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打了个闷雷,他就觉得镐京不行了,洛阳好,要搬家去洛阳。天坛被蛇咬了,他就觉得洛阳也完蛋了,还是留在镐京吧。这么大一个人了,一天天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没有褒姒的烽火吗?
他问:“你刚刚说了忠心,还没说耿耿呢?”
傅冬温说:“耿耿一直留在我身边,直到前天,院长夫人要去寺庙吃斋三日,将人借走了。”
傅希言扬眉:“这么巧?就算忠心耿耿都不在,三哥你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跟着一个姑娘去了荒郊野外吧?”
说到这个,傅冬温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傅希言顿时精神一振,知道戏肉来了。
这便是傅冬温与傅希言的不同。
傅希言在江湖里闯荡久了,如果身边的武力突然离开自己,心里便会生出几分警惕。而傅冬温一直处于平和安稳的环境中,忠心耿耿的到来只是吃饭时多两双筷子,平日来去书院和家两点一线,生活未起波澜,然而意外往往就在意料之外。
傅冬温说:“昨日清晨,董必孝在巷口等我。”
傅希言纠正:“是堵你吧?”
傅冬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傅希言笑嘻嘻地挪动凳子,躲到裴元瑾身后,只露出一只八卦的耳朵。
“他说今日改去郊外上课。这倒有先例,不过夫子都会提前告知。让同窗仓促传达,不似夫子作风,我便没理,谁知……”傅冬温微微一顿,“他便拉了我上车。”
傅希言露出嘴巴:“怎么拉的?来了多少人?几人抬头,几人抬脚?”
傅冬温此时的脸色与他的名字差不多——冬天的温度。不过傅希言下句话融化了他脸上的寒霜:“你说出来,弟弟给你报仇。”
傅冬温说:“我入坑的时候,方姑娘已经在坑底了。”
傅希言道:“摆明就是坑你啊。”
傅礼安冷静地喝着茶:“此事巧合太多,董必孝一个通判之子,不似有此能量。”
的确,绑架傅冬温的前提,是院长夫人调开了周耿耿……难道,书院长也参与到这个可笑的谋划之中?
傅希言发散思维:“会不会是院长不想下台,向董通判求助。董通判便以调离耿耿为条件,给你下套?”
傅冬温问:“董通判的好处呢?”总不能被儿子传染了傻气吧?
傅希言被问住。
傅礼安说:“那小官之女养在深闺,如何能请动董必孝助拳?”
傅冬温说:“方姑娘与董必孝的妹妹是手帕交。”
傅礼安点头,缓缓道:“她出身不高,又与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即便入门,也不可能是正室。可你未曾娶亲,便要先抬姨娘,以后便不好说亲了。思来想去,也只有董必孝的妹妹看在闺中密友的份上,折节下嫁。从此,荥州通判与湖北巡抚结亲不说,在道义上,还高了一头,你觉得这个故事走向如何?”
傅希言叹为观止。
不愧是宅斗克星傅夫人养出来的,这觉悟,这想象力,不进宫真可惜了!
傅礼安自然不知道自家弟弟脑袋里装着什么乱七八糟大逆不道的念头,却还是刺了一句:“你有今日艳遇,还要感激四弟的飞黄腾达。”
巡抚儿媳外加天地鉴主、储仙宫少夫人嫂子的身份,的确引人垂涎。
傅希言见傅冬温眼神凉凉地瞟过来,吞了口口水:“不怕不怕,我再找几个人保护你,我就不信了,那书院长的夫人能比我天地鉴的门客多!”
傅冬温道:“不必。经此一事,我也不便再待在荥州,明日就向院长与夫子辞别,同你们一道走吧。”
傅希言皱眉:“你的腿……”
傅冬温说:“小伤,无妨。”
傅希言又说:“你的娘……”
傅冬温:“……”这个,他却不敢说小事无妨了。
傅礼安安慰他:“无妨,有我娘。”
傅冬温一贯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感动之情,却还是理智地说:“临走之前,还是要将这件事查清楚。我总觉得,以院长的为人,不可能会同意如此下作之事。”若书院长真是沽名钓誉之徒,他也不可能将忠心借与他用。
傅希言说:“是与不是,当面问问就知道了。”说着就拉着裴元瑾起身。
傅冬温和傅礼安疑惑地看着他。
“现在?”
傅希言说:“难道还带着疑问过夜?”那怎么睡得着?
傅冬温、傅礼安看着傅希言拉着裴元瑾欢快出门的背影,暗道:幸亏嫁出去了!
傅希言脚出了门头又扭回来:“对了,院长住哪儿?”
许越住在紫荆书院东面的一座三进院落,对一个名满天下的文坛大家而言,略有些寒酸。尤其入夜之后,前后两进院子都黑漆漆的,只有中间的厢房亮着灯。
傅希言和裴元瑾落到院子里,就听到老仆在门口劝说:“老爷,夜深了,您早点睡。您要是睡晚了,精神头差,夫人又要怪我没看好您。”
里头窸窸窣窣了一阵,才听到许越说:“再写两个字便睡了。”
那老仆年老眼花,也没注意旁边廊道里站着两个人,颤颤巍巍地去了。
傅希言和裴元瑾从阴影里出来,傅希言走到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即,灯就“呼”的一下灭了,周忠心谨慎地问:“谁?”
每到这种自己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傅希言便觉得有些好笑,故意道:“我。”
谁知门立马就开了,周忠心惊喜道:“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