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城谁人不知清河公主喜欢赵世子,哪家贵女敢如此明目张胆与公主抢人?根本不可能。
宁绍因而发现了盛翊臻的存在,尽管后来盛翊臻已经被盛父送离了京城,可这一事却扎扎实实的让他捞上不少好处。
只是宁绍万万没想到,自己好处虽然捞了不少,但最后却没能将盛欢娶到手,景成帝的指婚圣旨将他安排的一切都给打乱。
娶不到永安侯嫡女也罢,这永安侯府一出事,自己却立刻跟着一块倒霉,这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京城百姓皆以为永安侯嫡女成了太子妃,永安侯府必定还能风光数十年,可满朝文武百官包括宁绍,却都默默将景成帝一连串的行为看在眼底。
永安侯不止日日被言官弹劾,永安侯一脉几位举足轻重的权臣,更是接连出事,削官降职甚至有入狱及被处死者,一个一个深陷贪污收贿风波。
这不止永安侯底下的人,爆出的事却一个比一个更加荒唐,永安侯本人也与皇商牵扯不清,景成帝得知之后,几乎就要气炸。
六大皇商都是开国先帝自己定下的,爵位还是世袭,景成帝原就对这六大皇商很有意见,觉得他们权势过高,早已想削弱许久,如今皇商居然还与权臣搭上了边,他们手里掌控着大梁四分之一的经济,长久下来岂不是要造.反。
再加上赵舒窈离家出走,三皇子不听他的劝告,硬是要迎娶她甚至不顾他的反对,私下带了大队人马满城找人,闹得人尽皆知。
永安侯手段狠辣,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景成帝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只要别太过分,不危及江山社稷,景成帝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但这一次永安侯身边所发生的事,却一件一件无不在触怒着景成帝,尤其是与宁家牵扯一事,更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而压倒景成帝对永安侯仅有的宽容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当朝丞相牧逸春带着其妹牧婉清,上金銮殿告御状一事。
……
且说回那日,太子夫妻到监牢里与盛泽对话,盛欢被凌容与抱上马车之后。
此时车厢就只剩他们两人,盛欢方从太子怀中抬起头。
“殿下,我们先别回东宫,改去相府,也请您把永安侯夫人请到相府一聚。”盛欢眨了眨眼,话说得极轻。
凌容与见她眸子虽然有几分湿.润,却依旧清澈似琉璃,毫无猩红与痛苦。
看起来就好像方才那些事她全都不在意一样,凌容与心中不由得一沉。
却还是依她所言,掀起车帘,先是吩咐车夫改道相府,再是吩咐周正待会儿一到相府,就立刻派人去将永安侯夫人也请过来。
凌容与蹙眉,指腹不停的摩挲着她娇.嫩的脸颊,“难受就别憋着,想哭就哭,孤虽然看了心疼,但你这样强忍的模样更教孤难受。”
盛欢见他担心不已,忍不住笑了下,撑起身子,主动勾抱住他的脖颈,用柔.软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他干净的下颚,温热的呼吸就落在他嘴角旁。
“倒也没有多难过,早在听见娘说,她从未拦过永安侯纳妾时,我心中就隐隐知道他有多丧心病狂。”
她将脑袋枕到凌容与肩上,整个人依喂在他怀中,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模样十足的依赖。
盛欢侧眸看着他片刻,终于问了她一直不想问的问题:“前世,那些杀手,是不是就是永安侯派的?”
凌容与低头,轻轻摩挲着她的秀鼻。
鼻尖相抵,彼此的气息缱绻地缠.绕在一块,悱恻缠.绵。
看着她沉默许久,他才道:“不是,那些杀手不是永安侯的人。”
盛欢瞳孔骤缩,神情错愕。
“那、那么当初究竟是谁要我的命,还要将此事赖在你身上?”
凌容与想起前世之事,仿佛再一次尝一次前世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倏地将盛欢紧紧揽住,埋首在她身前。
这一头栽进的位置太暧|昧,削肩细腰桃花面的美人儿,后仰的玉白脖颈缓缓染上一层浅淡的粉。
一双桃花眸波光潋滟欲语还休,眼角眉梢泛着羞涩。
可搂抱着她的胳膊正微微发着抖,少年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因用力握拳捏到泛白,仿佛正在忍耐极大的痛苦,丝毫不带轻薄之意。
好半晌,凌容与才自她怀中抬头,艰涩道:“前世是孤对不起你,是孤害了你。”
狭长的墨眸猩红不已,全是痛苦与自责。
“但那些杀手虽非永安侯所指使,其中却也有他的手笔,他借刀杀人,难辞其咎!”凌容与眼中的平静被病态的恨意与狠戾取代。
少年自大婚后,在她面前总是温柔带笑的俊美面庞,此时阴鸷可怕得瘆人。
眸色深沉凌厉,浑身压抑克制着暴虐的嗜血杀意与连绵不绝的悔恨,凶猛且极富攻击性,好似只要一不注意,便会被他嘶咬成碎片。
盛宅前肆意狂傲,蛮横霸道的强吻她的人是他,大婚之后翩然有礼,温柔至极,小心翼翼的看她脸色的人也是他。
盛欢微微蹙起眉,见他这般模样毫无惧怕,心里有个地方反而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
当初清风明月般的少年郎,怎么就成了这样。
“前世除了永安侯,到底还有谁想要我的命?”
盛欢轻叹一声,挪动了下姿势,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清甜柔.软的唇瓣轻轻碰了碰他抿得笔直的唇角,逐渐辗转深入。
她的吻温柔而绵长,凌容与墨眸骤然瞪大,回过神时,两人已唇瓣相贴,口齿间尽是少女的清甜,幽香清雅醉人。
盛欢鼻尖萦绕着少年独有的气息,白皙的脸颊随之浮上一层漂亮动人的绯红。
尽管有些害羞,她却依旧反反复复的亲吻着,直到少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相贴的唇瓣才堪堪分开。
一吻过后,两人气息皆微不稳与紊乱。
盛欢咬了咬嘴唇,双手环住少年劲瘦的腰身,低声道:“我现在就好好在你眼前,不要再因为前世的事让自己变成这样。”
每当他提起前世之事就会像变了个人,眼底只有翻涌不息的仇恨与杀意,和对她满满的愧疚。
前世自己死后,他便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她的话声温暖得似阳春三月,充满了和煦与光明。
凌容与抬手,覆上她捧住自己脸颊的荑柔,眼底猩红的恨意与杀意逐渐褪去,一点一点地漫上纯粹而温暖的笑意。
她总是这般善解人意,仿佛黑夜里的一盏光,支撑着他在漫漫长夜中前行,终让他得已再见天日。
“好。”凌容与道,耳根浮着淡淡的红。
盛欢见他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才终于弯了弯眉眼,放心催促:“那快跟我说,究竟是谁这么狠毒,想杀我还想让盛家的人都以为是你所指使的。”
凌容与垂眸,“大皇子。”
凌朗两世都无争权夺位之心,他不在,便是大皇子最有可能继承大统。
可大皇子的生母是低.贱的宫婢,且景成帝极度恶厌这个趁他为元后守丧期间,故意爬上龙榻勾.引他,害他没能守住对元后承诺的宫婢。
所以就算前世太子下落不明,失踪多年,景成帝也未曾另立太子,而是不停的加派人手四处寻找凌容与。
当初他一离开盛欢他们居住的偏僻村落,一露脸,便很快被景成帝的人寻到,迅速地将他带回京。
大皇子见他回来本就不甘,又听他说在外已有了孩子,心中更是愤恨无比。
他深知景成帝极为偏心,凌容与一旦回来,皇位定与他无缘。
可他就算与皇位无缘,也不愿让太子过得顺风顺水,早就对他口中的妻儿起了杀心。
景成帝得知太子没死非常高兴,却在听见太子失踪时与商女有了孩子,心中对那商女的身份与地位暗生嫌弃。
再听凌容与说想亲自带人将盛欢接回宫,心里更是不愿他为了个小商女再次离京。
最后景成帝决定指派信任的臣子,代凌容与将人接回。
而这个臣子,便是永安侯。
这也是为何凌容与在重生之后,要故意在自己的饮食之中下毒。
他悄然无息收买大皇子身边的人,默不吭声的服毒一年。
待一年后毒发,大皇子被指控得措手不及,种种证据皆指向他,人证俱全,他百口莫辩。
景成帝本就不喜大皇子,一听他意图毒害太子,当下就命人将他圈禁起来。
大皇子的生母就只是一名小宫婢,母家在朝中无人,景成帝每次见着凌容与吐血,就越发痛恨起大皇子。
因而大皇子被圈禁时,表面上虽还享受着皇子的待遇,可实际上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别说大皇子想不到,这毒其实是凌容与给自己下的,就连帝后与其他人都想不到。
没人会为了拉下另一位皇子,拿自己的生命健康开玩笑。
唯有凌容与敢如此疯狂不要命,宁愿拖着一身病骨,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大皇子拉下,让他生不如死再也永无翻身之日。
其实凌容与当初服的毒并不重,甚至经赵杰调养之后,如今都已尽数清除,但因为他体内原就有一股不明寒意,当初才会令众太医都以为他中了难解的奇毒。
凌容与深知自己没剩几年可活,就算中了毒也毒不死自己,他重活一世,目的明确。
帮助盛欢拿回她该有的一切,替她铲除将来必定仍将她视为眼中钉的永安侯,完成前世的承诺,迎娶她当太子妃。
待他死前,再为她安排一名品性兼优的好儿郎。
可惜前面这些他都快完成了,最后这个好儿郎的人选却迟迟未定。
“前世,父皇派永安侯将你接回,就在他要出发离京之际,赵舒窈在无意间得知了你的名字与盛家的消息,当时她已与盛翊臻相认,知道你就是真正的永安侯千金,立刻将此事告诉永安侯,永安侯才会在出发前夕对你起了杀心,因而他虽察觉了大皇子要派人杀你,却没有拦阻那些杀手。”
盛欢听到这,紧张的捉住凌容与的手:“可我死前明明听见他们说要去母留子,我们的孩子最后也死了么?”
她并非重活一世后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孩子,只是她若一直惦记着孩子,那么脑中便会忍不住浮现诸多怀疑,那些怀疑与痛苦能生生将她逼疯。
盛欢发现自己重活一世,深知这荒唐至极的重活得来不易,她不想再因前尘往事,让自己一辈子都深陷仇恨与痛苦之中,才会选择将孩子深深埋进心底,不敢再想。
可如今凌容与提起前世之事,她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对孩子的牵挂。
那是她怀胎九月,一直期盼着出生的孩子,如何能说忘就忘,有些人和事,她表面虽绝口不提也不敢多想,可心中却未曾忘记过。
“没有,大皇子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主意,他不止留下了孩子,甚至还留下了盛家父子的性命,他原本打算──”
“太子、太子妃,相府已到,永安侯夫人也到了。”
凌容与话说到一半,就被马车外周正的嗓音给打断。
原来早在两人谈话的其间,马车已抵达相府,可凌容与盛欢却迟迟未下马车。
周正在外头候了许久,怕撞破好事不敢开口也不敢掀帘。
可因为马车停得太久,就连周正抵达相府才派人去通知的牧婉清都到了,这太子与太子妃再不下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周正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出声提醒。
盛欢听见自己亲娘都到了,他们居然都还未下马车,心中不由得一惊。
马车早就到了相府,她与凌容与却迟迟未下马车,这旁的人该怎么想了……
盛欢光是这么一想,便觉一阵羞窘,连忙道:“殿下,我们先下马车,之后的事待回到东宫,你再一一告诉我罢。”
她的亲娘牧婉清,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凌容与,千万不能再让母亲以为凌容与又欺负自己,强拉着她在马车上做什么孟浪之事,两人才会迟迟没有现身。
牧婉清听见周正喊人的声音,脸色的确就沉了下来,一如盛欢所料,以为太子又像婚前那般,不分场合的欺负她女儿。
尤其是盛欢下来时,一张明媚的小脸蛋还红扑扑的,眼尾泛着一抹羞红的桃花意,看起来就像刚被‘欺负’过一样。
牧婉清心里越发的不待见起这个女婿。
就算他是太子,就算他是闺蜜的儿子,只要欺负她女儿,她也照样不待见!
“臣妇参见太子与太子妃。”
牧婉清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恭敬的行完礼后,便不着痕迹的拉过女儿的手,将人揽着往里头走。
盛欢一瞧母亲的脸色,便知道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无奈的回头看了凌容与一眼。
只见被抛弃在后边的太子殿下,亦是一脸无奈。
凌容与笑着摇了摇头,张嘴无声的用嘴型告诉她:没关系。
盛欢读出他口中之意,才又安心的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待几人齐聚相府大厅,牧逸春一听太子是要提永安侯的事,立刻屏退左右,就连妻子也不得参与此事。
“殿下来得正好,臣恰好也有一事要与您禀报。”
牧逸春除却那一头白发,仅管年近五十,依旧面如皎月,眼若桃花,俊美摄人。
凌容与每次见了他,那双墨眸都快能冷出冰渣子来,仿佛轻轻一瞥,那冰寒似利刃的目光,就能将人划出一道血痕。
牧逸春却浑然不觉般,依旧眉眼沉稳而冷静。
如今这模样,任谁也看不出这位牧家大公子,年轻时的言行举止间,也曾有着世家公子的高傲自大,也曾目中无人,肆意妄为的犯下胡涂事。
“请太子与太子妃先入座,待二位说完,臣再禀报也不迟。”牧逸春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凌容与虽然厌恶牧逸春,却不会因此妨碍正事,就如同他虽恨不得让永安侯生不如死,可在一切证据未齐之前,他亦能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待时机成熟再将他一举歼灭。
这世上唯有盛欢一人能让他手足无措,失去从容与沉稳。
他知晓盛欢为何说要来相府,很快就将牢中盛泽所言之事,转述给牧家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