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药 [金推]》TXT全集下载_13(2 / 2)

小良药 白糖三两 4749 字 2023-09-04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是你把我抱回来的吗?”小满笑起来,昏黑夜色中,明眸落了星光般好看。“你好厉害啊,我力气就特别小。”

白芫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敷衍地应了一声。

“你睡着的时候徐太医来过了,他说是药三分毒,你往后三日一副药,药浴还是要泡,剩余的再从长计议。”

“终于能少喝点药了,还有啊……我也该让百姓知道这个书院了。”

听到这话,白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天真枉为。

等过些日子,她就知道办女学是多难的事了。

名单上最后一位名士,名为时雪卿,住在郊外红枫山的道观里。

那是前朝唯一一位女官,写下的诗文也曾震惊文坛,最后却有酸儒看不过自己不如一个妇人,便想尽办法侮辱,一开始是文章,最后是她的相貌,连着她几段风月情事也被说得一团污糟。最后时雪卿想开了,就到这红枫山修行,再不掺和他们的争斗。

小满爬山累得不停喘气,等见到道观的时候,腿都在发软,裙边也沾了些泥土。

时雪卿已经不复年轻,发上已是花白,穿着身葡灰的长衫坐在躺椅上,怀里还抱了只圆滚滚的花猫。

虽然年老,却也能隐约窥见她芳华犹在时的容貌,应当是姿色平庸,并不出众的那种。

小满看过她的诗文,来之前就激动到和白芫说了好多,等真正见到时雪卿,又紧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雪卿睁开眼,斜睨着她。“你就是那个四处找人,想办书院的小丫头?”

她惊讶:“时先生知道我?”

“你这句先生,我可当不起。这几日城里的酸儒正在说你呢,知道都说了什么吗?”

小满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能猜到了。

“他们说你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说你一个黄毛丫头口出狂言,做的是罔顾人伦颠倒天地阴阳的事。”时雪卿自顾自地说。“我人在山里,不代表双耳闭塞,你那些话就不必再重复了。”

小满脸色微微泛红,站在时雪卿的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还有几个,说你相貌不错,若是身家一般,纳入房中也算美事。”时雪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以前从未有人说过这种话,小满乍一听,脸颊更红了,不是害羞,而是气的。想到之前那几个人义正言辞地批评她,背后却要说这话来羞辱人,实在可憎。她从长到大也不是没有挨骂过,却也没人会这样背后议论。

“他……他们枉为人师,君子……君子不该是这样的!”

时雪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就受不住了,果然是天真无知。君子又如何,君子还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认为君子,就会尊你敬你?”

说完后,她又低下头挠了挠怀里的猫,懒得再看小满。

“劝你莫做这无用功,且回吧。”

“若我受得住呢?我不怕人非议,史书上的变法者都是要流血的,那我办女学,有风言风语也不足为惧。”小满声音弱,说出还显得没底气。

但时雪卿总算正眼看她了,脸上还挂着点似笑非笑:“你倒是有趣,是谁家的姑娘?”

“我是巴郡江家的人。”

时雪卿皱眉:“巴郡?跑到京城来办书院?若无身家庇佑,你怕是不好过。”

小满脸色微红,认真地想了想,答道:“还是有的,应该不会受欺负吧……”

时雪卿嗤笑一声,颇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又不看她,摆摆手说:“回去吧,你这书院要是能有个模样,不消你来请,我就下山帮你。”

能成才叫奇事,怕不是过几日就哭着回闺房绣花了。

小满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道完谢就拉着白芫下山。

欢快起来也忘了腿酸,也不需要搀扶了。

裙上绣着彩蝶,走动间裙角飞扬,彩蝶好似活了过来,要融于野花野草间。

回到书院的时候,院门前站了一个蓝衣的少年,像是一棵笔直的青松。

小满的步子慢慢停下,少年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因为久久未曾开口,嗓音有几分干哑:“姜小满,林菀的孩子要出生了。”

她手指紧了紧,面色有些发白。“你为什么要找我说这些?害她们母子的不是你们吗?”

姜驰转过身,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来。

以前姜驰也对她笑过,总是嘲讽或者羞辱,全都是恶劣到让人讨厌的。

可她从来没见过姜驰对她露出这种笑。

“林菀她是自愿的,你以为她是被骗的吗?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却舍不得这个攀上姜家的机会。你见过姐姐了吧,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吗?她不会死了,可时不时就痛到发疯,你以为我们愿意这样吗?”他说着,眼眶泛了红,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小满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丝毫不为他的话触动。“那为什么别人就要为她死,用自己的疼来抵消她的疼?”

“那你不愿意,为什么不说!”姜驰不知哪里来的一团火气,竟开始吵嚷了。

“因为没用,我不说不代表愿意,只是没得选。可要能选,我希望离你们一家越远越好。”此时此刻,她的怨气终于被姜驰激了出来。说出了一直以来没机会说出口的话,心中竟感到了一丝解气。“我觉得你们一家都很可怕,很恶心,包括你。”

“所以说,姜驰,你为何总是来找我?”

第34章

“你这么讨厌我,恨不得我去死,又为什么来找我?”小满才发现,整个姜家,她最看不懂的是姜驰。

他不是程郢,对自己的姐姐爱护到了极致,宁愿伤害别人来换得她的安稳。

也不是姜恒知这种高高在上,心狠手辣偏装作情深的伪君子,更不是姜月芙这种从小被心疼,用旁人的血供出来的大小姐。

姜驰并非从小就这么讨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或许是总跟着程郢的缘故,他就开始对她口出恶言,处处让她不痛快,像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厌恶她到了极点。

但这些恶意究竟是怎么来的,她也不在意了。“你跟我到底有什么仇?明明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姜驰本如青松笔直的身形,站在她面前总是显得高大,此时再看,却又不觉得了。

低下的脖颈如同松枝被雪压弯,一点点地沉下去。

片刻后,他吸了一口气,仍是低着头没有看她,语气带着咬牙切齿,压抑着复杂的情绪:“姜小满,你说得对,我确实讨厌你。”

他抬起脸,面上满是泪痕,却露出了当初在姜府一样的笑,满是恶意,又莫名悲凉。“我就是要你不痛快,我就是要缠着你,你又当如何?你就算死了,也是姜家的人。”

白芫看着姜驰,觉得他实在是不对劲,然而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出来。

小满不想再理会,只当他是被宠坏了,转身走进书院。

姜驰没有拦,他来这趟,就像是在威远侯那次一样,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然而不等他离开,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转过身。

韩拾扛了杆银枪,披着落日的余晖,橙黄的光晕映在身后。

他皱眉,挂上了一个挑衅的笑。“怎么着,特意来这儿找打?”

姜驰握紧了拳,眼中满是戾气。

白芫送小满回屋,听到了院子外的动静。

小满疑惑:“好像有什么声音?”

白芫不想多管闲事,淡淡道:“你听错了。”

“哦。”她听话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韩拾比姜驰的年岁要大,又是从小习武的,很快就把姜驰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放了两句狠话就走了。

等回了书院,他正有话想和小满说,站在她门外思忖着如何开口时,门突然就打开了,吓得他一抖,呆呆地看着她。

“韩二哥?”

韩拾轻咳一声。“小满,我有事想告诉你。”

二人并肩坐在堂院的地板上,灯笼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光影绰约,生出了几分落寞来。

“韩二哥你真的要走吗?”她双手放在膝上渐渐收紧,语气也渐渐变得低落。

韩拾深吸口气,坚定道:“是啊,我必须走,邑人又在边关侵扰百姓,妄图侵占我们的城池,我要保家卫国,守住我爹娘守住的国土,他们黄泉有知,一定会夸我是个好儿子。我姑父他们不让我参军,是为了我好,可我不能听。男子汉大丈夫,为守住河山抛头颅洒热血,是我心甘情愿,即便有朝一日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

小满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今夜的韩拾,眼里就像是装了星空,是最最好看的模样。

可她还是觉得眼眶发酸,眨了眨眼,便有热泪滚落。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然而再一想这些时日他和周定衡走得那样近,整日整日的不在,一时间都好解释了。

以前她看那些话本的时候,也经常看到讲行兵打仗的,却只觉得想象不出是何种模样。

虽不曾见过真正的战场厮杀,她也知道是要死人的,满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之前在姜府的时候,她就听说一个副将被敌军劈成了两半。

小满身子颤了颤,话里带了哭腔:“我……我害怕。”害怕他回不来,害怕这个拉她重活一次的人不见。

韩拾无奈地摸着她的脑袋:“怎么还哭了,这么舍不得我?”

她点头,眼泪流的更厉害了。“你要完完整整的回来,一根指头都不能少,我不要你抛头颅洒热血,你好好回来……”

韩拾突然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拍了拍,认真道:“我保证完完整整的回来。”

“这次不会去多久,也没有那么严重,再说了,又不是立刻就走,哭什么,我还要陪你捉鱼呢。等边外的事解决,冬至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少年的玄袍融于夜色,而眼中闪着的光,她毕生都不会忘。

那是将她从雪地里捡起来,给她一个家,给她亲人的韩拾,是世上最好的人。

林菀产子的时候,姜月芙再次病发。

西街的一个小院是女人痛苦到嘶哑的呻吟,相府中是丧失理智的哭喊和绝望的悲泣。

姜恒知在姜月芙的院子外站了许久,听着里面乱糟糟的声响,思绪都缠成一团。

他不由地想起了小满,他想让小满救救姜月芙,却又过不了太子那关。

此刻真是知道了什么叫作茧自缚,若一开始没有动过这种心思,他也不会害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可现如今,一切都无可挽回,无法停下。

直到屋中的哭喊声渐渐小了,姜恒知长叹一声,踏步走进院子,守在门外的婢女一见到他,脸色都煞白一片。

他顿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步子猛地加快,用力将门推开。

姜月芙因为挣扎,衣衫都凌乱了,苍白的脸上带着泪痕,眼下是一片遮不住的乌青。

轻烟从炉中丝丝缕缕地攀升,缓慢如一尾游走的小蛇。

她就伏在香炉边,表情近乎迷醉,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程汀兰慌乱地扑过去,想挡在她身前,将香炉也扫到地上,却被姜恒知用力扯到了一旁。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似是花香,又带着腥气的味道。

而姜月芙知道他进来了,却还是不多不避开,贪婪地嗅着炉中的轻烟。

姜恒知混迹朝堂这么多年,自己也是出身权贵,对这味道并不陌生。

靖国的不少文人为了寻求快活激发诗情,会用一种名为“百花泣”的熏香,这香闻了使人飘飘欲仙,甚至能忘记疼痛不知所以。本是一个江湖大夫用来辅助治病的东西,是会使人成瘾的毒药,却从文人传到了京城贵门子弟的手里。

直到去年,太子殿下下令将“百花泣”列为禁药,制药者杀头,买药卖药都是同罪。

起初他亲眼见到自己一手提拔的学生,竟在下朝的时候药瘾发作,口吐着白沫从白玉阶上滚了下去。

回府后,他气愤至极,还对程汀兰说起了此事。

当时她神色怯怯,他还误以为那是对“百花泣”这种脏物的排斥厌恶。

如今想来,竟是早就开始给姜月芙用药,他以为的排斥,是她对事发的恐惧!

姜恒知又想到了那个学生瘾发后在地上扭动挣扎的模样,心中半是惊骇半是震怒,只觉得眼前一片黑,站在原地久久都不再动。

屋里的香气让他胃中一阵翻涌,等终于缓过神来,他猛地回神抽了程汀兰一个耳光。

程汀兰摔倒在地,发髻散乱,捂着发红的脸嘤嘤哭出声,边哭边怨恨地说着:“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现在却动手打我,说只要我一个人,先是有了陶姒,如今又在外养了个贱人!现在成这模样都怪你!月芙痛得要死,我能怎么办,她是我的女儿,只要让她好过,我什么都管不了!你有办法,那你就治好她,跟我发什么脾气!”

姜恒知目眦欲裂,被气得面目都有些狰狞了,指着姜月芙说:“让她好过?你以为自己是为她好?无知妇人!你这是害她,是要毁了她!谁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又是程郢,是不是?!”

他未曾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厌恶程汀兰,他认为她温婉懂事,是世上难得的好女子,是委屈下嫁给了他。

程汀兰双目也泛着红,嘶哑道:“毁了她?你根本不在乎她!你早就不想要我们了,你说自己不曾对那贱人对心,却三番两次去她的住处。月芙痛得死去活来,你却和旁的女人卿卿我我,你眼里早就没有月芙了。你想让月芙死了,再找旁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死了这一个,你还可以再找旁人,是不是!”

“你混账!简直胡说八道,我何曾对不起你,我做了那么多,你就只看得这些……”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猩红着双目互相指责谩骂,将过去的恩爱和温情都撕裂开,言语化成锋利的刀剑,挑开伤疤,流出深藏的脓血。爱意在一次次口角中被摧残,就像被蚕食的树叶,干枯后轻轻一捻就碎成渣子。

争论渐渐停息,二人皆是疼痛狼狈,没有一方感到胜出的快感。

姜恒知扶着桌子喘息,看向趴在桌前昏睡过去的姜月芙,她本该娇艳的面容,如今像濒临凋谢的花,一寸寸发黄枯败。

他猛地一颤,夺门而去。

一走出院门,为他传话的小厮急匆匆跑近,喘着气说:“相爷,杏花巷那边出事了,快去看看吧,夫人才刚生产,这程郎君就赶去了。”

林苑苍白着脸坐在屋里,孩子正在稳婆手中哭泣,被锁在门外程郢正不耐烦地拍这门,朝她叫喊:“不要不识好歹,这是先前说好的,如今变卦,我……”

她低头估摸了一会儿时间,便将门栓抽去,开门和程郢对上。

程郢见着她衣衫单薄,因为产后虚弱腿还在发颤,就往后退了一步,冷笑出声,对稳婆招招手:“把孩子抱过来吧。”

这个时候林菀突然就扯出一个笑,说道:“程郢,你和你姐姐可真是恶心,你们全家都该去死。”

程郢脸色一变,顿时暴怒地骂了一句。

林菀听到了车马声,猝不及防跪了下去,抱着他的腿哭泣出声,声声都柔弱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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