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东西叫价五十两,旁人听了还以为他在发疯。
周攻玉只觉得憋了一团无名火,刚才突然不见吓得他心跳都乱了,她倒好,蹲在别人面前乐呵呵的。“你和他不熟,叫人哥哥作什么?”
“不熟就不能叫吗?”小满有些奇怪,她认识的人不多,对她好的更少,以为是喜欢的都可以叫哥哥。
那书生似乎对小满有了兴趣,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周攻玉眼眸微冷,将小满挡在身后。
小满面前突然被挡住,刚扯上周攻玉的衣袖,就被他稍一用力给拽了下来。
她睁大眼,冰冷的手掌落入一片热,被紧紧包裹着。
周攻玉牵着小满的手,低头看她,灯火辉映,照亮他瞳孔。
幽黑眼底满是她的模样。
“熟了也不能叫。”
“为什么?”
周攻玉寒潭般的眸子闪过冷光,平静之下隐藏翻涌的暗潮。
他似笑非笑,眼神却有些危险:“你不是有我,还要别的哥哥,是不要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看配角栏,周定衡其实不是男二!
第9章
冬至因为先祖皇帝,多了几分缱绻意味。
这一日,会有年轻的女子和郎君出街,打着游玩的名义私会。
靖国民风开放,男女子私下会面不算什么大事,冬至也就慢慢被默认成了一个情人相聚的日子,成双成对出门的男女都会被默认为眷侣。
小满不知道这些,看街上的男女大多是两两同行,且都朝一个方向去了,便也想跟去看看。
从卖字画的小摊前离开,周攻玉拉着她的手就没有再松开。
“月老祠是什么地方?”
听到行人的议论,小满也忍不住问了。
“是西街的一个古祠,院子里长了一棵五百年的古树,丈量需□□人合抱。传说是是一位丞相为已逝的心上人所植,他为那女子洗清冤屈,誓不再娶。情意真挚感动上苍,心上人死而复生,与他再续前缘。”
小满眨眼,握着周攻玉的手指紧了紧。“死而复生?可是人也会死而复生吗?”
周攻玉笑了一声:“都是百年前的志怪传闻,是真是假又有谁知道呢?若是情意真挚便能感动上苍,岂不是人人都能复生。你若想去看,我带你去就是。”
兔子灯的底座坠着红色流苏,随着小满的裙边一晃一晃。
路上拥挤,周攻玉小心护着她,避免被人撞到。一直走到月老祠,周边的人更多,满是卖香烛红带的,人声混着钟声,繁华又嘈杂。
小满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一直以为需要人祭拜的寺庙都该宁静庄严,却不想这月老祠是极其烟火气的。
“别的寺庙也这样繁华吗?”
周攻玉听到繁华这个词,不禁笑道:“你是觉得这样的寺庙闹哄哄的,不够仙气不够庄严?”
小满点点头:“我以为向神仙祈求心愿,都要很郑重很严肃的,原来不是这样啊。”
周攻玉领着她进去,边走边说道:“你想的没错,确实是这样。只是这月老祠和别的寺庙不同,才多了些特殊性。那些山寺多是建在僻静的高山上,僧人超脱凡尘寻求缘法,要的是六根清净,以求的是自身修行。而这月老祠恰好相反,它求得是情,本就是这红尘俗世的东西,沾了情,再超尘脱俗都要融入这烟火人间来。”
小满听得懵懂,嘀咕了一句:“还是不太明白。”
周攻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叹口气。“其他寺庙求的是万种欲念,而这月老祠却只求情爱。一个是天上,一个是人间。”
门口卖绢花的老妪喊了一声:“公子,给你的心上人买朵花吧。三文钱一朵,就看看吧。”
听到“心上人”三个字,周攻玉身子一僵,却没有否认,俯身接过了她手里的花。
老妪眼珠浑浊,捏着绢花的手颤巍巍地,重复道:“谢谢公子,祝二位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周攻玉的面色更奇怪了。
阿肆赶忙上前,拿了银子递给她:“谢谢婆婆,不用找了啊。”
小满也沉默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这些祝愿不该是给她的,和周攻玉恩爱不疑的另有旁人,她也没有机会白头了。
小满微微一用力,挣开了周攻玉的手。
“怎么了?”周攻玉面色无虞,心却沉了沉。
不等她应答,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二哥?”
周定衡正在不远处的小摊前,手里拿着两条红带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也在这儿?”
周攻玉眸光掠过他身侧的女子,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反倒是周定衡极为不自在,刻意将那女子挡了挡,说道:“她是孙太傅的女儿二哥可能没见过,不要吓到她了。”
双方面对面站着,身后各带着一个姑娘。
一方神态自若,一方做贼般心虚。
周攻玉有些好笑:“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为何会吓到她,反倒是你,孙太傅家风严苛为人板正,孙家的姑娘怎会和你在此相会?”
话一说完,小满就附和道:“肯定是偷偷拐了别人家的姑娘。”
周定衡背后的女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替他解释,周定衡被戳穿,急忙道:“我们是两情相悦,怎么能用拐的说法,日后总要成婚,二哥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她和我都得遭殃。”
那女子红着脸,掩唇一笑,小声嘀咕:“谁要和你成婚,胡说八道。”
周攻玉嘱咐:“早些将孙姑娘送回府,不要污了女儿家的名声。”
“那是自然。”
周定衡剑眉星目,笑得肆意自在,和稳重内敛的周攻玉大不相同。
外界将他们二人之间的争斗形容得有如血雨腥风,彼此仇视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小满觉得并非如此,周攻玉极少在她面前提起周定衡,而见过周定衡后,才发现这位三皇子也是很好相处的,和周攻玉在一起也没有出现过传闻中的针锋相对。
周定衡扯了一条红绸递给小满,冲她挤了下眼睛。“不去试试?”
小满疑惑:“试什么?”
周攻玉将红绸接过,说道:“那我和小满先走一步了。”
二人转过身,刚走了几步,周定衡又追上了他们。
“我想起来一件事,姜相似乎急着让人把小满姑娘带回去,方才我还遇到了程郢和姜驰,八成是来寻人的。”
小满听到程郢这个名字,手指攥紧了袖子。
“父亲说了今天让我出来的,为什么要回去?”
周定衡看她的表情像是快哭了,连忙说:“这我也不知道啊,说不定是有急事呢,你别伤心啊,冬至年年都有,每年都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他一说完,小满直接哭出来了。
周定衡和孙小姐手足无措地开始安慰她。
周攻玉皱了皱眉,俯身给她拭去眼泪,温声道:“应该没什么事,我今天会好好陪着你的。”
说好的事,姜恒知不会轻易反悔,急着召小满回去,只能是因为姜月芙。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找到程郢问清楚。
周攻玉抬眸看了眼周定衡,他立刻意会,拉着孙小姐和自己一起哄小满。
“让二哥去问问,我们带你去月老祠看看好不好,里面可是有棵好大的姻缘树呢。”
小满看了眼周攻玉。
“很快就回来找你,好吗?”周攻玉面色温柔,让人难以拒绝。
小满垂下眸子,听话地点点头。“好。”
周定衡发现周攻玉一走,小满很快就不哭了。孙小姐也忍不住好奇开始询问小满,被他言语暗示几次也就停下了。
姻缘树在月老祠中央,树上系满了红色绸带,将繁茂的枝叶挡住,那点绿色反而被红压得严严实实。
四周是不少年轻的男女在往树上绑红绸,还有特地架着的梯子,以供香客能够到高处的树枝。
小满手上拿着红绸,有些不知所措。
孙小姐和她解释:“这是求姻缘的,在上面写下意中人和你的名字,你们就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了。”
小满拿起红绸打量,似乎在质疑真实性。“这个真的准吗?”
“这可是神树,只要是真心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孙小姐很是热情,直接带小满去了一旁备着笔墨的桌台,将笔递给她。
“你快写,一会儿他会上去,把我们的愿望挂在最上面,这样月老就更容易看到了。”
小满并没有多大兴趣,她此刻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周攻玉实情,若是说了他会不会很难过。可不说的话,她突然就死了,周攻玉会不会更不好受。
在周攻玉心里,她总归是有些分量的吧
孙小姐很相信这棵姻缘树,认定了在树下许愿的有情人会终成眷属,小满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潦草几笔就在红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递过去。
孙小姐一看,立刻不满道:“哪有写一个人名字的,要两个人,殿下又不在,你莫要害羞了,快写吧。”
小满无奈,只好拿回来准备添上周攻玉的名字。
再次执笔,迟迟没有落下,墨聚在笔尖滴落,晕开了一个不大的黑点。
周攻玉这三个字,是她短暂又无望的生命里,唯一能回想起的好。
她问过一个有情郎的婢女,什么是喜欢。
那个婢女说:“只要想到那个人就想笑,盼着他开心。只要一见到他一听到他的声音,什么不好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就是见不得他难过,想把自己有的都给他,永远都跟他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喜欢,那她应该是喜欢周攻玉的。
小满有些可惜,她有的东西太少了,竭尽全力能给他的也是如此微不足道,最后也不能永远跟他在一起。
红绸上的“姜小满”三个字被她写得潦草敷衍,轮到写周攻玉的名字时,却是郑重认真,一笔一划的在描摹,恨不得将满腔爱意不舍,都渗进墨里,融进他的名字里。
小满和周攻玉的名字被挂上高处,和成千上百的名字混在一起。
缠绕在姻缘树上的红绸承载了爱意和承诺,也承载了无数情人的祈盼。
月老祠的香火味熏得小满有些难受,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告诉周定衡,便独自一人朝外走去了。
一堵墙就月老祠的热闹隔绝开,墙外是冰冷而清寂的小巷,仿佛被割开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程郢不耐烦,甚至有些愤怒,咬牙切齿道:“二皇子,月芙已经危在旦夕,实在不能耽误,小满我必须立刻带走!”
银白的月光下,周攻玉的侧脸显得冰冷疏远。
他语气寡淡,没什么起伏。
“急什么,寸寒草都有了,还怕救不活?小满这么懂事,不会跑的。”
“她怎么可能不会跑!你不知道她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简直心如蛇蝎”
小满的手扶着墙,因为用力,指缝都留了些青黑的墙灰。
原来她要替姜月芙去死这件事,周攻玉心里也是清楚的。
而且,他好像不觉得难过。
第10章
周定衡发现小满不见了,惊得双目睁大,在月老祠找了两圈,还是没见到人。两人慌乱得不行,小满要是出了什么事,周攻玉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正愁得发狂时,周攻玉先找到了他们俩,身边还跟了程郢和姜驰。
两人更慌了,周定衡见周攻玉难得冷着脸,更加心虚了,十分内疚地说出实情:“我们就一会儿没注意,再回头就找不到小满了。真的就一会儿,她肯定在附近。”
程郢冷笑一声:“还用说什么,必定是跑了,我就说不该放她出来,要是害死了月芙,我要她偿命。”
周攻玉脸色差得毫不掩饰,冷声道:“程都护慎言。”
程郢在周攻玉面前不敢放肆,强忍着愤怒冷哼一声。
他都要怀疑周攻玉是不是故意要带小满出来,好给她机会逃跑的了。
“二皇子应当知道,月芙是姜家和程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就被我们细心爱护,容不得半点闪失,何况她与你”
“我自然知道,程都护无需多言了。”周攻玉很清楚,程郢是在提醒他,不要想着帮小满离开。
姜月芙要是因他而死,会成为一个难解的麻烦,他还不至如此蠢笨。
周定衡虽然生气的程郢的话,可他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好多言。
没看好小满确实是他的过失,“我和你们一起找吧。”
程郢带了不少人,分散在各处,一看就知道事态严重到不能再耽误了。
周攻玉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好了,去找小满吧。”
小满从月老祠的偏门绕出去,孤魂一般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等走到桥上,花灯顺流而下,光点都挤在一起,看着赏心悦目。
几个小孩冲过来,不小心将她撞了一下,手上的昆仑奴面具“啪”得一下落到水里。
小孩害怕,一哄而散跑远了。
小满扒在桥头往下看,面具浮在水上和花灯一起顺着暗流飘远。
兔子灯还握在手里,始终没舍得松开。
她觉得自己可怜,简直是低微到了尘土里。
仅仅是从指缝漏出来的那么一点怜悯和关照,都让她视若珍宝,不顾一切的想要抓紧。
这哪里是喜欢,就算她笨一点,听到那些话后,也不会再天真的认为周攻玉心里有她。
小满坐在河岸的石阶上,双臂环抱着膝盖,蜷缩着像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身后有老妪吆喝卖花的声音,小满回头去看,发现果然是月老祠前的卖花婆婆。
小满和周攻玉郎才女貌,出手还极为阔绰,她自然是记忆深刻,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这处见到了小满孤身一人。
“姑娘怎么一人在这儿?那位公子呢?”
老妪的篮子里都是一个个亲手做成的绢花,小满的发髻也簪了两朵上去。
周攻玉给的钱够她余生不愁了,面对小满也就十分热心。
“是找不到路了吗?”
小满是第一次出来,离开的时候浑浑噩噩,现在被人提起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找不到路了。
她点了点头。
“那位公子兴许还在月老祠等你呢,若是姑娘不嫌弃,我带你回原路吧。”老妪在小满身边坐下,小满摇摇头,眼眸染了层水光。
“我不想回去。”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心中的不愿更加深刻。
老妪自顾自地说道:“那就是和好心公子吵架了。小姑娘也别难过,端不说别的,那公子出手阔绰,是为难得的贵人,姑娘可要好好珍惜,切莫闹脾气,好好说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满抱着膝盖,娇小一团,身影显得孤单无助。
“可他不喜欢我。”
老妪又劝慰:“怎么会呢,我看那位公子分明是极其在乎你的,还一直牵着你的手呢。”
小满摇摇头,知道和旁人说不通,安安静静的,也不准备反驳了。
gu903();这老妪停了一会,看小满是真的难过,便说道:“要是真的不喜欢啊,那就算了吧。京中权贵人家,从来就不把真心当什么。那些纨绔啊,见一个爱一个的,到头来伤得都是好姑娘的心。真正喜欢你的人,是根本舍不得见你伤心难过的,那位公子若不是你的良人,再寻一个便是,可莫要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