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距离,这会因为他的动作,张妤甚至些微感觉到了莫名的压迫感,那是男子比女子天生具有威胁的压迫感。
耳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清酒的味道,弥漫在鼻尖,像是要将人灌醉了。
这些使得张妤心头莫名有些慌乱,她像是这会才发现,当年那个孩子不过她肩高的小孩已经长大了,长成了如此这般具有攻击性的少年。
甚至她不敢如此近距离的抬头去看那张比幼年时更灼目的脸,她察觉到这会自己心思有些乱了,这让张妤产生一丝戒备。
她往后退了半步,平息自己的气息。
“世子今日想必是喝多了,还是先回院子醒酒吧。”张妤低垂着头。
然后刚才那半步,像是刺痛了陆谏的眼睛。
他攥紧了手,直起了腰,一脚踢开了方才的毛球,嘴上道:“多谢阿姐关心,只是今日瞧阿姐这般欢喜,我心中实在不快,就多饮了几杯罢了。不过阿姐别欢喜的太早,我心中不快,也定不会让阿姐所愿的。”
阿八狂奔着叼回了陆谏踢走的毛球,噗嗤噗嗤的跑回来了。
嘴里咬着球的阿八用球顶着陆谏攥紧的手,似是要让他再扔一次。
陆谏抬了手,却不是去拿阿八手嘴里的球,而是动手拔下了张妤头上那根碍眼的簪子:“这东西,看着碍眼,我就替阿姐先收着了。”
说完气冲冲的回了院子,只留下原地还叼着毛球的阿八,摇着尾巴。待阿八看了一眼只剩自己和张妤在外头时,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跟着跑进了院子。
张妤松了口气。
她倒没怎么生气,那簪子是顾经知的,刚才她一直忘了摘,这会被陆谏拿去也好,不然等会她也是要扔的。
只是刚才自己的不对劲惹她心烦,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由于陆谏那张脸太招惑的缘故,想必随便哪个姑娘处于她之前的状况,都稳不住心神的。
回院子后的张妤,心思已经定了不少。
忆起陆谏的话,又招了采禾过来问话:“之前吩咐你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采禾点了点头:“姑娘放心,都照您的吩咐做了,柳如玉跟顾公子偶遇的事,已经都安排下去,还有,顾公子身边也已经有三个小厮看着了。”
张妤嗯了声,不过还是不安道:“记得,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了。”
采禾点头。
张妤随后又嘱咐了几句,才让采禾下去。
她在几日前,就吩咐了了采禾,不光派人看着顾经知,以后有什么一举一动通报给她。还有的就是,安排他和柳如玉相见的事。
前世,柳如玉费劲了心思,与顾经知偶遇了数次,就是为了与顾经知产生交集。这世她不光不阻碍,还帮他们牵上线,她就不信,凭顾经知那性子,美人盛邀之下,还能不下套。
柳玉如被人整个装进麻袋的时候,慌乱不已。
而后她就被打晕了。
打晕前,心头只有一个念头,绑她的人到底是谁,竟敢白日里,在京城撒野。
等醒过来,柳玉如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
地毯绵软细密,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绑她的人怕是位大人物。
柳玉如顿时心里更加慌了,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自己那整日里喝酒打人的死鬼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如此。
她有些担忧,自己那泼皮赖猴的丈夫,到底会不会拿钱赎自己。
拿下她布袋的人松开了她嘴里的布条,不过没有解开她蒙住眼睛的布条。
随后,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你就是柳玉如?”
这应当是个少年的声音,听这语气,少年应当身份尊贵,不然的话也不会这般有气势。
柳玉如有些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应,旁边解开她头套的的人离开前警告道:“月月小心回答,不然我怕你闪了自己的舌头。”
关门声响起,房内似乎只剩下她跟那少年。
如今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柳玉如不敢起别的心思,急忙应声:“妾身正是柳玉如。”这少年既有能力捆了自己,自然是有能力杀自己的。
“眼光还真不怎么样。”少年似是低声嘲讽了一句。
柳玉如没听到,只觉得他在嘀咕些什么,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因为视线受阻,以至于她的听觉十分敏锐。
少年的声线偏低,说话时不高不低,有来自上位者长期的威严,也有独属于少年身上矜贵气势。
她今日穿了身薄软的衣饰,方才挣扎了番,她感觉自己肩上的外衫似是有些滑落了,但她没觉得羞怯,反倒动了动手臂,想让那衣衫滑落的更下去些。
她知道自己长的不如那般美貌,但是她对自己的身材却非常自信。尤其是自己那身如玉的肌肤,真真是应了自己的这个名字。
她心底暗想,若是这少年因此看上她,也是好的。
柳玉如掐着嗓子,柔声道:“公子,可是玉如说错了什么?”
柳玉如不知道的是,此刻对面的人并未看她,于是她这一番姿态,完全白费了力气。
此刻的少年,正冷眼瞧着手里的那根簪子。
“柳玉如,家住长柳街,生父柳升行,生母不详。于顺德十七年庚历十三嫁与王勇为妻,初始夫妻情深,王勇从商也略有薄产,但其后王勇生意败落,此后沾染上赌性,嗜酒沉迷,对其妻不是拳脚相加,便是蛮力辱骂,我说的可有错。”
柳玉如僵住了身子:“公子说这些,可是何意?”
“我若是说,而今我有个法子能让你摆脱你那嗜酒的夫君,你可想要?”少年那些话,就像是把钩子,将她心里头的想法全都钩了出来。
话一入耳,柳玉如就愣住了。
方才那点小心思全都收了起来,半开玩笑道:“大人您说笑了,奴什么时候要离开夫君了,若是被夫君知道了,奴可就没命了,大人您可莫诓我。”
年轻嗤了声,继续道:“顺德二十二年庚历三十,一女子与周成宁相约邕城街头,俩人一同赏景,而后女子去了他家中,约莫一个时辰后出来,出来时整了整衣衫,你说这女子与那男子在房中一个时辰,是干什么去了呢?”
柳玉如只觉得脊背发凉。
第46章
她与表哥周成宁的事做的隐蔽,她自以为没人知道。
然如今这个不知道何方神圣的少年,竟在不知不觉间将她家底查了个干净,就连这种隐秘的事都被查了出来,她不得不害怕。
当然最让她恐惧的,是她不知道少年到底意欲何为。
“还有前些日子,你雇了两个江湖莽汉,先是命他们在建安街守着,待你招手的时候,便让他们与你演了一场追债的戏码,这也没错吧。”
柳玉如瞬间感觉自己的喉间,被一只手狠狠地掐住。只要那只手轻轻用力,就能让她丢了性命。
她变了脸色,抖着身子磕头道:“大人,妾身错了,只是这事全不怪我,妾身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听信旁人言,骗那公子的,还请大人见谅。”
柳玉如这会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慌的有些冒汗,她向着声音的方向急忙爬了两步,慌乱的辩解:“大人您既然查了妾身的家底,那想必也查出这事并不是妾身自己的本意了吧。这事全是别让让我做的,妾身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事说起来,柳玉如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前些日子,她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却莫名被人推了一把。
等她正想讹人一笔银子时,却发现那撞了她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了,气的她登时便破口大骂。但骂着骂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发现怀里多了一封信,那信封厚实,里头怎么都像是装了几两碎银子。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赶忙将那信封捂好了,而后回了屋子,才小心打开。
信封里除了几两碎银和两张银票外,还装着两张纸,其中一张是张男子的画像。
她起初还不明白,待打开另一张时,才恍然大悟,也由此激动又兴奋。
那张纸条上没有署名,只写着让她于哪时哪日,在建安街等着,待画像上的男子出现时,便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其后,不管事成与否,三百两银子全都如实奉上。
而这三十两银子,只是定金。
柳玉如那会虽然觉出了些不对劲,但她承认,她真的被那几百两银子给诱惑了。那人开的条件太过于诱人,她便是觉出了不对,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赌了一把。
柳玉如额头贴在地毯上,脸苍白得也跟玉石似的。
陆谏没有开口。
他沉默着,兀自在想些事情。
柳玉如说的,与他知道不差。
起先照他的打算,原本是想借着某次意外,将顾经知的双腿打断,但无意间,他发现了件不寻常的事。
那便是顾经知最近几日,都有人跟着。
查出是张妤的时候,他十分吃惊,于是便让言清加紧着查清楚。
之后,顺藤摸瓜,陆谏找出了柳玉如。
这一下,知道张妤并不是真心想嫁顾经知后,陆谏心里的那根弦就松开了,一直阴沉的脸这几日也好了许多。
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但陆谏打算顺水推舟,“你先将那信拿出来。”
柳玉如以为他这是要查证是否真实,赶忙点头:“那信现今不在妾身身上,不过就在妾身平日里做豆腐的房里,在小灶左边的角落,用几块瓦片和柴火挡着。”
陆谏抬头朝着言清看了一眼,言清立刻会意,立刻拱手退了下去。
房间内,柳玉如因为看不见俩人的动作,焦急道:“大人,还请您相信,妾身真的一直本本分分的,不可能得罪过您的,若是从前真有什么得罪贵人您的地方,还请您告诉妾身,妾身一定将功补过,关于这事,妾身真的是受人蛊惑,无心之过,还请大人您手下留情。”
“你放心,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况且我也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
虽然听他口气不像是说假话,但柳玉如仍是不敢松下那口气:“大人大人有大谅,自是不屑跟我等粗鄙妾身才计较的,多谢大人。”
“不过我方才说的话是真的,你不考虑考虑?”陆谏又重拾了方才的话。
柳玉如愣了一会,而后才想起他说的,是能让她摆脱她现今夫君的事。
王勇自从生意落败后,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在外头欠了不少的钱,她被逼着还了几次欠款,可那是个无底洞,怕是她把自己都搭进去,都填不满王勇欠下的那窟窿。这也是柳玉如看到那封信后,鬼迷心窍的其中一个缘由,毕竟,那笔银子太诱人了。
不过这事就跟她之前捡银子一样,也太玄乎了吧?之前的银子拿了,这会连她最想的事都能给她办了,好事都让她赶巧了?
柳玉如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看你愿不愿做罢了。”
柳玉如还是有些不信:“大人,你别不是诓妾身开心吧?”
陆谏催促道:“你若是再犹犹豫豫的,可别怪我将这些事全给你捅出去!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回来求我。”
柳玉如这才意识到,自己哪还有什么选择权,明明把柄都在人家手里握着,是生是死不过人家一句话的功夫:“妾身僭越了,还请大人告知妾身需做何事?”
“你还记得前几日你讹诈的那个公子?”
柳玉如点点头。
陆谏继续:“你可知,他是谁?”
柳玉如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妾只知这位公子有些身份,但具体的是不清楚了。”
上次她也跟着那公子去了一趟府上,瞧着那公子家室应该不错,这让她一直有些心动,摇摆不定。
陆谏轻嗤出声:“身份?他算什么身份。”
柳玉如听他说的轻蔑,更认定这位的来头,怕是不小。
“他刚来京城,能算什么人物。不过他家中略有薄产,也算是小官小吏,配你,绰绰有余。”
柳玉如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警铃大作,斟酌道:“妾身蒲柳之姿,怎能得入顾公子眼,之前的事,不过是顾公子心善罢了。再说妾身是有夫君之人,怎能配得上顾公子,大人您真的说笑了。”
陆谏挑了挑眉,对于她说顾经知“心善”这个字眼,觉得好笑:“可据我所知,那日你离开后,他甚是依依不舍吧。对了,前两天,你们又见了一次吧,让我想想他说的话,好像是姑娘甚美,一见倾之……吧,我都有些忘了,要不你来说说,让我记记。”
他这话太过直白,便是柳玉如都有些羞。
“大人许是记岔了,那日真是偶遇,且顾公子真的只是夸我相貌好,并未做其他的事。”柳玉如是耍了些小心思,不过也是那顾公子真对她有意。
只是,他总是对她若即若离的,似是在顾忌着什么。
陆谏哼了声后,道:“我不想管你现今到底有没有存心思,但是之后,我希望你最好存了心思,且付诸行动。”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勾引顾经知?
“这?”柳玉如面色犹豫。
“我可没什么多耐心,若你不想做,再推三阻四的话,我自去找别人了。”
柳玉如跪伏在地上,急忙解释自己纠结的缘由:“妾身万不敢推却,妾身犹豫,是因为妾身已经有了夫君,恐怕这事不好办,还请这位大人明鉴。”
陆谏倒没觉得为难:“这有什么难办的,你说你要是怀了身孕,那该当如何?”
柳玉如整个人宛如当头一棒,像是被突然敲开了一道缝,那里头有手,拼命教唆着她:“可妾身身份低微,若是遭了顾公子厌弃……”
“这事你自不用担忧,若是真出了事,我自会替你担着,这事要是办好了,那顾府人的位置可是你的,你不心动?你可要记得,机会不常有啊。”
柳玉如心里头突突的跳,然而顾夫人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诱惑人了,比那几百两的银子跟诱人,诱惑的她完全没有心思深思熟虑,这人到底是不是在诓他。
“敢问大人,为何要选择妾身?”
陆谏笑了笑,却更像是嘲讽:“因为你聪明啊。”
柳玉如不懂。
“关于讹诈顾经知的事,你不找熟识之人,偏偏找了两个江湖莽汉,想必就是担心东窗事发后,你也会一并受到牵连,所以你找了两个不相熟的江湖莽汉。若是到时候真出了事,你大可将这事推在那两个莽汉身上,只说是受他们胁迫,毕竟信封上的事,谁也不知道。想必就算他们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毕竟你这么一个有夫之妇,又是那般大笔的银子,平白无故的,哪个傻子会替你还,怎么瞧都像是笔亏本买卖。再不济,要不就花点银子,将那俩人都给杀了,客死他乡,这事想管起来也麻烦,我说的,有错?”
柳玉如倒不吃惊他猜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人恐怕是她永远碰不上的人,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大人聪善,妾身无话可说。”
刚说完,柳玉如就听见自己手边落下了一个物件,“这是那顾经知的物件,戴上吧。”她探手去取,是根簪子。
戴上后,听见那人道:“配你,还挺合适。”
柳玉如不懂他的话。
“你就说这是上次一女子在路边落下的,你捡着了,这才想着上府归还于他,可记得了?”
柳玉如点头。
“这见面的机会有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柳玉如磕了个头:“还请大人放心,妾身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只期望到时候大人言而有信。”
“哼,你若能做到,自然如你所愿。”
柳玉如听完这句,就再次被人敲晕了。
处于阴影处的陆谏走了出来。
gu903();他一身绣着金丝的衣袍,在阴影处也像是发着光亮,衬得那张俊美的脸,像是染了光的玉石。走到门口,对着门口的侍卫道:“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