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妤蹙了蹙眉,最后什么也没想,直接躬身低头,将他的手指拉进,张开贝齿咬在了那根鱼刺上。
陆谏看见她的动作,胸口恍然间像是炸开了似的,但没有躲开。
他看着张妤低头,然后指腹触到了她的唇瓣,是温软又暖和的触感,带着她鼻息的温热,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像是提到了顶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浓重。
而后,有更温软的物体探下来,灼热又湿润的舌尖在触到他指腹的那一瞬,连心跳也停了,呼吸开始浓重起来。
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情绪,强烈又兴奋。
陆谏乌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更加宛如深不见底的墨,浓郁幽深到让人心惊。
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那指头上,带起一阵阵的酥麻,心头也像是被什么软绒绒的东西抚过似的,让他的意识都觉得飘忽。
陆谏觉得自己是不是病得太重了,才会有这种不真切的感觉,像是踩在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脚都离了地。
张妤的动作很快,咬出刺尖后就一口吐在了旁边,而后抬头看到了他比方才还红的脸。
这是病又重了?
“你这又怎么了?”蹙眉问的时候,十分自然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发觉他像是全身惊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没,没什么。”陆谏心神大乱,他开始不可控制的想起昨夜的梦,像是窥探见了什么,又像是在刻意压制什么。
他抬头十分迅速的看了眼盯着他的张妤,胸口跳的愈发厉害了。
这过分快速的跳动,就像是方才冲到心尖的那簇血,捣鼓着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不安分的乱窜,叫嚣着他的理智。
他慌乱,是对于这种陌生不能掌控的情绪的慌乱。
在这种慌乱下,他避开那人目光灼灼的眼神,胡乱寻了个话头:“你怎么会抓鱼的?”
张妤愣了一下,这句话挑起了她一些快忘了的往事。
见她神思飘走,陆谏心上松口气,眼神却飘向了方才被碰过的指腹。
忆起那温热的触感,心头就一跳,再不敢想。
在中进士前,张鸣成只是一个穷书生,那会住在咸阳城下,某个不知名的县里。她也过过苦日子,那时候她家别说是鱼了,便是肉沫都难得吃上一点,这些都是陆谏不知道的。
后来机缘巧合入了京城,虽不是个大官,但日子也比那会好上了许多,但她娘却因为那时候的劳累患上了重病。
“喂,你想什么呢?”
陆谏有些不开心她走神过久。
张妤回神了,放下了他的手,陆谏更不开心了。
他小心的摸了摸指腹,心烦意乱。
“没什么,我们该回去了。”她没心情将这些说给陆谏听,于是语气平淡的敷衍。
转头收拾起了方才的用具。
陆谏有些不开心她的冷淡,撇了撇嘴。
摩挲了下方才被碰过的地方,又好受了些。
第23章
当晚,这只鱼被炖成了汤,捧上了桌。
一碗没什么调味的鱼汤,被陆谏喝了个精光。
往日那么讲究的人,看来这几日真是饿坏了。
第三日,陆谏身上的烧终于消减下去了,虽然并未全部褪完,但是已经不妨碍赶路了。
张妤于是向妇人告别。
妇人见他们要走,还好心的让他们坐上了隔壁一户要进城拉草料的牛车。
陆谏当然是十分抗拒的,但在张妤死命拉扯下,还是坐在了铺满草垛的木板牛车上。
只是脸色黑的厉害,满脸的嫌恶。
张妤见他这样子倒觉得颇为有趣,怎么瞅都觉得像是哪家落了难的小少爷。
笑得陆谏本来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他昨晚睡的不怎么好,这两晚都梦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致使他都不太敢看张妤的眼睛。
方才张妤握他手的时候,他心也跳的厉害,掌心跟烧了火似的。
脑子里想的,全是她笑起时的样子。
眉眼微弯,像是那枝头上高挂的日头,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连带着耳边钻进来的笑声,都让他心里莫名其妙的,化成了一滩水。
四处荡漾。
从这里回京城的路程变得飞快,不过半柱香,便到了京城城门外。
张妤拉着别扭着脸的陆谏,向那个淳朴的农户道了谢。
入了城倒也巧,碰上了因着她俩失踪,在满城找他们的侍卫。
就这样,很快就被送到了长公主府。
张单的小胖脸在见到张妤时,一下子就扬了起来:“姐姐!”
张妤在见到张单的瞬间,就放开了一直抓着陆谏的手,向着张单大跨了几步,待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张单,捏了捏他的小胖脸:“你这几日怎么也不见瘦的。”
脸上是盛满的欢喜。
不同于往日的浅笑,她这会的笑宛若阴郁了几日的天空,突然扎破开一个口子,露出里头的阳光,而那光,只冲着那个圆脸小胖子照去。
陆谏方才的笑没了,他看了看自己被松开的手。
一帮小厮朝着他冲过来,耳边是言清痛哭流涕的话:“老天保运,世子您可终于回来了。”
他一眼也没看他,眼神穿过身边那些丫鬟小厮,只向着那人望去。
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那些人询问着他“哪里伤了”、“是不是饿了”的话,可他全像是听不见似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那人。
他看到她笑着牵起了小胖子的手,向府里走去,一眼都没回过头。
心尖突然一下子,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
就像是那日扎在手上的那根鱼刺。
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扎在手上的,怎么会一点点的疼进了心底。
他盯着指腹那个小小的红点,有些迷茫。
他用力的抠了抠,期望这种痛疼能盖过心里的那点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已经用了十足的力道,重的都能抠破指头了,但是他想起的,却还是那日那人嘴唇碰触时的感觉,如火烧一般,一想起便一阵心跳如鼓。
这股气息烧得他的气息都开始不对,他觉得体内有股暴戾的气息开始横行。
冲撞得他喉咙干涩,他想说什么,但是嗓子眼痒得厉害,让他忍不住俯身咳了咳嗽。
咳到像是要将这个肺咳出来似的,但是浑身仍旧难受得厉害,直到有水珠从眼角溅出,他愣住了。
这两日,因着长公主被刺杀,张妤和陆谏失踪这两件事,公主府和皇宫鸡飞狗跳了一阵。
那日的刺客刺杀并没有成功,而张妤和陆谏他们在落下山崖的当晚,长公主回府后就命人将安国寺整座山都搜了一遍。
但是最后碍于时辰过久,他们落下的悬崖又陡峭,山的范围也实在广,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因此长公主发了一通脾气,当晚便直接入宫,请旨派兵大肆搜山。
听说皇上知道这件事时,十分震怒,当即便调动了京城兵马,连夜派出了皇宫的侍卫与锦衣卫,一同搜山。
至于这两日都没找到俩人,想来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搜查周边的村户。
此一番兵荒马乱,搅的各处人马都不得安宁。
不过由此,有心人也怕是看出来了,这位陆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
怕是皇宫里那唯一的皇子,都比不上吧。
皇宫某处。
“太医呢?!太医!”一个长脸太监一脚踢在一个小太监身上,面色恼怒,“不是让你去叫人了吗,你怎么自个就敢回来了!”
小太监被踢的歪七扭八的,哆哆嗦嗦道:“荣公公饶命,饶命!”
长脸太监十分生气:“就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你还敢说饶命?!”
小太监掩着哭腔道:“荣公公饶命,小的真的去请了,可是太医院的太医们今不知怎么回事,全都不在太医院里。”
长脸太监忍住想一脚踢死这小奴才的心:“你没跟那帮人说是殿下派你去的吗?!殿下身子不好,每日都要喝药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耽搁了,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贱命了!”
小太监佝偻着身子:“奴才当然说了,只是——”
小太监哆嗦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被那一眼一瞪,立刻磕了下去:“只是太医院那帮人说,现今太医里的人都被派去给公主府的陆世子瞧病了,实在空不出人手来,说是让殿下等……等到明日……”
长脸太监一听,面色更是吃了什么似的,难看到要死:“敢让殿下等!那帮奴才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还敢让殿下等!”
一转眼看到偷偷瞧他的小太监,心里气,脚上的力道就轻不了了:“你这没用的废物,太医不来你不会想办法吗?!踢死你算了!”
小太监被踢的哇哇大叫,想躲也不敢躲,整个人蜷缩在一处,声息越来越低,直到殿内传出咳嗽声:“长荣,住手。”
殿门里走出一个身披薄绒的年轻男子。
他面色瘦削苍白,唇色比脸色更白。
整个人像是被外裳给提起来似的,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这事全然怪不到他头上。”
男子一说话,小太监就感激的拼命磕头:“谢大皇子,谢大皇子。”
不想,小太监“大皇子”这个称呼,让年轻男子心头闪过一丝不悦,脸上的浅笑差点没挂住:“怎么说都是一条命,带他下去治治吧。”
侍卫来将小太监带下去,小太监十分感激磕了好几个响头。
“殿下,那奴才您怎么就这么轻易的饶了他?!”
瘦削的男子并没有看他,目光不知散在何处,浅笑:“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长荣弓着腰,走上前去搀扶着男子进殿门:“屋外冷,殿下您可不能再受寒了。”
进屋后,有侍女上前为他披了件外套。
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侍女慌乱的跪下,但最后被他温柔的扶了起来,侍女红着脸退下了,只觉得大皇子真是天下最亲善的主子了。
长荣扶他在房里坐下。
“要奴才说,就该罚罚那小奴才,没用的东西,连个太医都请不过来。”
男子低眉敛目,神色隐在光影里,有些模糊不清:“方才不是说了吗,那些太医可都在忙着医治公主府那位,哪有空搭理我这不讨人喜欢的病秧子。”
长荣一听,不知为何,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殿下,您说什么呢,那位再怎么比,还能跟殿下您比不成?就算是现今皇上再喜欢他,可他顶多就是一小——”
长荣伸了个小指头:“一小毛孩,哪能跟殿下您比,这天下,可早晚都是殿下您的。”
长荣马屁拍完,男子抬头轻撇了眼他,哼了一声,面目倒是温柔:“可到底,比我这孤家寡人强上些许啊。”
长荣满脸愤懑:“殿下,您怎么会是孤家寡人,您还有皇后娘娘呢!”
年轻男子的脸上那抹温柔消失不见,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此刻房中无旁人,男子阴霾的神色未再遮掩,冷笑两声:“她?”
“哼,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做事还这般不干净,这会怕是自顾不暇了吧。”一双眸子里,满是狠厉。
长荣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年轻男子也没真需要他懂。他动手脱下了外套,冷着眉用外套反复擦拭着手背上的一处肌肤:“那个小太监,小心处理了吧,记住,别留下痕迹。”
淡定的仿若在说一件不值当的小事。
“还有这件,一并烧了吧。”
外套滑落,被他嫌恶的踩在脚底。
“都是群低贱的玩意。”
“跟公主府那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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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看着颤颤巍巍给他把脉的太医,陆谏有些不耐烦:“还没好?”
他风寒不重,也差不多快好了,可这群太医却硬是给他看了大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得了多重的病呢。
旁边,一个花白着胡子的老太医哆哆嗦嗦的跪下:“世子您只是轻微感染风寒,现下瞧着也差不多大好了,想必下臣只需再给您配几幅强身健体的药就行了。”
太医院里都知道这位小主子的脾气不好,所以一听到圣旨要给这位主看病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头大。
陆谏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招呼屋里一大帮太医赶快出去。
这一帮窸窸窣窣的出去了,最后只剩老太医要跨门槛时,被陆谏拦了下来:“你,站住。”
老太医雪白的胡子也一抖,不知道哪惹这位爷了,哭丧着脸:“世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陆谏略微有些烦躁的道:“你们太医院里还有没有雪肌膏了?”
老太医一听不是发脾气,心松口气,但眼露困惑。
这雪肌膏是东裕国上供的,因为所需药材极其苛刻,所以一年也没有几瓶,有的也都供给后宫了。
不过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雪肌膏是治伤疤的,有其“雪肤白肌”的疗效,他奇怪的是,世子这得的是风寒,怎么突然问起这外伤药了,难不成身上也伤着了?
他不敢马虎大意:“世子您可是哪有伤了,可否给小人瞧瞧?”
陆谏本来心里就有些别扭,听这老太医还要东问西问的,语气更加不善:“你废什么话呀,小爷问的是你有没有!”
老太医委屈道:“东裕今年上供了六瓶,有两瓶分别被皇上赏给了户部侍郎和珍妃娘娘,还有一瓶被皇后要去了,所以暂时太医院还剩下两瓶。”
老太医这会反应过来了,世子这药怕不是自己要用。
“世子这药是送给谁呢?可否与下臣说说,若是行的话下臣可帮着去看看,如此也好对症下药……”
却不想陆谏在听到“送给谁”这几个字时,就像是踩着尾巴似的,瞬时炸了毛:“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事你别管了,今个你只需将那药全给小爷全拿过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