇从棉衣里爬出来,小任焰也不觉得惊讶,反而笑得更欢了,追上去把小蛇抓起来一圈一圈缠在手臂上,仿佛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把旁边的三春吓了一跳。
面对一条两米长的青蛇,小任焰完全不害怕。反而是三春紧张得不行,大哥怎么突然变成原形了!
被挂在手上的小青临表情很淡定,金色的小眼珠闪闪亮,炫耀似的对着三春“咝咝”两声:小妹,这只幼崽已经被我驯服了,我们可以养他吗?
为了照顾“小宠物”的体力,小青临还特意变得小了很多,从小任焰的手臂爬到肩膀上,享受着新驯服的坐骑。
果然是孩子们才有共同语言,三春往火炉中添了几块柴火,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儿,而后起身收拾桌子。
脱离了三春的视线,没人管的任焰就撒欢跑到小白身后,偷袭一般靠上去,伸手就要抓白鸟尾巴上那三根与众不同的尾羽,纯白却在烛光中透着五彩的光芒。
“啪!”清亮一声,白鸟轻而易举躲开奶娃娃的“偷袭”,轻盈转身,翅膀不客气的拍上了他肉嘟嘟的屁股。
许是被打习惯了,这一翅膀虽然下力,任焰却没觉得疼似的,随意搓搓屁股上的皮肤,转身又开始追小白,追得小白不堪其扰直接飞上房梁,任焰仰着头发觉自己抓不到鸟儿,直接背着青蛇原地坐下,等白鸟下来陪他玩。
任焰虽然对人不善,对动物却很友善,季青临也不讨厌他,用蛇身拿他当小宠物遛。孩子们玩的开心,三春开始收拾木屋。
床上的干草放进火炉中烧掉,铺上新被褥,沾了灰尘的毛毯扔到地上等天晴的时候清洗,火炉在床尾旁边,再往东是饭桌围着一张椅子两个小板凳。
找到合适的地方,三春从空间中搬出橱柜放在空荡荡的东边墙角。
上层摆好新买的碗筷厨具,下层放下午采买的蔬菜存粮,都是能久存的。橱柜旁堆着洗脸和洗脚的木盆,里面放着一盒皂角,墙上挂两条抹布,剩下一条放桌子上抹桌子。住在此处也还便利,日后缺什么便再到镇子上去买。
夜色深了,火炉上的水也烧开了两壶。床上换了新的靛蓝色的被子,还有两个软乎乎的棉花枕头,三春捡起小青临的棉衣叠好放在床尾。
“大哥,该睡觉了。”三春唤一声,小蛇就从任焰身上滑下来,爬到床上去盘起来,往里挪挪给三春留一块位置。
在火炉边倒上盆热水,三春蹲下身跟小任焰商量,温柔道:“让娘亲给你洗香香换新衣服好不好?”
小任焰抿着嘴,冻红的脸倔强的鼓着,“你才布四娘亲。”
“好好好,不是不是。”三春温柔的脱掉娃娃身上的脏衣服,领他走到火炉边上,放进热水盆里,撩起水清洗他小腿肚上的冻伤,手掌抚过去,任焰觉得腿上痒痒的,冻伤竟然一眨眼就好了。
不仅是冻伤,孩子身上还有被打的伤痕,三春一一为他治疗,身上终于没有伤处后才找出皂角为小任焰洗澡。
换了两盆热水,抹上香香的皂角,出水的奶娃娃又白又香。拿抹布擦干身上的水,让小任焰坐在火炉边烤干头发,三春去泼掉盆里的水。
gu903();从空间拿件衣裳给小任焰穿,原本是季青临小时候的衣服,就是用羊毛编的那件肚兜,这时候给四岁的任焰当中衣穿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