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小气模样。”闻长歌斥了青鹤一声,面上却是一线恼意也没有。
青鹤还待说句什么,这时就见得一道黑影凭空而降,一身玄衣的赤鸢凭空在院中出现了。
“公主,可要属下去跟着他?”赤鸢问道。
“赤鸢,即刻带人和我出发!青鹤,你和秦伯一道缓缓归京。”闻长歌突然开口道。
“是”。两人忙应了下来。
……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已是夜深时分,南都城外几十里地的一处小镇上,一阵马蹄声响起,打破了小镇原有的宁静。
片刻之后,十来个骑着高马的身影自镇口道上飞驰而过,待到了岔道口,几人勒马停了下来。这时,就见得路边有一道人影闪身出来。
“前面怎么样了?”马上为首的女子一袭黑衫,眉眼清丽,眸光黑亮,正是和赤鸢等人匆匆赶来的闻长歌。
“回主子,魏将军刚一出别院,候官司的人就一路相跟。他们似是在顾忌什么,只是远远跟着,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我们的人也就没有打草惊蛇,不过一旦翻过前面这片山谷,山外便是通往浔州的渡口,属下猜测候官司的人必是要在此阻拦魏将军进入山谷的。”自路边出来的那名侍卫回道。
闻长歌听得点点头,思忖了片刻之后,下了马,又唤了赤鸢至身边交待了几句。
“主子,云大人临行前可是有交待的,他要赤鸢寸步不离主子,可是您这样……”
“放心,我自有分寸。”闻长歌不待赤鸢说完,抬手拍了下她的肩头,而后就翻身上了马,率先朝着大路朝着前方密林的方向直奔而去,赤鸢忙示意众人紧随其后。
待至山脚下,果然见得前面山谷之外的空地上,有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人。闻长歌策马奔至跟前,就见那群黑衣人有数十人之多,中间被围的那人,一身玄衣,猿背蜂腰,浑身冷意袭人,可不正是才从别院离开的魏琼?
见得魏琼被困,闻长歌一挥手,身后的赤鸢等人飞奔而上,一下就将那些黑衣人的包围圈给冲散了,又个个手持长剑朝那些黑衣人劈了过去。那些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个个弃了魏琼举刀相抵,一时间都慌了手脚。
“快,随我走!”闻长歌趁乱冲至魏琼身侧低喝了一声。
魏琼行至此处,见得一路尾随的人显身过来相缠,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万万没想到,闻长歌竟在这个时候带着人从天而将。他一时颇感意外,正待开口问句什么,一抬眼,却见得一个黑衣人举刀朝闻长歌的方向砍了过去,可她却是一脸茫然不知躲闪的模样。魏琼顿时一惊,将手中刚自黑衣人手里夺过的刀用力一掷,就将那名黑衣人一刀劈到了马下。一旁正欲扑过来相救的赤鸢见得闻长歌安然无恙,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傻的吗?快走!”魏琼见得闻长歌身处混战之中仍是一脸懵懵然之样,不由得着了一丝恼,他驱马上前,口中喝了一声,又一鞭子抽在她的马上,马儿吃惊,甩开腿跑了起来。
魏琼纵身飞起,将周围的几名黑衣人击落马下,见得闻长歌的马儿出了包围圈,他心中一松,正待转身继续快刀斩乱麻,与赤鸢等人一道将那些黑衣人都解决了,可眼光一闪间,就见得跑出去一截的闻长歌身子歪斜着,似是驾驭不住那马,眼看着就要摔下马去。
原来她马技这么烂!魏琼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她摔下去,那马跑得快,就这样摔下去不死也是要残的。魏琼来不及多虑,用力一鞭,纵马飞也般的朝着闻长歌的方向赶了过去。
不过转瞬之间,魏琼的马儿就奔到了闻长歌的身侧,两马并肩齐驱了片刻,魏琼瞅准机会,猛的一抬手,就将闻长歌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你跑来做什么?”魏琼低喝了一声,正待勒住缰绳将闻长歌放下马来。
“他们追过来了,快跑!”就在这时,闻长歌转头看向身后,见得有黑衣人发现魏琼的踪迹正追过来。她面色一变,口中急急说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鞭身抽向了马儿,那马儿吃痛不过,立即散开四蹄不要命地跑了起来。
魏琼本还想回头迎对那些黑衣人,可没料到闻长歌突然来这么一下,只好一手勒了僵绳,又抬一手护在了闻长歌的腰上不让她摔下马去。
那马儿一路狂奔了足足有两柱香的功夫,只待跑进了山谷,道理变得崎岖不平时,速度才降了下来。
“魏将军,这山路不好走,我们还是弃马步行吧。”闻长歌看着前面黑幽惨淡的丛林,忙拍拍魏琼的手臂提醒道。
魏琼闻声勒住了马,而后松开身跳了下来。
“是我,不是我们。”魏琼下了马,将自己手里的缰绳递向了闻长歌。又沉着说了一句话,而后转过身,自顾就朝山谷内走去了。
“这大夜里,你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闻长歌忙也跳下了马,冲着魏琼的背影喊一声。
魏琼没理她,仍是脚下不停往前走。
“你叫我一个人回去,万一路上遇上那些贼人,岂不是被他们抓个正着?”闻长歌不死心似的又喊了一声。
魏琼听得这话,不仅没有停下,脚下步伐似是迈得更快了些。
见得魏琼头也不回,闻长歌这会儿可是有些发了慌,她哪里是真的愿意让魏琼就此离开?原本以为以侍女的身份接近他,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再寻个时机慢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谁知魏琼还未等伤口痊愈就急着要走。她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带着人追赶了过来,又设法甩开众人只身跟着他一道,实指望能有机会设法留住他,谁知才进了山这人就急着赶她走,这可不是功亏一篑了?
“说什么威名远扬的铁血将军,还不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闻长歌恨恨骂了一声,而后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打算歇息一会,再等着赤鸢找过来了,刚才一番策马狂奔,她这会儿浑身就似散架了一般。
“你说谁是小人?”就在闻长歌气愤愤之时,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而后一道冷冷带着诘问的声音响了起来。
闻长歌吓了一跳,忙定睛看时,就见得眼前站了一个人,一身玄衣,面色如玉,隽秀的眉眼间蕴着凌冽之息,正有些没好气似地看着坐在路边的她。
“小人,哪里什么小人?我是说,是说,将军月夜驰骋,是个妙人!”闻长歌看着魏琼一个激灵就改了口。
第11章
魏琼听得脸一冷,正待说句不好听的,可见得月光之下,她一双黑眸子里有激动欢喜之色,他顿了下没说话,还朝她伸出了一手。
“起来吧。”魏琼道。
“谢魏将军。”闻长歌将手放入了他掌心,声音里有抑止不住的欢喜之息。
魏琼一把拽了闻长歌自地上站起了身,又看她一眼又道:“我这就送你回去寻你的同伴。”
闻长歌听了这话,满肚子的欢喜顿时就去掉了一半。
“你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帮人,怎能又回头?这样好了,你带着我一道走,待穿过这片山谷,你去渡口坐船往北,我就在渡口等赤鸢他们来寻我,怎么样?”闻长歌忙道。
闻长歌说完见得魏琼面上仍有犹豫之色,便不由分说转身就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又道:“魏将军,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一出了我家公主的院子就被人盯上了吗?你难道不想弄明白那些人的身份吗?”
魏琼本是觉得带着她一道走有些不妥,不过听得闻长歌刚才那话的口气,好似她对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很是熟谙,他正自心里纳闷那些人的身份。这样一来,不由得快步也跟了过去,打算一会儿跟她问个明白。
走在前面的闻长歌听得身后魏琼的脚步,忍不住牵起唇角笑了起来。
“夜路难行,一会儿你可别后悔。”魏琼走至闻长歌身侧冷着声音道。
“有幸能与将军同行一路,纵是再难常歌也不会后悔。”闻长歌转过脸来,看着魏琼笑意盈盈。
魏琼瞥她一眼没说话,面色仍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脚下却是加快了速度,闻长歌见状忙也加快步伐紧跟着他。
越往里去,道路愈发难走,路窄坑洼多,路边又是荆棘丛生,又加上是夜里,为免引来追兵他们也不敢点火把,只能凭着月光勉强分辨方向。
魏琼走起来倒还不算吃力,这几月以来,他自虞国京都一路往北,为了逃避追兵,哪里路难走他就走那条道。什么密林深谷,天鉴险峻之地,他都走过了,走这样的山谷自是不在话下。可闻长歌就不一样了,她何曾在深夜里赶过这般难行之路?当下虽是十分的吃力,可为免魏琼看出来,她只好咬紧了牙关,深一脚浅一脚的紧随其后。
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仍是置身于山容之中,闻长歌悄悄抬手擦了把汗,看着前面仍是幽深的一片,停了下脚步,弯腰捶了下自己的双腿,心里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这什么鬼山谷,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
“可是后悔了?”魏琼听得身后动静小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后悔倒是没有,就是这腿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闻长歌蹲下了身子,一边捶着自己的腿,一边朝他笑了笑。
魏琼听得冷笑一声,正待转身继续走,可转身一际,就看见闻长歌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一张柔皙的脸上明明写满着疲惫,却是硬撑着朝他挤出个笑脸。他迟疑下,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歇一会再走吧。”魏琼叹了口气。
“不用歇不用歇,我已经好多了。”
闻长歌忙摆着手,一边说着,一边就直起腰身自地上站了起来,可她起得太快,一时眼前发黑,冷不防就整个人就要朝前倾去。幸亏魏琼眼疾手快,一抬手扶住她的胳膊让她稳住了身形。
“别逞能了,坐一会,喝口水。”魏琼冷着脸,将闻长歌扶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又解过自己腰上的水囊递了过来。
一听魏琼提到水,闻长歌这才发觉自己喉咙处发涩,已是渴极了。她一把接过水囊,扬起下巴就喝了几大口下去。
此处是个小山坡,地势稍高,魏琼转过身,背对着她站在了坡边,居高临下朝着来路方向看了看。山中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吹得草木飒飒作响的声音。
“你说说吧,那些都是什么人?”魏琼突然间开口问道。
魏长歌喝完了水歇了下口气,浑身觉得轻松了些。听得魏琼相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些刚才围攻他的黑衣人。
“你听说过雍国候官司吗?”闻长歌问。
“代雍天子刺探内外,纠察百官的候官司吗?”魏琼脱口而出。
闻长歌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头叹道:“那是从前的雍国候官司,如今候官司的已是沦为权臣韦家的爪牙,变成韦家排除异已,残害忠直之臣的利器。”
“这些我曾有耳闻,不过我还听说了,昭宁长公主也就是你主子,手掌内卫营,与候官司相互抗衡,更多时候是压候官司一头的。”魏琼缓着声音道。
闻长歌听得先是轻笑一声,过了片刻才道:“执掌候官司的人是韦太师之子韦士彦,此人城府极深,表面对我家公主恭顺异常,造成内卫营压制候官司的假象。暗地里,他们干的可都是阳奉阴违的勾当。如今天子年少,朝堂有韦家一门独大,我家公主也只能凭一已之人,勉力维护天子而已。”
闻长歌说完长叹一声,一双秀眉蹙了起来,面上也笼上了一层沉郁之色。魏琼转过身来,抬眼默默看了她一会儿。
“见你这模样,倒是个忠心耿耿的。”魏琼道。
闻长歌听了愣了下,而后就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异样了,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样静谧的山林深谷,面对着尚未有深交的魏琼,她竟就将从来不向旁人透露的忧思表现了出来。
“哈,这都是主子们该忧心的国家大事,我怎的也生了这般忧患之心?许是这后半夜的月光太亮了,叫人不自主的就生了感怀来。”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指着天边的圆月,面上的郁色一扫而净。
魏琼的面上本还有些疑惑之色,这会儿见得她指月轻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疑窦消去,他慢慢走了过来,在闻长歌的身侧的山石上坐了下来。
“你是说,刚才那些尾追我的黑衣人,便是候官司的人?”魏琼又问。
闻长歌点点头,魏琼又问道:“适才他们倒是没对我下杀手,只是说让我和他们走一趟,去见一个人,只不知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家公主也没明说,只说让我们小心提防候官司的人,万不可叫你落入他们之手。”
“那你能和我说下,你家公主寻我又有什么目的吗?”魏琼轻着声音又问。
闻长歌正待回话,可一抬眼,就见得魏琼正看着她,唇角还似有一丝笑意,她突然间就警觉了起来。
“你这是想套我的话?”闻长歌瞪了他一眼。
“不说就算了。”魏琼收回了眼光不再看她。
“其实说给你听也并无不可。我听公主和云大人说过,如今雍国权臣当道是为一患,不过,比这个还紧急的,便是北面边境战事吃紧,朝中那些武将,要么徒有其表,要么不值得信任。我家公主便是看中魏将军之才,想请将军为我雍国效力的。”闻长歌手托着下巴,一番话像是随口说来。
“她凭什么相信我?”魏琼低笑了一声。
“凭什么相信你?是啊,我家公主凭什么这般相信你?”闻长歌低喃一声,而后又转过脸来,一双眼睛紧盯着魏琼,似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魏琼被她盯着有些着恼了,有点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
“魏将军,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事吗?”闻长歌突然又问。
“三年前,何事?”魏琼问。
“三年前,雍国先帝寿辰宴上的发生的事。”闻长歌眨着眼睛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