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欢偏过头,正想胡乱地将眼角泪意抹去,一条干净帕子已按在她眼尾。
“我们先去见母后一趟,晚点你若还想看,你就自己来看。”
少年令她安心的嗓音从头顶滚落下来,盛欢心头一暖,接过帕子,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移驾正殿时,凌容与不忘仔细交待:“孤昨日与牧相商谈案情到一半,中途离席,恐有什么重要的事他才会特地前来,今日孤可能没办法陪你用午膳了。”
抵达正殿以前,两人的双手未曾松开过。
盛欢同样温声交待凌容与,在外头用完午膳也得准时服药。
跟在后头的周正与如意听见两位主子间,虽再普通不过却充满浓情蜜意的对话,不禁相视莞尔一笑。
盛欢昨日本就哭了一整夜,再加刚才又在书房哭过的关系,裴皇后一看到她这模样,顿时心疼不已。
“太子可是昨夜又不听太医们的劝告?”裴皇后眉头紧蹙,“太子若再这般,本宫就要将太子妃接到凤仪宫暂住几日才行。”
由于牧逸春就在一旁,裴皇后话说得隐晦,然而当事们人却是一听就懂。
盛欢双颊再次不受控地红了起来,心中羞耻不已。
凌容与倒是从容淡定,不紧不慢地解释:“昨日太子妃原要按赵太医的话,搬到偏殿,儿臣实在舍不得她,于是和她说了些体已话,更对她倾诉心中的恋慕之意,想方设法的挽留她,太子妃才会一时感动,泪流不止。”
盛欢:“……”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称赞凌容与反应极佳,还是气他张口骗话就来。
她偏过头,狐疑的睨了凌容与一眼。
只见凌容与这些话说得面不改色,面对她的目光也纹丝不动,宛若昨日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哀求着她,剖心剖肺的另有旁人一般。
由于牧逸春在场的关系,裴皇后实在不便多问,“本宫有些女子间的体已话想单独与太子妃谈谈,太子应当不介意吧?”
凌容与闻言,一双好看的剑眉死死地紧蹙在一块,显然十分介意。
裴皇后简直要被自己的儿子给气笑。
果然娶了媳妇儿就没了娘,难不成她会吃了盛欢?
裴皇后笑笑:“母后不过是想与太子妃说一些,有关女子怀孕时可能遇到的事,难道太子还要跟过来听?”
凌容与闻言,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原本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牧逸春,亦供手劝道:“殿下,臣有要事要与你商讨,事关永安侯刻不容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太子妃又是婉清的女儿,殿下实在不必过于担忧,还请你尽速与臣前往大理寺一趟。”
牧逸春鲜少会过来东宫,凌容与自然知晓他有要事,又于裴皇后交待了几句话,这才跟着牧逸春离去。
……
裴皇后今日前来,的确是要跟盛欢交待一些女子孕期间的事。
这件事其实她交待给芳云也可,但这是两个小夫妻的头一胎,盛欢从小又没娘在身边,这些事恐怕都没人教过她,再加上盛欢还得喝安胎药,裴皇后实在心疼她,才会特地亲自前来。
盛欢从小就渴望母亲的疼爱与关怀,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福气享受这种疼爱,没想到重活一世之后,自己突然多了两个娘。
一个是她的亲娘牧婉清,一个则是裴皇后。
她原以为自己嫁进宫后,又要成了没娘的孩子,却不曾想裴皇后待她就像待自己女儿那般,不止不曾为难她,对她更是照顾有加。
兴许是盛欢从小没娘的关系,所以无论裴皇后对她的关怀是大是小,都能令她感动与珍惜不已。
裴皇后说到一半,见盛欢眼眶无故又红了起来,不由得神色紧张起来,“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本宫立刻让人去将赵太医与何太医传来。”
盛欢连忙阻止,难为情的笑了下,简单解释一番。
裴皇后听见她的话,撑不住笑了起来:“本宫这样就叫待你好,像亲生女儿了?”
她拉过盛欢的手拍了拍,柔和的眉眼尽是舐犊情深的怜爱,“太子妃是有福之人,生来就该被如宝如珠的对待,莫要妄自菲薄,你且顾好自己的身子就行,以后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等着你。”
盛欢这时还听不懂裴皇后话中之意,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对裴皇后越发喜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凌容与:每个人都要抢孤的欢欢,就在就连母后也想抢。
凌容与:欢欢只是能孤的,谁也别想抢!
盛欢:……(这一世的夫君果然病得不轻)
有修改就是在捉虫,小可爱不用重看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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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当年裴皇后与牧逸春当年在宫中发生的事,知道的人甚少,除了太子与牧老将军以外,可说几乎再无他人知晓。
可何氏却是这少数人的其中一个。
她毕竟是牧逸春的妻子,两人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牧逸春偶有不胜酒力时的呓语,听得多了,何氏便也知道了一些她本不该知道的事。
何氏身为刑部侍郎二嫡女,身为名门大户里的正经嫡女,从小就被教导三从四德,对她而言,夫君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只要自己能坐稳正室之位,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牧逸春心里有着裴娆,这件事何氏还未出嫁时早就知道,她未曾介怀,早就做好夫君心中无她的准备。
只是两人婚后,何氏亲口听见自己夫君醉酒时喊着娆儿,喊着当今国母的闺名,甚至听到一些荒唐言词时,心中仍是震惊不已。
但牧逸春清醒时的表现却十分正常,不止是个合格的丈夫,更远比其他人的夫君还要优秀。
他就只有何氏一个妻,无偏房侧室,与她成亲之后更未曾再与裴皇后藕断丝连。
对她虽然相敬如宾,远比不上永安侯对牧婉清的那般痴情温柔,可饶是如此,权贵夫人们也对何氏这个丞相夫人羡慕有加。
何氏原以为自己这辈子这样就够了,可今日她在御花园瞧见自己夫君跟在裴皇后阵仗之后,这十多年来被她强.压于心底深处的惶恐与不安,却再也压抑不住,翻涌奔腾而出。
裴皇后原本与牧逸春已毫无关系,可当牧逸春带着牧婉清一状告到御前时,曾扬言往后太子妃的母家便是相府,两人之间断掉的桥梁再次搭上。
就算何氏再信任自己夫君,可要说不害怕那都是假。
沈贵妃自然是不知牧相与裴皇后在皇宫里的那一段,否则裴皇后早死无葬身之地,可裴娆未进宫前曾与牧逸春论及婚嫁却不是秘密。
正因如此,她才会将心思放到了丞相夫人身上。
何氏在毓秀宫待的时间不长,可当她再出毓秀宫时,却满头满身都是汗。
候在宫外等着她的贴身丫鬟担忧不已,“夫人这是怎么了?”
何氏面色苍白,闭眼摆手,“回府后你派人去通报相爷一声,就说大姑娘亲事定下了。”
※
另一头的牧逸春正面色凝重与太子商讨永安侯一案,完全不知道自己亲闺女的亲事突然就这么定下。
今日他之所以会亲自到东宫请太子,是因为永安侯昨日牢狱饭食之中,不知被何人掺了毒,今早狱卒巡牢房时发现永安侯脸色铁青的倒在一旁,几近奄奄一息。
永安侯虽重罪在身,可此贪污案牵扯人数众多,还有几个隐在朝中的余党尚未揪出,判决未下之前,谁也不能随意要他的命。
此事很快就传报到了相府,牧逸春当下就让暂住于相府的赵杰,亲自前往救治永安侯。
永安侯在亲儿子的赵杰妙手回春之下,幸而捡回一命。
只是人虽然是救回来了,如今却仍昏迷不醒,且因毒药的关系,永安侯喉咙遭受严重创伤,将来可能再也无法言语,甚至极可能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行动自如。
这毒虽没能要永安侯的命,却更教他生不如死。
大理寺监牢饭食出了事,此事非同小可,凌容与得知不久之后,也传到了景成帝耳中。
当时,凌朗一如既往到御书房求见景成帝,自然也听见了这个消息。
凌朗俊脸煞白,立刻跪伏于地,磕头连连。
“父皇,如今大理寺伙食出了问题,万一有人想要谋害皇嗣,那儿臣的骨肉岂非陷于危险之中,儿臣再次恳求父皇先将赵舒窈接出来,待她诞下皇嗣您再对她做定夺也不迟。”
三皇子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头可说一声磕得比一声响。
景成帝并不在乎永安侯如何,可他却是在乎赵舒窈腹中的皇嗣。
如今永安侯一脉已不成气候,暂且先将赵舒窈接出来也未尝不可。
景成帝沉吟片刻,撩起眼皮,扫向凌朗,“朕可为了皇嗣暂且饶她一命,只是……”
凌朗闻言,心中涌起狂喜。
只可惜,景成帝下一句话,就将他心头方升起的喜悦,消灭殆尽。
“只是待赵舒窈诞下皇嗣之后,不论儿女都只能扶养在你正妃名下,孩子的娘就是你的正妃而非赵舒窈。”
既是皇嗣,母亲自然不能是罪臣之女。
“那窈儿……”凌朗面色微白,“那她到时生完,仍可待在儿臣身边么?”
“赵舒窈为罪臣之女,将来就算生了儿子也不能母凭子贵,再如何都只能当个没名没份的侍妾,就连当侧妃她都不配。”景成帝冷声道。
“朕可念在她为你诞下子嗣,不将她送去教坊司,但朕会下旨将她奴籍身份召告天下并在她面上刺青,一辈子都是奴籍官婢,无论你日后身份如何,赵舒窈的奴籍皆不可抹。”
永安侯犯的是重罪,赵舒窈身为永安侯府的女眷,本该被送到教坊司受苦,如今却因怀了皇嗣而逃过一劫。
当初赵舒窈与宁二公子传出丑闻,当晚就不择手段勾.引皇子,足见此女心术不正,手段卑劣。
景成帝本就因而对她抱有成见,再加上不愿永安侯日后有任何翻身可能,才会不止要在赵舒窈脸上刺下奴字,还要召告天下,杜绝一切可能。
凌朗听见面上刺青,心中一痛,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他苦求多日无果,如今景成帝好不容易松口退了一步,自然不敢得寸进尺,只卑微的想留下赵舒窈。
“你若同意,朕便即刻派人将她接出来,若不同意,朕──”
“儿臣同意、儿臣同意!”凌朗急道,“为保皇嗣,儿臣恳请父皇速速将赵舒窈接出大理寺监狱。”
有了景成帝的圣旨,赵舒窈很快被接出大理寺。
当凌朗亲自带着圣旨来接她时,赵舒窈原本感动至极,甚至觉得自己将来还有翻身可能。
可在当她听见自己面上得刺上奴字才可离开,却又再度陷入绝望之中,大哭起来。
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永安侯嫡女,而是比当初她所厌恶的商女还要不如的奴籍宫婢。
凌朗虽然心痛不舍,却也只能强硬的叫狱卒尽快执行景成帝的命令。
他得先将赵舒窈带走才行,只要能活着,哪怕她是只是个小侍妾,他也会待她如初。
……
凌朗并不知道自己母妃已替他谈了一门亲事,此时一颗心都扑腾在赵舒窈与她腹中之子身上。
可他不知道,这消息却是很快传到了凤仪宫与太子耳中。
凌容与一直都有在注意沈贵妃的一举一动,前世凌朗也是无夺嫡之心,一直都是沈贵妃从后逼迫他。
他听见沈贵妃与相府谈下亲事后,心中并无讶异。
就在永安侯中毒一事的调查方告一段落,凌容与直接朝牧逸春拱手祝贺:“恭喜牧相嫡女与三皇子定下亲事。”
“多谢太子殿下。”牧逸春面不改色的应下恭贺。
他早就知晓自己的夫人何氏与沈贵妃来往密切,如今听见闺女的亲事终于定下倒也不太意外。
凌容与见牧逸春毫无波澜,冷冷抬眸瞥了他一眼。
“当日金銮殿上,牧相曾说牧相将会是太子妃一辈子的母家,如今牧相就要与孤的皇弟结为亲家,孤想问,牧相当日在父皇前对太子妃的允诺,可是要就此作废?”
此时两人身边并无旁人,大理寺卿方才在太子开口祝贺的同时,已识趣的退出门外。
当年牧逸春趁着景成帝带着沈贵妃离宫出游,与裴皇后偷.情,缠.绵缱绻、被翻红浪之际,没想到会被年仅不到六岁的凌容与撞个见着。
凌容与因而落下极重的心病,对他抱有极深的敌意。
当年他给景成帝戴了一顶大绿帽,太子身为景成帝的儿子,对他怀有敌意再正常不过,若非凌容与还对裴皇后抱有孝心,对此事只字.未提,恐怕他早已人头落地。
牧逸春早就习惯凌容与对他的态度,听见凌容与几近冷嘲热讽的问话,只不以为意的看了他一眼。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臣未曾说过就此作废。”牧逸春垂眸,肃声道,“相府永远是太子妃的母家,此事不论如何都不会有所动摇。”
牧逸春既然能位居丞相之位,自然有识人眼光。
他知道凌朗当个闲散王爷还可行,可若将大梁交到他手上,必定不久就会一败涂地。
他并没有想让女儿当皇后的野心,守护山河,国泰民安才是他此生最大所求。
是以牧逸春的女儿嫁给谁,对他而言其实差别并不大,他曾因为一己私心付出过极大的代价,必不会再重蹈覆辙忘却初心。
“但愿相爷可以一直这么刚正不阿。”凌容与扯了扯嘴唇,凉薄一笑。
※
凌容与虽然因永安侯与赵舒窈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但他还是赶在晚膳前回到东宫。
只是当他进到寝殿时,却发现寝殿不似平常烛火通明。
凌容与眉头微蹙,立刻询问一旁的周正,“怎么没点灯,莫非太子妃又不在寝殿?”
周正细声道:“回殿下,皇后娘娘离开东宫之后,太子妃便一直待在书房未曾离开。”
凌容与一愣,旋即转身,大步朝书房走去。
“太子妃就在书房待了一整个下午?”
“是。”
“如意可有跟在她身旁伺候?”凌容与语气急促。
“太子妃不让如意随伺,如意就候在书房外。”
“太子妃可有服安胎药?”
“回殿下,服了,只是太子妃就是不肯出书房。”
主仆两人转眼已到书房,如意见着矜贵冷漠的太子殿下,清秀的眉眼尽带不安与担忧。
“太子妃不知为何将自己一人关在书房内,不论奴婢如何哄劝都不肯开门。”
gu903();“孤知晓了,你们都退下,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