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盯着苏倾楣的神色,从未有过的凌厉,质问的口气也很重,那眼神冰凉又尖锐,充满了无尽的失望,还有愤怒。
“苏倾楣!”
萧燕呼吸急促,这时候的连名带姓,除了失望,更透着生疏,让苏倾楣心慌慌的。
“你确实比不上大小姐,不是你没本事没手段,屡屡输给她,一败涂地,而是人品和孝心,你根本不能和她相提并论!”
苏倾楣满是受伤,更加不能接受这样的评价,尤其是从萧燕的口中。
时至今日,苏倾楣被现实打磨的,已经认了命,她已经不希冀自己这辈子还能翻盘,像苏梁浅踩在她头上那样超过她了,但是她最不喜欢的依旧是别人说她不如苏梁浅,这种不喜,比以前还甚。
别人客观评价,她不敢说什么,但是萧燕也这样说,苏倾楣听到简直要炸了。
“人品?孝心?苏梁浅有人品孝心可言吗?她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北齐上下谁不知道她忤逆不孝?我怎么就比不上她了?”
苏倾楣也不提自己解释了,不服气的和萧燕争辩。
“父亲?你是说苏克明?她为什么对他那样,你心里不清楚吗?他算什么父亲,他根本就不值得不配,你父亲小时候还对你那么好呢,你现在不也恨透了他,不管他的死活?要换成你是苏梁浅,你早就赶尽杀绝了,这世上都没这个人了!”
“苏梁浅是因为苏克明对她不好,只想着利用她,才对他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忤逆不孝的,但是你看她对沈家,对沈家众人,她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她这次针对我,要置我于死地,那也是替母报仇,你呢?苏倾楣,你呢?你扪心自问,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你怎么样?从小到大,我宠着你惯着你,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还觉得我偏心,只对你兄长好,还见不得我对他半点好,你将我当成母亲吗?我现在要死了,你难过吗?你心里是不是还很高兴?你和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冷血自私,无情至极!”
萧燕本想着,都要死了,又是自己的女儿,苏倾楣最近这一年又那么倒霉,还计较什么,不要计较算了,但是苏倾楣没心没肺的所为,实在叫她忍无可忍。
长久累积的对苏倾楣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萧燕站着,整个人都在发抖,摇摇欲坠。
其实萧燕也不仅仅是不满,这种不满,也有对苏倾楣的强烈担忧。
苏倾楣抬头看着萧燕,“母亲这不是在嫌我是什么?您就是嫌弃我,一年前,你怎么不嫌弃我?你现在就是看不起我,和其他人一样!您说的没错,我比不上苏梁浅,她是谁?荆国公府的掌心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王公贵族,而我呢,我算什么东西?我从一开始就输给她了!您怪我?您又凭什么怪我?您明明说过,会帮她除了她的,不会让她成为我的眼中钉肉中刺,结果呢,您对她的一次次陷害,全部由我和大哥来承担了后果!您要有手段,不是一次次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会沦落到今日这样的田地吗?”
苏倾楣对萧燕的怨气,丝毫不逊色于萧燕对她的。
萧燕忍无可忍,她在萧燕面前,更不是个会控制自己情绪和脾气的人。
“还有舅舅,您不是说过他为替我们报仇的吗?大表哥喜欢她,二表哥对她更是奉若神明,二表哥要娶的女人,和她也是朋友,我的亲人都这个样子,我拿什么和她比?您觉得我没出息?那您想我怎么做?现在去找苏梁浅,和她拼命,然后为您报仇吗?”
苏倾楣的话,气的萧燕胸口发闷,牢狱的空气混浊沉闷,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但是苏倾楣这时候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不知悔改,太让她扎心了。
除了扎心,还有忧虑。
萧凭望对苏梁浅的态度,萧燕是知道的,萧有望竟然也喜欢苏梁浅,那萧镇海百年后,谁来管苏倾楣?
她怪她,她这时候还在怪她,不过这番责怪,萧燕却无从辩驳。
是她没用,不但没用,还不自量力,非要和苏梁浅争,非要和她斗。
苏倾楣见她捂着胸口,想上前搀扶住服个软,但是心里的不服气,让她又不甘心,也就没动。
萧燕见她无动于衷,脸色铁青,更加难受,整个人就好像被针扎了似的。
她捂着胸口坐下,好一会,才从痛苦中稍缓过来一些,她揉着生疼的脑袋,良久,依旧是自己败下阵来。
“我是那个意思吗?”
萧燕只问了句,声音依旧是有些虚弱的,她摆了摆手,似是对苏倾楣说,又像是劝慰自己,“算了算了,我都要死了,我要走了,你今后也没人可以耍这样的小性子了。”
话落,萧燕自己心情发酸,她都要死了,但是她的女儿,还在她这里耍性子,不肯体谅退让分毫。
萧燕说这句话,是想让这件事就这样过了的,但是那种想法从脑海冒出后,她又像之前那样,控制不住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是我被捉进来那天,你去我的房间翻了是不是?这就是我养的好女儿,我还没出事呢,就开始惦记上我的东西了,你是不是认定我这次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你的心是怎么做的?你到底又是怎么想的?竟然戴着这东西来这里堂而皇之的带着来见我,你是想要将我活活气死吗?你就不能再等等,等我真的死了,再将那些东西占为己有?你是担心那些东西会跑吗?你兄长不在,我能将那些东西给谁?就算是给你舅舅,他也不会要的!”
萧燕凑近苏倾楣,口气咄咄,有一些逼人。
苏倾楣心里也是懊恼后悔的,不过不是拿了这些东西,而是戴在头上来见萧燕,不过她也不是有意的。
她见萧燕这么大的火气,心里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也窝火的很,但是萧燕毕竟马上就要死了,苏倾楣担心自己将她气坏了,等会萧镇海回来,她会说对自己不利的话,思量着,还是决定服软。
“母亲,我就拿了这个簪子,我当时看着,实在太喜欢了,没忍住,我这几天为您的事情,都急坏了,所以才会发生疏忽,直接就这样戴着她来见您了,如果不是我慌了神,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苏倾楣很快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但是这一回,萧燕实在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信任,她甚至觉得,以前那样,苏倾楣说什么,自己都信,其实挺好的。
萧燕颓然的坐着,看向苏倾楣,眼睛干涩的要命,但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
“你拿了就拿了吧。”
萧燕说这话的意思,其实并不是这事就这样算了,她心里想着的是,苏倾楣要有她的话,就算发现了那些东西,也不会动,甚至占为己有。
说什么就是关心则乱,其实就是肆无忌惮,她对自己这个曾经疼她入骨却马上就要死的母亲,根本就不上心。
萧燕觉得不值,太不值得了。
苏倾楣说的那些话,她的态度,让她心灰意冷,更加的万念俱灰,对死都没那么恐惧了。
“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留着给你以备不时之需的,我这一走,就都是你的了,拿了就拿了吧。你既然已经翻看过了,就应该知道,有他们傍身,你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我请求过你舅舅了,他答应了我,会对你多加照看,但是对萧家对他不利的算计和要求,那种念头,你有都不能有,你舅舅不会答应,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你好自为之。”
萧燕目光略有些呆滞的看向苏倾楣,整个人都透着虚弱和无力,颓丧又沮丧。
这样的苏倾楣,让她特别想苏泽恺,但是再怎么想,她也是见不着他了。
萧燕说的话,让苏倾楣稍稍安心。
“母亲。”
苏倾楣缓缓起身,走到萧燕脚边,缓缓蹲下。
“母亲。”
她抬着头,又叫萧燕,眼泪流了出来,“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我知道母亲是最爱我的,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母亲,我现在这种情况,我真的好害怕,您就算给我那些东西,我也未必能守得住啊。”
萧燕现在面对苏倾楣,就好像之前对苏克明,不自觉的警惕,心生戒备。
“你想说什么?”
苏倾楣能听出萧燕话中的防备,但是她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巴巴的看向萧燕,哀求着问道:“我知道您和舅舅相依为命,兄妹感情深厚,但是我才是您的亲女儿,这次您犯的事情是不小,但是舅舅要全力保你的话,你根本就不用死的,也就能看到大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
萧燕又不是傻子,而且她现在对苏倾楣不像从前那样完全没半点戒备,这样明显的挑拨离间,苏倾楣话都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她嘴角下垂,脸更沉了几分,她暂时没有替萧镇海辩白,而是重复着质问苏倾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倾楣深吸了口气,只稍稍迟疑了片刻,开了口,“您和舅舅,舅舅能有今天,您帮衬着做了不少事吧?先夫人的事,是不是他指使母亲的?还有”
“还有什么?”
苏倾楣只稍顿,萧燕声色凌厉的就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舅舅能舍弃妹妹,我一个外甥女又算得了什么,女儿只是想自保!”
苏倾楣冠冕堂皇,振振有词,就好像她的态度,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她见萧燕却无动于衷,也不再委婉,直接道:“母亲手上,就没有舅舅的一点秘密?”
虽然萧燕已经猜到苏倾楣要说什么,但是猜到和真的听到,还是存在很大差别的,她沉着脸看向苏倾楣,已经不是失望,那一瞬间,她的心都是凉透的。
说是凉透了的,但是心里的火焰却在燃烧,仿佛要喷发出来了。
萧镇海的秘密,她当然是有的。
萧燕没让苏倾楣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声音重了重,“你舅舅能有今日,是用自己的性命拼出来的,而不是旁门左道,我是他妹妹,也帮了他不少,但那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他是我兄长,我姓萧,先夫人的事,还有其他种种,全部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和你舅舅没有任何关系!”
萧燕将萧镇海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
“你问这些做什么?自保?你是想在关键时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用那些去威胁你舅舅吧?”
萧燕这会是半点情面也不愿意给苏倾楣留了,直接戳破了苏倾楣的叵测居心,也直接让她的希望落了空。
“母亲,你有必要将话说的这么难听吗?”
苏倾楣恼羞成怒,但是这回,萧燕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纵着让着,“你嫌我话说的难听,你怎么不说,自己事情办的难看?这些事情,是你该问能问的吗?你敢说,你没有自己的目的?你从小到大,你舅舅对你怎么样?他对你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好,就连有望凭望都没能享受到的慈爱他给了你!”
苏倾楣觉得今天的萧燕简直不可理喻,刚开始明明好好的,苏倾楣思来想去,觉得问题的关键,就在那个宝石金簪上,一下更加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