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秀儿的脸色发白。
边上的叶路生还算平静,只眼神愤恨的扫视了一遍那几个世家子,而后对着岳秀儿道:“秀儿我说了,没用的,所以你快回去吧。”
说完话,叶路生迈开步子向着铁牢笼走去,离铁笼还有一步距离时,身后是岳秀儿颤巍巍的话:“我答应你。”
叶路生十分不可置信,急忙回头,对着她道:“岳秀儿你在说什么!你若是这般我怎么对得起你爹!你给我回去!”
一直保持冷静的人,此刻有几分失了风度。
岳秀儿却看着他,只抿着唇哭:“路生哥,我不能看着你去死!”
转身对着那流里流气的李子俞道:“我答应你,所以你快让他们放了路生哥!”
李子俞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推开了怀里的侍女,正要向着岳秀儿走去。
张妤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所有人都已经转过身望着她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喊了句:“等一下。”
不同于一脸看好戏状态的毕剔,陆谏蹙了眉。
李子俞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但看她坐在陆谏边上,对张妤也十分客气:“这位姑娘,可是有何事?”
张妤看了眼牢笼前面色气愤的叶路生,而后对着江小宝道:“此人与我相熟,只是不知为何得罪了江公子?”
“哈哈,子瑜啊,这姑娘是跟你抢人来了!”
“姑娘有胆量,虎口夺食呀,子瑜兄,看来这小娘子你是要不到咯!”
四下里,世家子不光看热闹,还煽风点火的,点的李子俞胸口有气,到嘴的鸭子,他怎么舍得飞了。
江小宝这会心里也懊恼的很。
原本他计划的好,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李子俞,这会呢,又出来个让他为难的。
他抬头看了眼李子俞,被他警告了番,郁闷道:“得罪倒没有,只是他们欠了我几千两银子罢了。”
江小宝说完,岳秀儿急忙道:“姑娘,并不是这样的,原先我和路生哥他们两家只是欠着他几十两罢了,后头他们又是送东西,又说帮忙什么的,原先也没说要钱,后头却突然开口说是我们欠他们江家的,虽然我们是租了他们几间屋子,但那远远不会是几千两呀!”
岳秀儿见张妤出来,就像是见着了救星似的,一股脑子将事情都抖了出来。
上头的毕剔听见了,呵声一笑:“江小宝,没想到你这心还挺黑呀!”
江小宝只得赔笑,心里暗自恼死了自己这注意,现下好了,人没捞着不说,里外还不是人。
这边李子俞得意了,因着顾忌着她旁边的陆世子和毕剔,还算客气:“姑娘,这几千两银子你是打算自己出?”
叶路生倒还好,岳秀儿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就等她开口的样子。
只是这几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她想帮忙,可也拿不出啊。
张妤回头看了眼毕剔,盯着他腰间。毕剔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摇头:“姐姐你可别看我,我可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他看好戏还来不及呢。
说着,就错开了张妤的眼神,直嚷嚷着今日天真热,让旁边的曼娘给他倒杯酒。
张妤这会也知道毕剔指望不上了,而这里头她认识的,只剩另一个了。
李子俞见她面色犹豫,知道她拿不出来这笔银子,挑了挑眉哼声:“我说小娘子,你还是求求我吧,你若是求我了,这银子本公子就出了!”
岳秀儿本希冀的眼神,这会也黯淡了。
唯有叶路生尚算好,还告诫岳秀儿回去:“秀儿,你听我的话,现在就回去,再且绝对不可如之前那般,胡言乱语。不然的话,便是我活着出来了,也不会感激你的!”
岳秀儿听他这话,又开始哭起来了。
叶路生未再看她,转头对着张妤弓手施了一礼:“多谢姑娘,只是这事是叶某的命,叶某自会担着。”
叶路生跟张妤道谢完,又对着江小宝道:“江小宝,你之前答应我,不管我能不能从牢笼里出来,不光我与你府上的债务相清,便是秀儿一家,你也不再为难她们,你还应不应数!”
江小宝愣了一下,而后看了眼李子俞,道:“自然。”
叶路生笑了笑,那笑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莫名的让张妤纠了心,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张妤叹了口气,最后冲着陆谏问道:“世子可否借我些银钱?”
陆谏从方才开始面色就不好,这会见张妤问他,想到毕剔的话,眼神都沉了几分,“你为什么帮他?”
陆谏的话说的不重,下头那些人听不见,只李子俞皱了皱眉,瞧那女子与陆世子亲近,让他有多了几分斟酌之意。
张妤觉得这事有些复杂,也不好跟陆谏细细解释,况且她现下也不是十分确定。但想到自己现在有求于人,只得低了三分气:“只是有些缘分罢了。”
陆谏一直不开口,张妤却有些心急。
那牢笼里的熊虽然被喂了药,但不过片刻便会醒来的,到时候怕是叶路生再冷静又怎么样,人怎么能跟熊斗。
张妤面色紧张,此刻也顾不得其他的,转头对着陆谏求道:“世子,算我求您,行吗?”
张妤却不知道,自己这话在陆谏心底,宛如惊涛骇浪般,砸的他胸口发闷,耳边也嗡嗡的,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陆谏从来没有想过,张妤竟然会为了一个男子,求他。
这个认知让他手中的酒杯不由得捏紧了,白皙的手腕上,隐隐青筋暴动。
第35章
“你为了他求我?”
每个字从陆世子的口中念出,都像是从牙尖上咬出来的一样,他看着张妤,眼底浓郁的望不到底。
张妤并没有看他。
她听着他的话,总觉得他是在故意给她难堪。但想着现下自己只得求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还好的是,众人都将视线放在了要进笼子的叶路生身上,就连离他们最近的毕剔也没太注意他们说了什么。
张妤扫视了眼将要进笼子的叶路生,攥了攥手,平静道:“是的。”
“哗啦”一声,陆谏站了起来。
与之而起的,是他面前的桌席被一脚踢翻的动静。
“这种粗劣之色,你竟也看得上!”
酒桌上的杯茶砸在地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砸的其间众人噤若寒蝉。
而后,陆谏面色铁青,大挎着步子走下了台阶,直至走出整个船舫大厅。
陆谏这一番动作,惹得厅中众人躁动起来,就连看热闹的心都没了。
毕剔这会也顾不得跟曼娘打趣,皱眉问张妤:“世子方才那话,是跟我说的?”
比起众人来说,张妤算是最淡然的,此刻抿了口茶才回道:“是啊,世子说,银子让你给我。”
毕剔满脸不可置信。
张妤将叶路生他们带出来时,并未费多大的功夫。
因着陆谏方才那一闹,闹得剩下人那些世家子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其后江小宝更是白了脸,急慌慌的就跟着出去找陆谏了。
于是她只报了毕剔的名字,让小厮把账在他名下,便领着叶路生和岳秀儿出来了。
离开前,张妤觉得有道视线十分瞩目,顺眼望去,却是方才那李子俞冲着她笑,眼神有几分兴味。
就像是被条毒蛇盯上的感觉,张妤极为不舒适,赶忙领着他们,上船了。
江面的风有些大,张妤刚走出去,夜晚江风就引得她打了个寒颤。
外边不比里边暖,她穿的不多,所以有些冷,不过这冷恰好也恰好让心思定定,好好想一些事,比如陆谏突如其来的火气。
之前她觉得陆谏是故意为难,但这会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若是故意为难,不应就好了,何必闹这么一出。
只是说他有意帮她,也不太像,哪有帮人发这么大火气的。
想想她跟陆谏这几年的关系,好像也看不出他会帮她的可能,这么一想,张妤觉得自己脑子更疼了。
“姑娘。”叶路生是跟在张妤身后出来的。
方才张妤将他和岳秀儿领走后,就带着他们上了她的船。
叶路生穿着那身白色的衣袍,此刻迎着江风,吹得他素净的衣袍翻飞,白色的袍角像是层层的卷浪,他发上简单挽着的两条白布更像是浪花了。
朝着张妤拱手作揖,清秀的眉目中满是感激之情:“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张妤却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
此刻离得近,张妤更觉这书生的声音与记忆里的越来越像。
直盯的叶路生脸色不自然起来,她才撇开视线。
叶路生也松了口气。
“也不算什么大事,路公子不必多礼。”张妤这会心底确认了七八分。
她说完,叶路生便笑了。
说来这还是张妤到现在第一次见这书生笑。
虽然他一直给人一股温良书生的印象,但还是笑起时让人倍觉亲近,似有春风拂面的感觉。
“姑娘说笑了,鄙人不才,名路生,唯叶姓。”
张妤闹了个难堪,尴尬的解释道:“方才我听那秀儿姑娘称呼……便以为你……”
叶路生是个天生就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性子,适时道:“姑娘若是想称我为路公子,鄙人荣幸之至。”
说完,握拳轻笑,清隽的眉眼在湖光下,宛如搅了夜色。
张妤也笑,方才的尴尬尽释。
只觉得只有此人,想必才会让前世的自己,感觉到那抹温柔吧。
“叶公子不必多谢我,方才之事,若是旁人见得,想必也会阻止。”江边的风吹得张妤缩了缩身子。
一直看着她的叶路生注意到了,皱了皱眉道:“夜里风凉,姑娘是否要回船内?”
张妤摇了摇头,叶路生倒未再劝她,只是自然的站到了她的身前,挡了一半的江风,引得张妤感激道谢。
叶路生摇头:“方才之事,怎会是小事,姑娘不用谦虚,此次之事,我自记在心底,若是姑娘往后有何需要的……”
他说到一半,又顿了下来,神色有些黯淡,想到现在自己这一穷二白的,哪有什么能力许给人家。
张妤倒未多想,及时转了话头:“叶公子为何会答应那江小宝这般无理的事?”
这事张妤是知道一些的,就是方才岳秀儿说的。但这会俩人独处,她也只得找了这个事来避免气氛沉默。
“江家是京城的大户,手里有众多商铺房屋。我们是前几个月刚搬来京城的,临时找了个赁居,正巧是江家的产业。本来这事钱货两清,也无甚复杂的,坏就坏在,那日交银两的是秀儿。”
叶路生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耐心,就这般随意的将这些事将了出来,明明面前的女子只是今日一面之缘,也许——
他盯着波光的湖面继续道:“那日秀儿娘有事走不开,便让秀儿前去付了银子,不想被江小宝看上了,由此产生了之后的这些事。”
张妤点了点头,更明了了些:“所以,你便答应了他,与那黑熊斗一场?”
叶路生看了看她,笑道:“上次我无意中撞见他调戏秀儿,便出手帮她脱了困,没想到之后江小宝就怀恨在心,生生想了各种法子,造了我们欠他江府众多银子来的事。我那会还想着去京兆司告他,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京兆司嫌我是个白身,连衙门都没让我进去。”
叶路生说这些话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愤怒了,不过言语间还是难掩怨气:“这次便是江小宝让我去牢笼里与那熊打斗,他答应我,若是我进去了,不论生死,之后不光会免了我家租金,就连秀儿她们母女,也不会再为难。”
张妤看着他,难得好奇:“你就不怕进去了出不来,那江小宝之后又反悔了?”
叶路生这次没有看她:“我出不来的话怕也是死了,生前事管的够多了,谁还管死后的事。再者,我也没别的路可选不是?”
像他们这般,没有退路的,就算是死,也只得往前冲了。
张妤默了,她实在没想到,这叶路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来真是被那些个肮脏事给伤着了。
“叶公子为了秀儿姑娘做的这些,实在是让人动容。”张妤转眼看了眼躲在栏杆那,偷偷望着她们,不敢过来的岳秀儿。
叶路生赶忙摇头:“姑娘别误会了,也别污了秀儿的名声,秀儿从来只是我的妹妹,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栏杆后的影子晃了晃,而后慢慢的消失。
张妤有些懊恼,方才不该多说的,这般无意中,倒好似伤了人。
随后有些兴致阑珊,她便跟说要回船内,叶路生跟着她一道进去了。
上了岸,马车旁张单已经站着了。
他看到张妤身边多了两个人,一脸惊愕。
张妤简单的跟他解释了一番,只说是自己随手救下的他们。
而后,张妤又主动提出了送他们回去。
到得住所时,张妤才知叶路生说的都是轻的。
他们那房子哪能说是房子,简单来说就是各十几户的住在一起,便是哪家有些味道都闻得清清楚楚。
马车停下后,岳秀儿先下了马车。
她脸色有些差,下马时连谢字都未跟张妤道便走了。
叶路生倒是替岳秀儿跟她道了谢,之后下马前,被张妤拦住了。
“公子若是往后想出仕,小女倒有些意见,望公子思量思量。当朝的章大人现今乃通政司参议,为人正直,最厌公私不分,公子有意的话,可投他府下。”
叶路生眉头轻皱,有些困惑,张妤却点到为止,放下了帘子,让车夫赶马回去了。
章延成,现今瞧着还是京城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可是张妤知道,在之后,他可是当朝有名的丞相,便是那会权势滔天的长公主,都不太敢轻易得罪他。
张妤回院子的时候,陆谏正在院子里给阿八喂食。
他脸色阴沉,扔个食都跟个投毒似的。
阿八却吃的欢,腮帮子鼓的满满的,一脸凶相的狗脸难得露出几分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