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陆谏抬了抬眉,摸了摸阿八。阿八轻轻的呜咽,这会吞回了尖牙,黑黝黝的黑狗蹭了蹭他的裤脚。
陆谏轻笑出声,眼底却没什么情绪:“那照表兄这般说,我该怎么办?”
有几分嘲讽的语气,可惜顾经知这会只瞧着阿八,没听出来。
顾经知还以为他这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哼了哼,拿出了几分长辈的模样,装模作样道:“要我说,单表弟你就将这狗交给表兄,表兄自会替你教训好它。”
“教训?怎么教训?”
顾经知看了一眼阿八,咬牙道:“像这种犯上的畜生,就应该好好教它些规矩,以免往后得罪了贵人不说,还连累表弟你。让我说,就应该先饿他几顿,再拔了它的牙,砍了它的四肢,也好让旁的下人看看,不守规矩的下场。”
说这话时,顾经知还恶狠狠的环顾了下四周,想来是还没忘记自己方才狼狈时,这府里侍卫默不作声的态度。
让它往后别看见什么人,抬嘴往上咬。
“听表兄这么一说,真是茅塞顿开啊。”陆谏嘴角的笑,就像是钩子似的,“方才我还想着该怎么处置,这会倒是不需废脑子了,还真多谢表兄这法子了。”
顾经知一听,得意道:“哪里哪里,既如此,那单表弟就……”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陆谏脸上的笑完全收了。
几个侍卫半刻都没犹豫,立刻便上前擒住了顾经知,一脚踢在他膝盖上,直接让他磕头点地。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顾经知发怒道,“单表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谏面无表情的走到顾经知边上,皮靴的脚尖勾起了他的下颚,这才使得顾经知抬了头。
“没什么,只是在照表兄说的做呀。”
顾经知一脸迷茫。
“表兄方才不是说,像这种犯上的畜生,就应该好好教教他规矩嘛,我这不可不就是在照表兄说的做。”陆谏好心提醒道。
顾经知被他勾的难受,费力的挪了挪,然压着他的侍卫手劲大的厉害,硬是没让他挪动分毫:“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单表弟,表兄说的是那畜生!”
顾经知这会已经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但他不知哪出了差错。
陆谏看着他,眼睛眨都没眨:“是啊,可不就是那畜生嘛。”
他用脚尖轻点他的脸面,鞋底剐蹭在他的肩上,眸色转深:“像这种目无尊卑,出言不逊的,给本世子将他的牙都给拔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训练极好,这会几人脸色都未变一下,冷冰冰的应声:“是,世子。”
顾经知在听见那声“世子”时,却吓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颤巍巍地道:“你是世子陆谏?”
他的脸面被鞋底的混泥土沾着,有混着阿八的口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陆谏弯了腰,盯着他的眼睛,阴恻恻道:“对了,我还忘了说一件事。”
“这年头,能让我称呼表兄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宫里头那一个,却不知表兄你是我舅舅哪日出的呀?”
陆谏是当今长公主所处,而能然他称为舅舅的,想必只有宫里的……皇上?!
这一想,顾经知就觉得骨头都在发软,他脸色煞白,三魂丢了七魄,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谏却没再看他了,站起了身,“直称本世子名讳,诋毁皇室声名,罪加一等。”
侍卫这会已经不知从哪拿了个虎钳,眼看着就要往他嘴里塞。
顾经知这会终于喊出了声,头皮抵着地面磕头求饶:“世子!世子饶命!世子小人真的错了,小人方才是认错人了,错将您当成了小人的表弟,还请您饶恕小人莽撞无知,世子饶命!”
陆谏冷笑了两声,牵着阿八进了凉亭,旁边言清赶忙将石头擦拭干净,他坐下:“现下嚎这般厉害,可我瞧你方才不是挺得意的嘛。”
顾经知此刻心底悔的什么似的,直骂自己:“世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明珠,才会将世子这般尊贵的人认错,还请世子您原谅小的,若是知道是世子您的话,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啊!”
他砰砰了磕头,这会也顾不得破不破皮了。
陆谏这般没理他。
他盯着桌上的食盒,发了呆,那里头的几张纸条清清楚楚的摆在里头。
言清这会接话接的快:“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世子不是说了,快把他牙都给拔了,这般聒聒噪噪,说话没轻没重,胡言乱语,目无尊卑的,就该好好的教训教训,知道知道,什么才是规矩。”
侍卫按住了顾经知的头,将虎钳伸进了顾经知的口中,这下,他不要说脸色白了,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与悔意。
拼命扭头去看凉亭里的陆谏,希望他说些什么话。
“等等!”
张妤跑的有些急,这会到了,直气喘吁吁的。
看着被趴在地上的顾经知,还好胳膊好腿的,才松了口气。
“世子,咱们谈谈。”张妤看着凉亭里的人。
顾经知这会看到张妤出现,就跟见了活菩萨一样,双眼放光,因为被虎钳封住了嘴,于是这会只能张牙舞爪的挥着四肢,可惜他四肢也被压制住,于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可怜的软体动物。
言清看了眼陆世子。
这会他低着头,言清看不清世子的情绪,只是觉得不大对头。
其实从昨日他就觉得世子不太对劲了,但这下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谈,谈什么?”陆谏的声音平静无波,听着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
张妤这会已经平息好了气,向着凉亭走去,“自然是当下的这事了。”
若不是方才下人及时通报,她来的早,怕是顾经知这会半条命都得去了。
说实话,顾经知死了,她自然最开心,但当然,不在现下。
先不说张鸣成待会就要来,就说顾经知真的死了,怕是得连累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更的有点少了。
第41章
张妤抬步走近凉亭,言清十分有眼力见的冲她拱了拱手,而后退出了凉亭,在台阶下垂手等着。
一时间,凉亭里除了蹲在石凳边的阿八,只剩下张妤与陆谏。
陆谏一直没抬头看张妤,就算这会她坐下,与他只隔着一张石桌,他也没任何反应。一双眼盯在食盒上,好像那才是件十分惹人好奇的玩意。
张妤也跟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但瞧来瞧去,也没看出什么值得稀罕的地方。她搞不清楚他想什么,也就撇开了眼。
“方才是表哥无礼了,本理应受罚,只是这惩罚实在是过的了些,还请世子您酌情思虑下,可否轻些?”
这事,方才盯梢的下人已经跟她简略说过一遍。
虽然她听着十分解气,但陆谏的手段实在过于狠辣了些,尤其是现下,若是她不出来,之后传到张鸣成那,她不好交代。
陆谏却不觉得她这是场面上的话。
他只知道,自己胸口此刻拱了一把火在烧,而始作俑者,还在作祟。
陆谏推开了食盒,捏住了里头细长的纸条,轻轻念了起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他嗓音低沉,咬字清晰,此刻默念这首情诗,竟给张妤一种诡异的错觉,好似他真是十分动情。
不过张妤不知道,他手上的力道过重,差点将纸条捏破了,直到最后一个字吐出:“慕卿卿。”
张妤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这会还有心情念诗。不过陆谏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得她自己将话引了回去:“世子,关于表哥……”
“你喜欢?”陆谏两指间,夹着纸条。
他没有看她,只轻轻抚着纸条上的字,眉眼低垂,一时让张妤闹不清楚,他是在说这首诗还是其他的什么。
待她想问的时候,他却又极为惨淡的笑了笑:“算了。”
一点一点将纸条捏得粉碎,只有这样,却不能平息那横冲直撞的暴戾。
抬头,双眼尽是阴沉狠厉:“所以,你在替他求情?”
张妤离他极近,近到他可以看到她白皙光洁的脖颈,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沿着脖颈滑到了她的领间,而后又被自己硬生生的拉扯回来,望进那双蹙眉含惑的美眸。
他此刻,产生了一种十分疯狂的想法。
他希望,让她那双眼里只能看到他自己,若是有任何出现在她眼底的东西,他都恨不得将它毁灭。
这般疯狂的念头生生不息,叫嚣着他的理智。
然而疯狂,往往源自于求而不得。
就像这一刻,张妤立刻便蹙眉转开了陆谏的视线,往顾经知那处看去。
因为张妤的出现,侍卫已经停了手,但仍旧将他擒住,虎钳牢牢的固定在顾经知口中。侍卫们在等待陆谏的下一步吩咐。
而顾经知呢,一双眼睛求救的盯着张妤,完全不再有分毫气势,都忘了自己狼狈样子。
“这是第二次了。”陆谏自顾自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十分令人感伤的事,“你因为旁人求我,是第二次了。”
张妤蹙了蹙眉,有心想解释一下,这次她还真不是心甘情愿的。面子已经做到,至于其它,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世子恐怕误会了,方才是表哥失礼在先,若是世子实在心中气愤难消的话,我也无能为力,此番我也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说着看了眼顾经知,一脸愁眉不展,还真像是束手无策的样子,让顾经知慌的扭动着身子呜呜大叫,可连半句话都出不了口。
张妤看着他,捏起了帕子,抹着不存在的泪:“表哥,你说你怎会如此莽撞,阿妤不过拿瓶药的功夫,你说你怎么就得罪了世子了呢。”
陆谏早就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伤心,可仍旧还是受不了。
他想到方才张妤对着顾经知笑的时候。
他离得远,只看到顾经知亲昵的递给她点心,而她含笑接过,场面柔美得生生让他扯断了一把柳枝。
他又想到了那首诗,缠绵婉转。
方才,他们就是在这凉亭里一起念的吧。
陆谏忽然间站了起来,步伐迅速的出了凉亭。
张妤以为他这是要走了,正想松一口气,没想到的是,他直直的下了台阶,走到了顾经知身边,然后踩在了那把虎钳上,用脚用力一掰。
众人正吃惊时,虎钳已经撬开了顾经知的牙。
有血沿着顾经知的嘴角流了下来。
“啊——”
哀嚎声响了起来,连同张妤都忘了捂帕子,站起了身,呆愣住了。
陆谏踢开了虎钳,忍住不适,厌恶道:“捂好你的嘴,别让血流出来了,若是让我瞧见一点,小心你的狗命。”
顾经知慌乱无措的急忙用手去捂,见不够还塞上的自己的衣袖,急急点头。
他面色痛苦,想来方才那一下力道不轻。
“记住,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并没有多唬人的字眼,可镇痛中的顾经知瞪着他,害怕的直缩身子,面色如纸般苍白惊慌。
张鸣成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面,吓的腾一下就跪了下去,替顾经知求饶:“世子息怒,顾侄儿错了,还请您大人有大谅,千万原谅他的莽撞无知。他刚来京城,还不懂规矩,但平日是个最知礼数的,今日将世子认错了,定也不是真心的,还请世子饶其一命!”
陆谏这会不再看顾经知,但也没有理张鸣成,一双眼睛只盯着凉亭里的张妤:“错?你知道他错在哪了?”
张鸣成点头:“知道知道,这事下人与我说了,说是顾侄儿认错了您,错在不该在世子面前口无遮拦,当然更错在他有眼无珠,竟没看出世子您这般尊贵的人。”
陆谏没点头也没摇头,薄唇清淡道:“他最不该的,是来京城。”
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此刻的顾经知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疼痛还是促使他呜咽出声,整个场面,唯有他的声调格外响亮,也格外听着渗人。
“记得,往后你若是再敢来长公主府,我见一次,就拔你一颗牙。”
之后陆谏再未多说一句,抬了步子从顾经知的身上跨过去,在路过张妤,稍顿了下,但也仅仅只是片刻。
言清磨磨蹭蹭的,叹着气跟着追上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张鸣成赶忙招呼了自己带来的两个小人,将顾经知扶起来。
这会顾经知嘴里都是血,连带着他污秽的脸,十分难看,与张鸣成的脸色有的一比。
他让下人将顾经知扶下去,对着张妤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经知怎么会得罪陆世子的?!”
张妤这会没什么心情应付张鸣成:“什么事?您方才自己不是说了嘛,还问我,不就是刚才您看见的事,还能有什么。”
今日见顾经知本就糟心,这会又发生了这件事,更没什么心情。
她这般不轻不重的话,让张鸣成有些窝气,“你这说的什么话呢,经知都这般了,你还说风凉话!”
瞧这说话的语气,跟顾经知才是他儿子似的。
现下看他一脸血,倒觉得痛快:“您放心,死不了,掉颗牙的事罢了。”
说完转身走了,留下瞅着她背影的张鸣成一脸懵。
近些年张妤脾气太好了,他都快忘了之前她性子不好的事。
张妤这会不光心情不佳,连心思也乱的很,所以没顾得上张鸣成怎么想的。
直到现在,她脑子想的,还是方才陆谏离开时的眼神,心头不安生。
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安的感觉了。
这种不安,让她总觉得事情不止如此简单。
张妤有些心烦的回了院子。
到房间的时候,发现陈嬷嬷正在给她收拾屋子。
这几年陈嬷嬷身子不好,张妤特意让她多休息,平日里的事也不许她多干了,大有颐养天年的意思。
但陈嬷嬷是个闲不住的,总是时不时的,帮着给她收拾屋子。
不过今日,倒是让张妤分了些心神:“嬷嬷,不是说了不让您动了嘛,您怎么还干着活呀!”
陈嬷嬷知道张妤这话听着是责备,但其实是关心,笑起:“姑娘也知道,奴婢呀,就是个闲不住的,再说采禾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奴婢不放心,你瞧,这锦缎还是给姑娘您放错了。”
采禾正站在一旁,听着这话,跺了跺脚道:“嬷嬷,您这可不能怪我,这房间里头是欣儿在收拾的,可不关我的事!”
陈嬷嬷瞪了她一眼:“还有脸说这推诿话,你是姑娘身边最得脸的,下头人犯了错,可不就是你的错。”
采禾说不过,嘟了嘟嘴。
陈嬷嬷看她样子,又跟着念了两句她犯的错,说的采禾气呼呼的转了身跟张妤说,自己下去给她准备晚膳了。
“你看,这还赌上气了,要我说,就是姑娘您平日里给她惯的。”陈嬷嬷瞪着采禾的背影,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