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破壳是指箭头射破了蛋壳,第二个是指鸟孵出来了。
大概被射了一箭,赤鹏鸟有点小脾气,小嘴笃笃笃地将洞啄大,然后探出了整个鸟头。眼睛还没张开,头顶也只有几簇短短的绒毛,除了体型大了那么一些,怎么看都是一只普通的幼鸟。
赤鹏鸟脑袋左右转了转,然后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
傅希言捧着蛋壳骑在马上,看着神采奕奕的鸟女儿,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裴元瑾有点吃味,不过之前拿蛋壳挡了一箭,有错在先,就算因祸得福,但不等于无过,便睁一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
岳虎带着他们一路南下,过镇不入,直奔锦江。
途中他们停下过两次,傅希言趁机抓了虫子,可惜赤鹏不吃,他将牛肉干撕成肉丝,赤鹏鸟吃了又吐了,然后继续哎呀哎呀。
裴元瑾在旁边盯着他们,生怕傅希言一时心软,又拿自己的血去喂。
傅希言也怕把这鸟的心喂大了,以后收不回来,只能任由它继续哎呀,还不忘纠正读音:“叫爹,爹,爹……实在不行,叫阿耶,嗯,哎,你看他叫我了!”他笑眯眯地看向裴元瑾,非常自欺欺人地将“哎呀”理解为“阿耶”。
裴元瑾拿手边的草去逗鸟嘴。
赤鹏发出了凄厉的“恶”!
傅希言惊喜地说:“他刚刚是不是在说恶心?”
裴元瑾:“……”“心”是你加上去的吧?
因为鸟蛋抱着方便,而赤鹏自己也没有想要从里面出来的意思,所以傅希言就这样抱着鸟,跑了一路。
锦江边停着数艘乌篷船,以最右的那艘最破。那船上的艄公蹲在船头烧水,水蒸气顶着壶盖,沿着缝隙噗噗地冒着,竭力为这寒冷的傍晚留下一缕暖意。
岳虎下马后,艄公立刻站了起来,也不管已经可以饮用的热水,直接从船上跳下来,朝岳虎一行人走来,双方对上眼神,却没有说话,就那么样一来一回地错身而过。
岳虎和一个手下带着傅希言、裴元瑾、尤柏上船,艄公站在马边,双方又朝彼此遥望一眼,然后转身,各走各路。
傅希言坐在乌篷里,一手扶着蛋,一手握着暖烘烘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吹着。它不肯吃东西,总要喝些水吧,或者吃鱼。
看这滔滔江水,一定不会缺鱼。
这两日岳虎一直与尤柏不间断地交谈着,差不多已经摸清楚尤柏这位自称从远方归来的昔日暗探的底子,而尤柏也从对方的口中知道,他们出现在镇上并不是巧合。
南虞朝廷正在清剿榕城方面的暗探,越王下令所有暴露或认为自己可能暴露的暗探可自行决定去留,突击营的任务就是接应他们回来。
尤柏原本对岳虎还有几分怀疑,生怕是南越朝廷设下的苦肉计,见船渡锦江,进入真正的越王地盘,才放下心中大石。
但岳虎对傅希言、裴元瑾还是心存疑虑的。看他们在镇上的表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就好似周身被重重迷雾遮盖,让人看不真切。可这种违和,又与奸细该有的素养大相径庭。
岳虎也吃不准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问尤柏,尤柏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在船头的物资里找到一袋粟米,伸手抓了一把,送到傅希言面前。
傅希言一怔,岳虎笑道:“初生的鸟儿或许爱吃这个。”
傅希言道了声谢,像普普通通的宝爹那样,从他手里抓了一小把,然后伸到蛋壳边,温柔地诱哄着:“宝宝
乖,宝宝吃。”
赤鹏鸟眼睛没开,啥也看不见,脑袋跟着声音转,转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嘴下去,米没进嘴,倒将傅希言的手掌啄出了血。
裴元瑾没说话,但杀气随着心意弥漫开来。杀气是一个人动了杀念之后,使外人感知的气息,与真气无关,其强弱主要来源于心境、意志、经验等因素。
岳虎站在旁边,明显感觉到腰间的朴刀在不安地颤动。
傅希言握住裴元瑾的手,一边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安抚,一边望着那把朴刀:“岳将军这把刀来历不凡。”
岳虎手贴在刀柄上,好似在炫耀:“是越王殿下所赐。”却没有解释这刀不凡在何处。
傅希言也没有追问下去。
天地
玄黄四大灵器灵宝品阶之中,以黄最弱,但灵器毕竟是灵器,越王能为这多人配备齐全,可见不俗。若非这朴刀加成,纵然岳虎他们战阵无双,却也未必能留下金刚期的武者。这是越王的杀手锏,也是他对武道遏制的决心。
傅希言虽然是武者,可见过杀人如草芥的所谓高手后,他心中更偏向越王。武者武力超群不可怕,可怕的是力量失衡,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结果未必是强者胜,弱者输,更可能是两者皆输。人自以为掌握了天地至高的力量,变得狂妄自大时,就很可能被天地打脸。
这样的事情,前世人人在警惕,到了这里,人们对天地认知的薄弱,却让他们忽略这个可能,甚至想要掌握这份力量,取代这份力量,何等野心勃勃又愚昧无知。
裴元瑾收敛了杀气,只是拿目光斜斜地盯着赤鹏鸟,一旦它脑袋的伸得过长,就会被一指顶回去。
傅希言见他们“父子友爱互动”,干脆将蛋递了过去。
裴元瑾一脸嫌弃地抱着。
赤鹏鸟眼睛看不到,但感知很灵,察觉换了人后,叫声顿时低了几度,好像在试探什么,等没有得到答复,很快就愤怒而尖利起来。脑袋被裴元瑾用手抵回去之后,立刻冲出来,拼命地伸向傅希言的方向。
熊爹傅希言在旁看热闹,一点主持公道的意思都没有。
岳虎在傅希言的面前坐了下来,手里握着米无意识地搓揉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看似聊天打发时间,可天南海北的问题最后落点总是绕着傅希言他们的来历与去向。
傅希言就顺着他信口胡说,不管岳虎怎么猜,都说“岳兄好眼力”,但好在哪里,并没有解释。
岳虎终于知道什么叫拳头打在棉花上,慢慢地便收起了打探的心思。他是武人,像这种拐弯抹角的打探,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事。只是,他也明白眼前这个人怕不是什么普通的保镖。
傅希言没有管对方对自己的看法,反正他这趟来,是还越王的人情的,至于怎么还,什么时候还,那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情。
他不想与越王联系,双方毕竟分属两国,不如就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对彼此都好。
隔着一条江,却是两种部署,两种风气。一入越王地盘,立刻能感觉到边防森严,上岸时,除了明面上的接应,还有人在暗中盯梢。
岳虎向接头的人展示了身份令牌,除开撑船的那名手下,其余人都跟着他往河岸边的平房走去,进行新一轮的身份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