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婉清微微一笑,巧妙的闪开永安侯伸过来的手,拉着盛欢往内走去,不答反问:“赵舒窈在哪?”
永安侯夫人甚少连名带姓这么喊女儿,永安侯不由得一愣,想起昨日女儿发生的事,长叹一口气,方道:“你昨日虽未回府,但应该也听说了,窈儿她与宁二的事并不是真的,她是──”
“她是遭贼人所害,是罢?”
三人进到大厅后,牧婉清松开盛欢的手,忽地嗤笑一声。
永安侯面色瞬间就变了。
牧婉清素来待赵舒窈极为宠爱,更是从未打骂过她,如今她听到宝贝女儿出了事,却非心疼而是这般反应。
永安侯想到牧婉清母女俩人昨日一夜未归,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牧婉清面前,抓住她的手腕,紧张地问道:“昨日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牧婉清静静看着永安侯,沉默不语许久。
永安侯神色紧张,丝毫看不出任何虚情假意,牧婉清心中却悲凉更甚。
她就是被他这真情实意的表相,整整欺骗十多年。
“是,我与卿欢昨日险些就要出事。”牧婉清嘴唇微.颤,眼眶泛红,面上说不出的委屈。
“老爷,你去将舒窈叫出来,我倒要问问我这个娘哪里对不起她,我们的女儿卿欢哪里惹到了她,她竟要在宁老夫人的寿宴上毁掉我们母女俩!”
“夫人说这话是何意?”永安侯脸色登时难看起来,目光担忧的上上下下检查起牧婉清,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势才松了一口气。
牧婉清推开他的手,将昨夜太子交给她的证据于宽袖中掏出,一把拍在桌上,“舒窈与宁二公子私相授受,意图毁掉她长姐清白,甚至连我都差点害去。”
永安侯原本还想为女儿辩解几句,却在看完牧婉清拿出的证据之后,再也说不出话。
赵舒窈被带到前厅时,依旧浑身酸软,她才与三皇子鏖战一整夜,现下一双腿站都站不住,见到母亲时更是一阵委屈。
“娘,您昨日去哪儿了?女儿昨日遭受不明之冤,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
此时牧婉清坐在大厅主位之上,盛欢就站在她身旁,另一边主位上的永安侯则闭眼不语,直摇头叹气。
赵舒窈说得伤心,眼泪直掉,牧婉清的眼神却越发冰冷。
盛欢听完赵舒窈一番话,眸色幽暗一瞬,不由得好笑道:“这么说那宁府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日宁大夫人引着我去更衣时,我与娘也双双中了迷香,不醒人事。”
赵舒窈一愣,随后心底涌起一阵快.意,急忙拿起手绢捂住脸,掩去悄然弯起的嘴角,“那、那姐姐后来如何?难道姐姐也跟舒窈一样都遭宁家兄弟欺.辱?”
她声音里虽带着委屈及哭腔,可只要一想到赵卿欢也失了清白,心中便觉痛快无比,昨晚在宁府所受的种种委屈,也因此番臆测消退不少。
牧婉清见到赵舒窈声音虽带着哭腔,说得好似极为担心盛欢,可一双杏眸里的笑意却如何也藏不住,登时怒火攻心。
她没想到赵舒窈居然能坏成这样。
“你给我跪下!”牧婉清勃然大怒,拍案怒喝一声。
身上气势极为凌厉,赵舒窈从未见过永安侯夫人如此震怒的模样。
“什、什么?”赵舒窈笑容凝在嘴边,双唇哆嗦,“娘,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何您认回长姐之后,您就对我如此?您不能这么偏心,舒窈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到最后几近哭吼。
盛欢走到赵舒窈面前,眼神冰冷睥睨,看着她片刻,方弯眸一笑:“多谢舒窈妹妹担心,幸而太子殿下实时发现宁家的恶行,我与娘并无遭受任何人的欺.辱。”
赵舒窈面色一白,瞬间一个踉跄,很快就会意过来昨日自己失了清白之事并非偶然。
她面色登时铁青无比,想起昨晚自己离开宁府前得凄惨模样,想起今天大街小巷都在笑话她的流言,怒火中烧,神情凶恶恨不得将盛欢给生吃了。
赵舒窈脸变得极快,瞬间红着眼转头看向永安侯,一脸委屈地求助:“爹……”
永安侯却同样厉声喝道:“窈儿,跪下!”
赵舒窈见父亲居然也不帮自己,猛地瞪大眼,整个人都傻了,呆了片刻才回神哭喊道:“为何连爹也这样!”
“你与宁二公子私相往来,意图毁你长姐清誉与宁大公子的名声,罪状及证据你娘方才都给我看过。”永安侯闭眼,痛心疾首,“你娘的确没有冤枉你,你怎么能如此胡涂!”
“我没有!”赵舒窈立马矢口否认,却在听见自己犯下的罪证皆已被双亲知晓的当下,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
她梗着脖子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事真是我所为,可赵卿欢一点儿事也没有,今天清誉被毁的是我!我为何要跪!”
牧婉清见她死不认错,原本心底顾念的最后一丝母女情也没了。
“娘并非偏心卿欢,也没有冤枉你,你若不肯承认,那娘便将证据上呈给皇后娘娘,让她派人将此事彻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绝不会冤枉你半分。”
牧婉清面无表情,甚至略微冷冰,“你姐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永安侯嫡女,是我的亲生骨肉,这十多年来娘自问未曾亏待过你半分,你嫉妒她娘可以理解,但你与外人连手,欲要毁她半生、毁掉永安侯府,还险些连娘都害了,娘当真对你失望至极。”
永安侯夫人语气无悲无怒,十分平静。
赵舒窈却瞬间被恐惧淹没,如坠冰窖。
“没有,窈儿没有要害你,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害你!”赵舒窈呆了好半晌,才疯狂的摇起头,一边摇头一边落泪,急忙解释。
她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这跟当初宁二说的都不一样。
当初他们说好就让赵卿欢与宁绍两人共处一室,而后宁二再将人引去,到时赵卿欢声名尽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只能嫁给宁绍。
而宁绍在宁老夫人寿宴上犯下这等丑事,宁老爷必定震怒夺去他的皇商经营权,再永无翻身之日,如此她与宁二皆可得利,但她从未想过要害永安侯夫人。
她怎么可能害她自己的亲娘!
“说到底,你就是不觉得自己犯了错事。”盛欢好气又好笑的瞥她一眼,回到永安侯夫人身旁站定。
牧婉清闭目不语,永安侯看着赵舒窈的目光满是沉痛与责怪。
赵舒窈只身一人站在大厅中央,丫鬟婆子早在赵舒窈被请过来前,都被清得一乾二净,厅中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她泪流不止,哭红着一双眼看着宠爱自己多年的母亲,无声的哭了好半晌,牧婉清一眼也没给她。
赵舒窈终究不算太笨,知道自己若强着不肯认错,牧婉清定会将罪证全交给裴皇后,这才终于败下阵来,全身虚软,颓倒于地。
她哭得撕心裂肺,委屈不已,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颗颗砸在地上。
“娘您原谅我,女儿只是一时冲动,女儿只是太讨厌盛欢了,凭什么她一回来就抢了我的太子哥哥和您的爱,这些本该都属于我的!”
赵舒窈说得愤恨,浑身颤抖不已,可说完后却又立刻双膝跪地,哭道:“娘,女儿如今名声尽毁,也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您原谅女儿罢。”
此时她伏跪于地低头啜泣的模样,卑微又可怜,心中却越发记恨起盛欢。
凌朗那么喜欢她,肯定已经向皇上说要将她收进府中,若是她坚持不肯认错将此事闹到皇后与皇上耳中,那么她就连最后一条救命绳也没了。
不管如何,她都得忍。
牧婉清又何尝不知这个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在想什么,但她也没想将人活活逼死,只冷声道:“既然你已知错,那么便跟你姐姐道歉认错。”
真正犯下大错的是永安侯和那个外室,而赵舒窈如今这般愚蠢任性,她也得负一半的错,是她过分溺宠才会让她走到这般田地。
赵舒窈指尖掐进掌心,眼泪掉得更凶,因过于愤恨,嘴唇被她咬破一道口子,一抹鲜红自嘴角淌下,一时之间姿容极其狼狈。
自昨夜开始,令她想死的屈.辱便不停朝她扑涌而来,且一件比一件还要让她痛苦难耐。
赵舒窈气得浑身发抖,忍耐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的不甘与怒火尽数压下。
“卿欢姐姐,这件事是妹妹一时胡涂,请您原谅妹妹。”
盛欢想起自己昨日在凌容与怀中醒来时,浑身软.绵无力且燥热不已的模样,心底便一阵阵恶寒。
若非太子的人发现异样,将她们母女两救出,那么今日沦为京城笑柄,丢了清白身子的人就会是她。
盛欢忍着恶心,勉强做做样子的看了她一眼,却不肯再跟赵舒窈说只字片语,也没有接受她的道歉。
两世之苦,她非圣人,断不可能同情或原谅这个抢了自己位置,这一世甚至意图毁掉她后半生的人。
……
之后几日,赵舒窈皆躲在府中不敢出门,就连踏出房门口都很少,膳食都是下人们端进她房中。
她一直在等着凌朗来接她回府,却没想到自己没等到了凌朗,反而等到了太子与盛欢的赐婚圣旨。
而她却什么也没有,凌朗没有来接她,皇上没有将她指给凌朗!
赵舒窈顿时跌入绝望深渊,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眼底一片死灰。
皇上身旁的大太监亲到永安侯府宣的赐婚圣旨,赵舒窈在一旁偷听完圣旨,整个人大受打击,一时没能承受住,当场晕死过去。
盛欢接下圣旨,见到赵舒窈晕倒,心里其实一点高兴也无,但她也不可能同情赵舒窈。
她若同情赵舒窈,那么上辈子谁又曾给过她一丝同情与不忍。
……
永安侯虽不愿将女儿嫁给太子,可圣旨已下,他不得抗命,只能认命地为女儿准备嫁妆。
而牧婉清虽舍不得女儿,可将永安侯拉下一事实在危险重重,她不愿这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再受任何伤害。
至于盛欢,她不知那日离宫后,太子与景成帝父子俩又谈了什么,这圣旨才会下得这么急,就连婚事也办得急,竟不足一个月便要让凌容与将她迎娶进宫。
这日,她刚与教养嬷嬷学完礼仪,便来到后院凉亭的石椅上落座,静观庭园景色。
永安侯府的一切她都还很陌生,可再过不久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家,再到另一个家。
思及此,盛欢突然有点想念盛家父子,虽然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该想他们,可到底曾当了两辈子的家人,再如何也不可能说忘就忘。
就在盛欢开口,要如意代她回你盛宅附近打听看看盛家父子的近况时,却见如意脸色一变。
“昨日陈嬷嬷才来侯府找过奴婢,”如意想起昨日陈嬷嬷说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气,“陈嬷嬷说,老爷……盛老爷被下了大狱,盛少爷着急不已,问宁大公子究竟发生何事,宁大公子却说盛老爷亏空公款,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将人送官。”
“盛家又不缺钱,老爷为何要亏空公款,少爷也不是没有钱!”如意越说越气。
“盛父被下了大狱?”盛欢一愣,“阿兄,盛煊为何只让陈嬷嬷来找你。”
如意叹气:“不是少爷要陈嬷嬷来的,是陈嬷嬷气不过觉得太冤才找来奴婢吐苦水,盛老爷入狱多日,少爷如今忙得焦头烂额,姑娘,您说这宁大公子是不是因为求娶您不成,所以才会恨上老爷。”
“宁公子应当不是这样的人才是。”盛欢略微沉吟,她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她与宁绍未曾有过太多接触。
只是自己还来不及跟他说清楚,这皇上的圣旨就赐了下来,他若因而记恨在心那也不能怪他。
盛欢微微一叹,想来盛父这个无枉之灾,还真极有可能因她而起。
“待兄长回来,我会再请兄长到盛家了解状况的。”盛欢口中的兄长指的便是赵杰。
那日赵杰在相府与她说开后,果真对她的态度与之前全然不同,不再刻意与她疏离,而是像以往他和赵舒窈那般的兄妹相处模式。
盛煊仍是太子的侍读,且也与赵杰有几分交情,她让亲生兄长赵杰前去了解状况,应该不至于过分唐突才对。
盛欢心中如此盘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盛父入狱之事并不单纯。
之前她的舅舅牧相曾说,他的人到盛翊臻的住处时早已人去楼空,难道盛翊臻不是她的亲爹永安侯带走,而是盛父通知了自己的妹妹,早一步将她藏了起来?
要将一个人完全藏起需要大量金钱,所以盛父才会冒险挪用公款,就只为了让他的妹妹盛翊臻有盘缠藏身?
若真如此,盛欢却想不通为何盛父会对自己妹妹毫无原则与底线,宠溺至极。
※
在准备婚事的这一个月里,裴皇后从宫里派了专门的教养嬷嬷来教导她宫中所需的礼仪与规矩,她虽贵为永安侯嫡女,身份绝对足已担当太子妃之位,可到底非一般从小就生养于侯府的贵女。
牧婉清那日进宫,便与裴皇后坦言自己夫君在外偷养了外室,不止养外室,还连外室的女儿都抱进了府,那赵舒窈就是外室之女。
裴皇后得知此后震怒心疼不已,当年永安侯是如何追求牧婉清她再清楚不过,她万万没想到永安侯居然会是这等丧心病狂之徒。
她自是支持永安侯将这些年牧家给予他的一切都吐出来,不止牧家,甚至就连相府也助他不少。
也正因为这点,裴皇后才担心盛欢成了太子妃后会被当箭靶,连忙派出数个教养嬷嬷来到永安侯府。
裴皇后深知,太子妃这位置并不好坐,觊觎此位的勋贵无数,倘若之后盛欢出席宫宴时出了任何差错,皆会被永安侯的政敌放大检视,藉此拿来批判一番。
牧婉清自然懂闺蜜一片心意,虽然心疼女儿得在短短几日,便将这繁冗的礼仪规矩全记起来,但有赵舒窈前例在先,她不敢过分溺爱,反而对盛欢严格要求。
索性盛欢本就聪颖,虽然半个月就得将旁人从小到大,就开始学的礼仪全都记住是有些累,却也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就连裴皇后派来的教养嬷嬷都称赞连连。
赵舒窈得知宫里派来了嬷嬷专门教导盛欢,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可说整个人愤恨不已,可她却不敢再有怨言。
既然那日她主动献身凌朗,便早已对凌容与死了心,她甚至巴不得盛欢快点嫁进东宫。
盛欢不过就是个商女出身,山鸡终究变不了凤凰,待她成为太子妃,进入京城的贵女圈,出席宫宴,便会自己闹出许多笑话。
更何况,只要盛欢嫁出去,自己便又是永安侯府里唯一的嫡女,到时母亲必定会原谅她,待她如初。
赵舒窈原是这样想的,可当真正到了太子大婚这日,迎亲队伍阵仗浩浩荡荡而来,十里红妆,绵延不绝,鼓乐喧天,热闹非凡,太子妃的凤轿更是华美至极。
甚至因为围观百姓过多,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你推我挤场面混乱,皇城因而出动了不少侍卫出来维持秩序。
盛欢头上的凤冠更是珠光宝气,极致奢华,光是东珠就有数十颗,珍珠及珊瑚等珍贵材料更不曾少。
而永安侯夫人亲自为盛欢置办的嫁妆就有一百五十六抬,每一抬都是精致华贵的珠宝首饰,甚至就连她的舅舅牧相,亦为盛欢凭添好几十抬的嫁妆,最后近有一百八十八抬,不知羡煞多少京城贵女。
太子更是亲自登门迎亲,一身大红喜袍,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姿完全勾勒出来。
少年炯炯双瞳压着薄唇,墨眸中盈着平日里鲜有的笑意,如此姿貌过人,清逸绝尘的新郎官,不知有多少贵女当场心碎,又有多少贵女心生羡慕。
“要说京城谁人嫁女曾如此风光无限,这近数十年来也就只有永安侯府,刚从佛寺接回来的嫡长女赵卿欢一人了。”
“是啊,是啊,这永安侯府的大千金果真如当年高人所言,只要能躲过这命中大劫,便是无限荣华,人人称羡的富贵命。”
“哎,之前还以为永安侯府二姑娘闹出那等笑话,必要低调一阵,没想到这刚接回府的大姑娘就成了太子妃,为母家带来无上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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