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立刻被她的爹爹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再分开,小小的身躯蜷缩着颤抖,脸庞埋在衣服里,小手手指几乎是拽得要断掉。
头领抬起头扫视一圈周围恐惧得缩成团团的镇民,为了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跑出来送死,简直是没有比这更蠢透了的性格了。
两只手摊开来,剑在手里拎着,他来到已经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身旁,时不时挤眉弄眼,一只手揽在肩膀上,“哟,正主终于出现了啊,你身边的那几只小老鼠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已经逃走不打算再管闲事,无路可走之下你才跑出来自投罗网?多可怜呐,我都忍不住心疼了。”
说着用手掌蹭去干巴巴的眼角,演技粗劣地表现出欲泣不成声的模样,但肩膀的主人照旧表情严肃,没有人配合着演戏再兴趣盎然也不免无聊了,他瘪嘴,耸了耸肩膀,揽着的手从肩膀上掉下来,自说自话地往前走,“不愧是一国之君哈,即使在这种快死的情况下也是临危不惧,但是……”
突然转过身,锋利的剑刃距离脖子上的大动脉只有0.1厘米,只要稍微吞咽一下口水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法形容的寒凉,他抬着手里的剑,极具侮辱性地轻挑起了这个至今为止都没有失去尊严的真龙天子,冷冷地调笑道:“你以为这么做就能吓住我吗?不过是吊死鬼抹粉——死要面子,不是想要死得好看吗?我偏偏不如你的意愿,现在,给我结结实实地跪下来!”
听到他称呼对方是一国之君,周围的镇民全都震惊得无以复加,皇……皇帝,这个人居然是皇帝!不约而同地一致望向站在头领面前的人,被脏衣服包裹的身躯又瘦又苍白仿佛微风一吹就倒了,甚至还不及十岁的孩童健康强壮。
难怪……难怪这群舞刀弄枪的匪徒根本就不害怕屠杀镇子里的人会造成多少严重的后果,连当朝圣上都敢侮辱叫他下跪,心里是丝毫没有放一条生路的意思,侮辱够了便杀了,又怎么会忌讳着屠杀他们这群与之相比之下压根无足轻重的草民需要承受的惩罚呢。
彻底弄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一点也不敢说话,纷纷紧紧抱着自己家的人,要么扭头不去看,宛如在树上看着底下在互相撕咬热闹的麻雀们。
就算皇帝的确很重要,可每个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丢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谁敢冒着绝对会被一剑捅死的百分之百的危险去救人?反正皇帝都是轮流做的,大不了就是换一个新的,多一件事不如少一件事,这样想着便纷纷争当缩头乌龟儿。
“还不跪么?是在期待着谁来救你吗?”头领嘴角鞠笑,手里的剑调皮地晃动着,“哎呀哎呀,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吗?先不提之前抛弃了你的几个奴才,就瞧瞧周围这些被你庇佑的子民们的嘴脸吧,一个个都是不敢瞥这边来,想着他们不如指望老天爷此时此刻降下一道惊雷劈死我。”
被指名道姓的嘲讽着,镇民们尴尬不已,虽然知道这么做很伤人的心,但他们还是连语言上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小小支持都没有,半扭过身体生硬地干瞅着地上,只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天过去又是新的一天,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继续生活。
脚在地上踩着,头领绕着在画圈圈同时手里还没有放下剑,这个异常危险的动作被他做得好似在开心地玩游戏,也没有那么谨慎,皇帝的脖子终究还是落了伤口,血从长条的开裂里缓慢地流下来,滴停在脏兮兮的衣襟边染成一朵红花,他的眉毛弯成温柔弧度,唇边挂着讥诮的笑意。
“疼吗?一定很疼吧,但此时此刻,想必你的心才是更加疼得厉害吧,堂堂一国之君,万人之下,在关键时刻居然一个子民都没有上前说句好话,啧啧啧,做皇帝做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皇上终于开口了,缓慢却也是铿锵有力道:“虽然他们是朕的子民,但怎么选择是他们自己的,这一点谁都不能强迫,人活下来本来就是最重要的,无论结果怎么样,朕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听到这句话,所有镇民瞪大眼睛,原以为会是愤怒的指责他们这群忘恩负义的贱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结果却是没有掺杂一丝负面情绪的原谅,怎么会有这么……完全说不出话来,压根无法在脑子里拼凑形容词在一起,同时也是感到一股浓浓的愧疚压迫在胸口释怀不了,死亡的威胁和羞愧较量着,他们低下头,一个个更加羞于直视面前的皇帝了。
头领很是不屑一顾,这些穷山僻壤的刁民就是这么容易临阵倒戈,一点点的小爱心和宽容喂给他们,心里就感动的不得了要哭出来,呸,有个屁用,还不是照旧窝囊地站在那里像木头一样动也不动。
“行了行了,漂亮话谁不会讲,我可不想在这里继续听着你正义凛然的长篇大论,要么给我双膝跪在地上,要么就在这些人里面挑一个死一死。”
话音刚落,头领不耐烦地朝手下勾了勾手,随即手下要从镇民里拉出一个来摔在地上,仿佛那只伸进来的手是豺狼虎豹,镇民们吓得纷纷挤挤攘攘地要往后躲,差点造成群体踩踏事件。
看着这个伴随着尖叫声的格外混乱的场面,头领拎着剑,自嗨地闭上双眼,一只手打着响指,好似这些声音都是美妙的旋律让他不由得跳起舞来,特别享受这种非同凡响的感觉。
“够了!”
暴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头领睁开眼睛,皇上阴沉着脸看上去极其恐怖,他抚弄着垂落在额头的头发捋到后面,毫不在意自己刚才的指使使得这位皇帝动怒,喉咙中溢出一声轻笑道:“生气啦?喔,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这么冷静下去呢。”
“既然一开始是冲着我来的,那么就不要祸害别人,区区的下跪而已,我做便是,犯不着动不动杀人威胁。”皇上冷冷地说。
下摆一掀,一个膝盖接着另外一个膝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泥巴点弄脏大片衣料,这本来是屈辱的,但坦坦荡荡不像跪着反而好似坐在龙椅上,照旧是那个万人之下的帝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产生任何改变。
操……头领怔忡了一瞬间又咬紧牙关,发现不管怎么打压这个人都不能撼动那份自尊哪怕是一分一毫,好啊,不是很自傲吗?我看你人首分离还怎么个自尊自傲!
佩剑一抽,他青面露獠牙的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这辈子杀的人越多,下辈子在脚底下伺候着的奴隶就越多,我倒要在下一世来好好的享受一番,被一国之君恭恭敬敬地服侍着是怎么样的感觉!”
眼看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的剑刃就要斩断脑袋和肩膀之间的那块圆柱形器官,血会喷泉似得喷涌出来,在窗纸后面趴着通过小洞观察外面场景的贾总管惊恐得额头满是汗珠,转过头焦急道:“皇上就要死在那个歹人的剑下,都这个时候了,你磨磨蹭蹭的到底还动不动手了?!”
话音刚落,惊异得从地上跳起来,这间房子里居然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一分钟前还在旁边的家伙竟然不知道在哪个时间段不翼而飞了!从地里钻走的吗?
屋檐上,独自一人的秦时皱眉头,直到现在其实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就算是以前那个十恶不赦的赌徒也只是魂魄被他弄得碾碎了,心跳还存在。
不管是谁,杀人这种事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地说干就干,总是会有些放不开手的心理压力,但是,他盯着底下的头领抽出了佩剑,兴奋地邪笑着高举起来要砍死了不卑不亢满脸坚毅的皇帝。
即便要担负起日后每夜深梦里惊醒过来的杀人呕吐感觉,他也必须杀光所有来历不明的歹徒,救下这个人。
第105章群情激昂
“慢着,临死前我有一个要求。”皇上突然开口,打了正准备砍头的头领一个措手不及。
刚才闭口不谈,现在才忽然讲出来故意耍他的吗?他很不痛快,但也挺想知道这个帝王到底打算干什么,故意哼哼道:“不过是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皇上淡淡地说:“我的要求不高,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遗言,难道你的心境就如此之小,连跪在地上快死的人都容不下么?还是……怕了?”
“我会怕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笑话!”头领冷冷地说,“反正你也只够偷活这么一小会的时间了,我的耐心足够,不介意等会儿再砍掉你的脑袋。”
迎着头顶的阳光,皇上半闭着眼睛,感觉有洒落下来的金色跌掉在睫毛上,轻柔的,带着枫叶的脆声,他的身子骨不能在冷风里待太久,时间一长便开始手脚冰凉,烧得热烈的暖炉也没有办法迅速驱赶这股寒冷,早就深深地印刻在了每根神经上越发长久。
空气在喉咙里出来出去引得肺叶隐隐作痛,血在胸腔里不断徘徊让他想要捂住嘴忍住咳嗽,舌尖上一定已经全部变成了腥红色,像是石榴籽,他苦笑几声,听说这个镇子种植的农副产品特别优良,本来还打算买几份石榴与丞相、贾总管一起品尝,现在看来只能是这辈子完成不了的遗憾了。
这个时候想起了很多,往日的种种在脑海里虚实结合地沉沉浮浮,仿佛黄粱一梦,让他不能释怀的却不是活着的时间太过短暂,而是许多筹划的想法都还没有一一进行实现,明明战乱结束一切百废待兴,却只能在泥土下面沉眠什么也做不了。
他睁开双眼,高处的屋檐遮不住蔚蓝的天空,无数房屋在周围重重叠叠地竖立,男女老少都有的镇民们被拿着剑的这群来历不明的歹徒拦着,用惴惴不安的视线偷偷瞄着他,脸上的羞愧、紧张、恐惧各不相同。
头领傲慢又无礼地盯着他,嘴角勾起,衣摆边还有之前杀狗后留下来的血迹,现在已经干涸结成许多黑点,明显得犹如残酷无情的笑容。
他缓慢又清晰地说话,每一个字句都能传达在所有人的耳朵里,“曾经,这片天下的土地战火纷飞,饥荒不知疲倦地作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死去化成的白骨腐烂了多少根,直到我站在被风雨拍打得摇摇欲坠的城墙上,身旁还有大臣在反对,结束对外攻打土地的刚下决定。”
“雄鹰在展翅高飞,我看见遥远的边疆骑着马踩破了冰雪回来的数个经历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身穿铁甲片刻不离剑矛的他们走进城门,发丝黑白掺杂在一起,眼窝深深陷,活泼的年轻孩子已经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老汉,即使指挥千军万马和浸泡在敌人的恐惧里,每个前夜都无法做到彻底安睡。”
“在百姓的欢呼声里,我听见自己的身份在胸腔里敲响着沉重的声音,每个角落都在增加饿死的人,告诫绝对不能再次犯下先帝的错误,即便暗地里的反叛者很不满意我的决策,蠢蠢欲动地勾结党羽时刻准备将我的头颅串在一根长矛尖端,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每当黎明来临,时常一夜未眠的我独自身着薄衣慢慢踱步在城墙之上,这座城墙坚硬如铁,却只竖立在百姓的眼中,其实早就是一盘凑不齐的散沙,随随便便的一次风吹草动都会迫使得它在一瞬间崩塌离析,但我却无法向任何一个人诉说,就算掌握普天之下最高的生死大权,眼睛扫过的所有所有的归属都拥有。”
他抬头仰视着头领以及其余的手下,眼神冷冽,语调铿锵有力不亚于锣鼓的震耳欲聋,“当你们出现,我就知道那些反叛者已经不想要再隐藏下去,一场说来就来的战乱又要开始,没有仁慈这个词语存在,多少本该安居乐业的人家会被拆解得妻离子散!多少易子而食的惨剧会发生!但我无法再去阻止,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一个我无比痛恨的过去。”
“哈,尽管动手吧,只希望,沦为历史罪人的你们不会在后来后悔莫及。”
听完了,头领忍不住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你的最后遗言?我还以为会说些什么呢?战乱重演又能怎么样?天下为我们所掌控,想要如何就是如何,会死掉的也不过是一些没用的废物,这样的渣子埋在土里面都是抬举他们!有什么好在意的,就只有你这样优柔寡断的傻子才会有闲功夫去心疼,哼呵,难怪活不长,纯粹就是活该。”
皇上冷静地说:“像你这般没有心的畜生,是不会明白这些的。”
“我当然是不会明白,否则就落得跟你一样凄凄惨惨的下场了,连块正经的墓碑都没有,百年过去,盗墓贼都嫌弃刨开小坟。”头领嘲弄地撇撇手。
“行了行了,我也懒得和一个死人计较来计较去了,你呀,还是把这番大道理随身带着去黄泉下面说给别的鬼听吧,说不准还会因此感动得潸然落泪呢,至少我是不会这么白痴的。”
剑在手里拎着转了个小圈圈,高高悬挂在皇上的脖子上,只需要一砍就能落地一个新鲜出炉的人头,老早就该这么做了,玩来玩去的他都开始变得无聊了。
缓缓地闭上眼睛,皇上始终没有低下头,背部挺得直直的,一阵轻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大片大片红黄的枫叶,扬过他乌黑的发梢,满脸平静地迎接这条短命的最后时刻。
秦时再次观察一遍底下有多少反叛者的人,计算着即将到来的见血杀戮花费的时间要多久?只身一人救出被团团包围的皇帝离开这里的几率会有百分之几?削得尖尖的长撬棍是此时此刻的唯一武器,虽然长得丑了一点,但也好过完全没有,现在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接下来不会发生无法预料的致死意外。
正当一剑要砍下来,秦时已经准备从屋檐上冲下来,皇上不做任何期盼选择就这么赴死的时候,拳头大的石头突如其来地砸中了头领的额头,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手发颤地放下来,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血,妈的……
“操.他妈的,哪个存心找死的猪屁.眼儿扔过来的石头,有胆子就给我站出来,老子一剑捅死你!”从地上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他暴怒地转过头来回看到底是谁打伤的他。
被强拉出来的镇民们的里面直接走出来一个人,鄙视道:“刚才扔石头的就是爷,怎么的?不爽快啊,不爽就对了,爷早就受够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孬种了,也敢侮辱圣上,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啊?我呸!猪狗不如的东西滚犊子吧。”
头领气得面色发青,“你是找死吗?!”
“他才不是找死,你才是!”又有一个镇民声援,愤慨地说,“虽然我很怕死,但若是让你们当了这江山社稷的主人,我宁愿选择立刻跟你们搏命!皇帝活着,天下好歹是太平的,至少日后我自己的家人不会饿死或则被抓去打仗!”
“说的没错!”“对,我们不能任由着他们胡作非为,得为自己今后的子孙着想。”其余的镇民纷纷支援。
看到这么多人被调动起了反抗的情绪,头领咬牙道:“反了……都反了!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都是你们自找的,给我杀光这群不知好歹的废物东西!”
一个个把佩剑抽出来,手下们阴森森地逐步靠近,原来还在声援的许多镇民手里没有与其对抗的武器不禁害怕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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