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宽敞,但萧有望一上马车,还没坐下,苏倾楣就觉得逼仄起来。
苏倾楣想要最大限度的和萧有望保持距离,向后缩到了一角,她也不敢和萧有望对视,看向了马车外。
“你和姑姑说什么了?”
萧有望受萧夫人的影响,再加上萧燕以前时不时拿苏克明的事去麻烦萧镇海,还有其他零零总总发生的许多事,让萧有望觉得萧燕是个很短见愚昧的妇人,偏萧镇海对她还好,萧有望叫萧燕姑姑的次数并不多,尤其像这种情况,还心甘情愿的,让苏倾楣都略微吃了一惊。
惊诧过后,苏倾楣则是更大的惶恐和心虚,她想也不想,直接辩解道:“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李嬷嬷看了两人一眼,迟疑着,还是退到了萧有望的身后,远离两人争斗的漩涡。
这要是以前,李嬷嬷定是会站出来的,不让萧有望为难苏倾楣的,就算不站出来,也不会就这样抛下苏倾楣,但是现在,李嬷嬷提不起那劲,她对苏倾楣实在太失望了。
不是失望,而是心寒到不行。
萧燕尚且如此,她一个奴才
人总是这样,就算再怎么心疼看重一个人,若是觉得实在不值得,就会不受控制的计较得失。
苏倾楣所为,已经超出了李嬷嬷能理解的范畴,她也很想通过萧有望,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都没说?那你那么心虚惶恐做什么?”
萧有望盯着苏倾楣,他目光逼人,明显是不相信。
“我哪里心虚惶恐了,我不舒服,你没发现我不舒服吗?”
为了掩饰心虚,苏倾楣的声音,比之前还大还重。
萧有望显然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很是不屑的轻哼了声,“苏倾楣,不是声音大,你就有理。”
苏倾楣捂着肚子,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急的,眼睛都红了,“什么叫不是我声音大,我就有理,你叫姑姑的那个人是我母亲,我能对她做什么?我会对她做什么?她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我长这么大,就只有在她的面前是放松的,我就是说了些任性的话,你觉得我会想她死吗?她这样死了,我会很开心高兴吗?你觉得这可能吗?”
苏倾楣之前没怎么觉得,但是现在说起这些,竟有种悲从中来之感。
那种悲伤,完全不受控制,让她的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萧燕死了,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走了,再没有谁,会那样包容纵容她,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自己的脾气了。
苏倾楣想到这些,完全没了之前自己可以独吞萧燕全部资产的那种愉悦,只觉得心里像是被老鼠啃了似的,难受了起来。
这种难受,虽然也是她的自私,却是真切的。
“我现在也很难过,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能救不救!”
苏倾楣解释着,同时这话还透着极大的怨气,当然,也有发自内心的难受,说着,就哭出了声,还挺让人动容的。
至少,李嬷嬷是。
“能救不救?”
萧有望玩味的重复着苏倾楣说的这句话,听的苏倾楣懊悔发虚。
“苏倾楣,自苏梁浅回来后,你的脑子是越来越不在线,简直就是蠢。”
萧燕这样说,萧有望也这样说,两个人都说她蠢,苏倾楣更觉得闹心,仿佛要炸了似的,眼泪都停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说错了吗?舅舅现在深受隆恩,就算不能让母亲活罪难逃,但也可以让她免于一死的,你们是怕得罪苏梁浅是不是?怕得罪沈家,还有太后,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现在”
苏倾楣想说假惺惺,那三个字呼之欲出,还是吞回去了。
“不过这也是我母亲自己的选择,她这辈子,都是为了舅舅,为了萧家,到死都是。”
苏倾楣说这话时,愤恨又愤懑,就因为萧燕这样的态度,她到死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
萧有望看苏倾楣这样子,多少猜出了点什么,他靠在马车车壁上,“只要你安分守己,萧家还在一天,你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萧有望说完,手枕着头,闭上了眼睛。
“但你要是作妖,是死是活,我们都不会管,你姓苏,苏克明才是你父亲,我们只是你的外家!”
萧有望心里清楚,苏倾楣说的话并不假,萧燕应当是为萧家牺牲良多的,看萧镇海的态度,他今后肯定不会不管苏倾楣的,但萧有望觉得对苏倾楣这种人,狠话一定要说在前头,不然的话,不定怎么兴风作浪。
苏倾楣心里不服气,但她本来就惧怕萧有望,看他这样子,也不敢惹,恨恨的闭上了嘴,不甘心的很。
李嬷嬷见两人停止了纷争,苏倾楣脸色难看,还有些痛苦,她赶忙上去伺候。
苏倾楣心情不好,眼泪没停,看到李嬷嬷,想到她方才竟然躲在萧有望的身后,就好像是和他统一战线似的,心中更加恼火,对她更是没好脸色。
因为苏倾楣身子并不是很舒服,马车并没有走的很快,再加上刑部大牢距离夜傅铭的王府,隔开的也远,几个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苏倾楣现是夜傅铭的女人,名声又不好,在王府的地盘,萧有望抱她就不好了,当然,萧有望也不想抱,苏倾楣也好了许多,他找了几个丫鬟,扶着苏倾楣回了自己的院子,随后让下人通报,说要见夜傅铭。
他来王府,送苏倾楣回来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想借机和夜傅铭见一面。
虽然时机敏感,但借着萧燕的死,还有苏倾楣现在的状况,给他创造了极好的和夜傅铭正大光明见面的机会。
当然,这也和他之前虽然和夜傅铭往来,但是并不频繁,让外人觉得他们相交不深有关。
夜傅铭还没睡下,听下人来报,说萧有望找他,还略微吃了一惊,随后很快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夜傅铭看到和以往一般无二的萧有望,还是很高兴的,不仅仅是因为萧有望是萧镇海的儿子,萧家的嫡长子,他的谋略手段,也一直非常入夜傅铭的眼。
但是,这次为了拉拢萧家,他利用了萧有望以往和他来往之事,夜傅铭多少有些担心萧有望会介怀。
萧有望也看向夜傅铭,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和他见面了。
夜傅铭的神色疲惫,但眼睛发亮,透着野心,精神和气色都极好。
他这样子,若是落在朝中得知了他被戴绿帽子内情的人眼里,定是又诧异又佩服,不过萧有望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最近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虽然没怎么和夜傅铭来往,但是他的事,也不是全然没关注。
苏倾楣和太子的事后,他足不出户,可是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现在满面春风春光,是因为自己又觉得前路明亮,但萧有望看他,连最开始对他的希冀都没有。
“有望!”
夜傅铭起身迎萧有望,对他的态度很是热情,就好像那是他的兄弟,但又流露出驭下的高傲,就好像自己胜券在握,笼络人心。
“参见七皇子。”
萧有望不为所动,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夜傅铭脸上的笑僵了僵,只是转瞬的功夫,便恢复如常,但萧有望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
两人坐下,下人上茶。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萧有望喝了口茶,不紧不慢,慢悠悠的,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我姑姑在刑部大牢吞金自尽了。”
萧有望虽然质疑苏倾楣的人品,但是萧燕用来自尽的宝石金簪,他压根也没往苏倾楣的方向去想。
“自尽了?”
夜傅铭挑眉,微重的声音有些意外,他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
诧异不过片刻,他随即就拧起了眉头,“我为她求过情,我以为父皇会放过她的。”
让夜傅铭恼火的,并非萧燕的死,而是庆帝这么快就处死了萧燕,完全没尊重他的意见。
他上火的同时,内息一贯的自信,产生了动摇。
他都还没要权呢,单只是萧燕的事
夜傅铭大概是觉得自己拿捏住庆帝了,他甚至自大的认为庆帝这是阳奉阴违。
庆帝让处置萧燕的这个决定,并不是堂而皇之的,他只吩咐了胡公公,胡公公除了找人告知了萧镇海一声,吩咐的传旨太监,都是口风牢靠他信得过的。
夜傅铭自信满满,他这两天甚至因为想象苏梁浅踢到铁板高兴了,现在这样的结果,让他觉得自己像被猴儿耍了一般,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了戾气。
“我姑姑犯的事不小,放了她,就等同于让所有的后宅妇人不快,百姓也会议论纷纷,怀疑皇上的贤德,如此严重的后果,七皇子为什么还认为皇上会放过我姑姑?”
夜傅铭微怔,他根本就没怎么想过替萧燕求情,自然也没想的这么深,御书房外说那些话,纯粹就是为了和苏梁浅作对。
他有些懊悔,早知道这样,他定会更加用心的保下萧燕,让庆帝先品味个中滋味,将来对他也会更加投鼠忌器。
夜傅铭这样想着,更觉得身边需要一个像萧有望这样的聪明可用之人。
“这事是我疏忽了,有望,你和我这么见外,是不是因为我拿你的事威胁你父亲?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我”
萧有望放下手中把玩着的水杯,微摇了摇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我和殿下说过,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没几个是光明磊落,干干净净的,更何况,我本来一直都是帮殿下办事的,是站在您这边的。”
萧有望直视夜傅铭,磊落坦荡,没有半分责怪。
“我当初选择殿下,就是想成就一番事业,向父亲证明自己,证明我比萧凭望更优秀出众,他选错了人,比起从前,我更加盼望七皇子能如愿以偿,不然的话,他只会认为,一直认为,我是个拖累萧家的累赘。”
萧有望的心思想法,夜傅铭一直都知道,他说这样的话,他没有半点怀疑。
“我有信心,我们都会如愿以偿!”
夜傅铭再拍了拍萧有望的肩,“你是最开始跟着我的人,这些年,也帮我很多,将来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夜傅铭说这些话时,自信满满,简直要爆棚。
萧有望并未因此产生什么质疑,看着夜傅铭,直白问道:“七皇子如此信心满满,是手上有了皇上的把柄?”
萧有望和夜傅铭最初走到一起,都是缘故两个人对父亲的不满,也因此,萧有望说这话时,半点也不拐弯抹角。
夜傅铭点头。
“父皇现在对我改观忌惮,正是因为我手上捏着的那些东西,只要我不直接开口问他要皇位,他大概都会妥协让步,但是”
如果除了皇位,要什么给什么,手上有了实权,排除异己,又何愁皇位不是自己的呢?
夜傅铭看着萧有望,笑,笑意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