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周攻玉看了她一眼,开口才发现嗓音干涩喑哑:“昨晚我备了烟火,你没看到,下次再为你准备,不要失约,好不好?”
小满的表情有些古怪,皱眉道:“我没有回宫,让你的心思白费,你不觉得生气吗?”
他摇了摇头,冰冷的手掌触到她温软的指尖。
有没有生气?约莫是有的,却只有那么一瞬,更多的还是难过,满腔都是酸涩,却又无可奈何。即便小满不愿回来,他又能如何。本来这一切都是他在强求,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将自己的心捧出去,硬塞到小满的手上,她若不愿要,想丢在地上踩两脚,那也是他自己的错。
小满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神情有些淡漠。
她昨晚本是极为恼怒,可一夜过后,心绪又平静了。周攻玉骗了她,也救了她的性命,以血化蛊本就是假的,他却每一次都真的割出伤口放血。
为了骗她能做到这个地步,连她都有些想不通,周攻玉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骗我,其实蛊已经解了,也不需要你的血”,小满顿了顿,接着说:“我确实是有些笨,如果不是遇到了从京外来的大夫,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被骗。我也怀疑过你说的是假话,去找京城的大夫问过几次,没想到你竟然能将所有大夫都收买,让我信以为真。”
周攻玉没想到这件事会露馅,神情有些慌张,拉住她的手,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小满,你先不要生气……”
“昨日韩二哥回来了。”
他突然沉默下去,忽然觉得一切话,在“韩二哥”三个字面前,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而接下来,小满又说:“我昨夜未归,不是因为韩二哥。只是因为你骗了我,有些生气罢了。可想了一夜,我今日一早便进宫来,就是为了想当面和你说清。你我二人若只有算计欺骗,那确实是折磨,你费尽心思留我在你身边,而我总要揣测你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两个人在一起,要真心真意,情投意合才好。可我们之间确实假心假意,你对我很好,无时无刻不在为我着想,可我担不起你的喜欢,也受不住你的恩情。”
她说得越多,周攻玉的心越是慌乱无措。“不是这样,你担得起,这世上只有你担得起。我知道不该骗你,只是……只是我没有办法,不知道该如何留住你,我只是喜欢你。我的情意从来不是假的,小满你……”
“可是太子殿下……”小满蹲在他面前,将发中簪着的玉簪抽出来递到他手上。“你让我觉得,喜欢也不过如此。”
玉簪是周攻玉送给她,却被她经由陵阳转送回去的那一支。后来又被周攻玉悄无声息地放进了她的妆奁,其实她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拆穿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偶尔还会取出来簪上。
小满说完后站起身,再不看他一眼,朝着殿外走去。
周攻玉攥紧手中玉簪,看着她转身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升起一种感觉,就好似他这次没有抓紧小满,往后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周攻玉追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又怕她厌恶,便改为扯住了她的袖子。
小满脚步停住,回身看他。
“小满……”
她走得那样决绝,毫不迟疑,也丝毫没有不舍,说走就走了。
周攻玉觉得自己如今的样子,实在是卑微低贱,比那些遭受丈夫变心,苦苦哀求挽回的女人还要可悲。
他曾经不屑那些人困顿于情爱,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痛哭流涕,失态不说,还十分没出息。
周攻玉突然就落了泪,扯着她的袖子不肯放。
“别走,不要走了。”
原来他才没出息,比他瞧不上的人还要十倍百倍的没出息。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嗓子干哑,像被石子卡住,酸疼得难受。只管抓紧了她的袖子,用力到指节泛白,好像一松手,她就再也不见了。
小满从未想过会看到周攻玉这副样子,没有半点太子该有的高傲矜贵。摆出如此卑微的姿态,近乎乞求地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什么犹豫地回答:“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说完后她去扯自己的袖子,奈何周攻玉抓得很紧,纵使眼眶都泛红了,还是不死心的坚持,被小满瞪了一眼,他又垂下头沉默。
小满正要掰开他的手指,忽然有什么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没什么热度,却好似滚烫无比,让她手指跟着一颤,动作忽然就停下了。
她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只好说:“你是太子,怎么还哭了?”
周攻玉大概也觉得很丢脸,垂着头没有理她的话,手上却将她的衣袖捏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韩二哥是没有小满,也能活得精彩的人,十分想得开。周攻玉比较偏执,离了小满活不成。
总而言之,男主是狗太子哦,不会还有人68章要我换男主把(狗头)
第69章
在这之前,小满是没想过周攻玉会作出这副模样的。
她又想起了常人形容周攻玉,尽是些温雅尊贵,举世无双这种词。可面对着眼前红着眼眶,低声下气地男子,她实在是难以将这些词与他联系起来。
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落泪,若要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那是假的。
可她还是要走。
“便是半分喜欢也没了吗?若是离开,没有不舍吗?”
小满迟疑了片刻,才说:“无论有没有,我都不想做太子妃。虽然我也不太清楚真心爱一人是怎样,但应该不是你这般,要用诓骗的无赖法子将人留下。可你是真的救了我,这件事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再强求了,本不必闹到这个地步。若今日你让我走,往后你还是攻玉哥哥,无论从前有什么,都一并算了。”
周攻玉手中紧紧扯住的衣袖,被一寸寸抽出,缓慢又决绝,如同钝刀伤人,疼得深刻。
“若我非要勉强呢?”
“那我应该也没什么办法吧,可能会不想再见你。”小满的语气听着还算淡然,并无多少伤心,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舍。
周攻玉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放下了手。
阿肆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连忙朝他赶过去,也只见到小满远去的背影。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小满姑娘怎么走了?”上一次见到周攻玉这样失魂落魄,还是两年前在雪地中的那一次。
往常的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何种情绪都要藏在心底,几乎成了一种本能,连在阿肆面前都鲜少露出脆弱的模样,这般失态实在是少见。
“我不能让她走……”周攻玉的声音轻若呓语,听上去虚弱又可怜。
阿肆心中不忍,忙问:“敢问殿下,究竟发生何事?”
周攻玉抬步想去追她,却不想身子晃了晃,忽然晕了过去,被一旁的阿肆稳稳扶住。
晨间寒凉,连宫墙都冷得惊人。
白芫遥遥跟在小满身后,眼看着她与越走越慢,片刻后扶着青墙蹲下了,肩膀微微的颤着。
小满的裙摆好似一朵鹅黄的花,开在冰冷高大的宫墙之下,成了这凛冽寒冬中唯一的一抹春色。
可如今,这点春色也要离开了。
小满回到江府时脸色不是很好,韩拾本想带着她和楼漪一同游玩京城,却被江若若说了一通,留下小满在房中歇息。白芫被周攻玉送给了小满,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只好跟着一起回来了。
一回到屋子,小满连发髻都没来得及拆,倒头就开始睡。
下人不好叫醒她,等到天色昏暗,该要用膳的时间,江若若去小满的房中将她叫醒,却发现她满面泪痕,像是做了噩梦。
小满睁开眼时,大概是有些睡懵了,乍一看到江若若还没反应过来,扭头看了眼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东宫了,眼前的人自然也不是周攻玉。
“怎么了?你今天进宫,到底和太子说了些什么?”
小满睫毛被泪水沾湿,一缕一缕的贴着,垂着头的样子像是做了错事,害怕被责罚的孩子。
“若若……我想离开京城了。”
江若若有些惊讶,问道:“怎么了?太子对你不好吗?”
小满往前挪了挪,环住江若若的腰,委屈地说:“我不敢喜欢他了……我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那里的人,连他都要骗我。”
她不可能永远不出东宫,就连皇后说她担不起太子妃的责任,也说的没有错。
就算空有喜欢,也是撑不下去的。有一日没了喜欢,她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说的是解蛊的事?”若若叹口气,拍了拍小满的背,安慰道:“这件事韩拾和我说了,虽然太子殿下骗你有错,可他也是真心喜爱你,旁人都羡慕不来。你晾他几日便好,哪能赌气说离开呢?”
小满渐渐松开了抱着若若的手,抬起脸看着她,问道:“你真的认为,我能做好太子妃吗?”
江若若被泪眼朦胧的小满盯着,一时间也无法说出让她和太子和好的话来。
韩拾喜欢小满,她是知道的,但隔了一个太子,她便无法撮合二人在一起,唯有盼着小满与太子在一起能开心。但到底开不开心,只有小满自己知道,适不适合也不能由旁人判定。
她与小满相识两年,也算了解她的性子。看着是个温温软软的小姑娘,内里却比谁都要坚韧,总是习惯用好的一面揣测旁人。
这样一个人成了太子妃,各种责任压在身上不说,还要时不时应付些阴谋阳谋,实在是太难为了她。且不说之前那段日子,仅仅住进东宫,就连带着太子被群臣批判许久。
“可是太子喜欢你啊……你真就舍得……”问了一半江若若又顿住了,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小满垂着头,沮丧地说:“不舍得也没办法……总不能什么都想要。他以前也这样选过,那个时候他不要我,现在又换我选了……”
“你是想回益州?”
小满点头,说道:“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像离经书院,若能在巴郡也办一个多好。益州还有许多我未曾去过的地方,听说南下到了扬州,风景也是极为好看,只是这些我只在书里看到过。我还未登过高山,看到河海,怎能就此被困在深宫一生……我想过了,等年底,你与平南王完婚后,我与义母他们一起回益州。”
江若若被她说愣了,虽然心中满是想不通,但也不能阻止小满这样想。
她知道从前小满是被拘在姜府十五年,对一切都好奇,什么都想要亲眼看到。可寻常女子,大都只想求得一个安稳,哪里会如她一般想这么多东西。
“你这就……决定了?”
“决定了,长痛不如短痛。回头看可以,但我不能往回走,以后的事情再说吧,总有一日他会遇到更好的女子,我也有自己的地方要去,只好辜负他的喜欢了。”
江若若无奈叹气:“此事我也不好多说,就看你们怎么给皇上和皇后娘娘交代了。”
夜里韩拾回来,问过了小满小满的想法,并未多说什么,只愿她无论做什么决定,要顺应自己的心才好。
然而并未等多久,第二日,宫里传话,让小满进宫。
进宫之前,她已经想过了皇后娘娘会对她说些什么。哪知皇后没有见她,只是让人先将她领到了东宫。
只是两日的时间,东宫的侍从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好似她是欺骗了周攻玉真心的坏人。
她才离开不久,便被皇后让人领着重新回来。
阿肆正在殿外候着,看到小满来了,脸色也称不上多好,语气冷硬地说:“殿下在房中谁也不见。”
听到他说周攻玉不肯见人,小满反而问:“那我可以走吗?”
“走?”阿肆一副被气到的表情。“你就不担心殿下吗?”
小满无语凝噎……
周攻玉这般冷静自持的一个人,难不成还能寻死,伤心难过也死不了人,她还要担心?
阿肆不耐道:“昨日殿下饮了许多酒,吐了好多血,连太医都被吓坏了……”
小满走后,周攻玉颓废得不成样子,将周身的侍从屏退,独自在殿中饮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夜里腹痛难忍,喝进去的酒水被吐了干净,最后呕出来的满是鲜血。
阿肆连夜去叫来太医,此事自然也被人传去了皇后那儿。
“那他现在如何了?要紧吗?”小满压下面上的惊慌,强装镇定地问道。
“要不要紧,姜小姐自己去问就是了。”
“可你不是说他谁也不肯见吗?”小满迟疑了一下。“我也不是大夫,你看好太子就好了,让我来又能怎样?”
“你怎么……”阿肆一句话还未说完,房中响起两声咳嗽。周攻玉的气息听着有些虚浮,从紧闭的房门中漏出来。
“让她走吧,不打紧。”
小满站在门外,眼睑低垂着,微光落在脸上,仍是不见多少暖意。
她听到周攻玉的声音,想开口,却觉得如鲠在喉,难以言语。
“小满。”
“嗯。”
从门中传出的话语,并不带埋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
还是原来的温雅平和,略显苦涩的轻笑一声后,他说:“叫我一声攻玉哥哥吧。”
“攻玉哥哥”,她嗓音微颤。“不要喝酒了。”
“好。”
“那我走啦。”
房中的人久久没有应声,终于还是无法亲口再说出一个“好”字。
她说以前的都算了。
算不了。
第70章
离开东宫后,小满以为自己这就能离开了,谁知皇后还是要见她。
无奈之下,只好去了御花园,陵阳正在那里陪着皇后喝茶。
一见到小满,她的脸色就黑了大半,将茶盏重重一放,瓷杯磕在石桌上的清脆声响,让小满的心脏不由地一颤。
“好一个姜小满。”
皇后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无才无德,太子妃这位置,你坐不得,自然有别人能坐。你又算什么东西,太子良善,给你恩宠那便是你的福分,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太子,处处为他添乱,让他遭受非议指责。”
小满认错地很积极,立刻就充满歉意地说:“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民女谨记娘娘教诲,以后不再缠着太子,为他徒增烦扰,我愿意离开皇宫。”
她想好好教训姜小满,但是有没想到她会这么老实的认错,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个理由罚她,毕竟是太子自己死心眼,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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