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绳子拽住马儿的脖子,一个夸张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姿势出现,地上只剩下两个蹄子,其他的全部悬在凌空,马车眼看着就要结结实实的顶底翻倒,但马夫压根没有丝毫的紧张,照旧扭曲地拽扯着那两根绳子不松手。
孩子总算是回过神来,摔坐在路中央哇的一声哭出来,小脸蛋鼓鼓的,眼泪汪汪流不停,一双手猛然从腋下捞住了他远离这块危险地带。
总算是四只蹄子回到了地上,差点顶底翻倒在路中央的马车也轰隆隆重新着落,顺带整个向上弹动了一下才不动了,马儿猛烈地摇摇头显然也在惊异刚才发生的事情,焦躁不安的情绪从大眼睛里看得一清二楚,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再来一次糟乱的受惊也是有可能的。
马夫跳下来走到前面,安抚地来摸摸它被勒红了的脖子,不过这效果甚微,于是右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头罐子,食指和中指并拢舀了一些呈明黄色的半凝固状态的胶质东西,在它鼻子旁边晃悠两下。
被醇厚的甜香味吸引了,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马夫没有逗太久,蹭蹭它的嘴示意可以直接吃,都这么表示了,它舔起来很快就没有了,意犹未尽地用脑袋拱拱马夫还想要再尝一尝。
但不给这个小东西撒娇的机会,马夫及时从它身旁离开了,装作完全没有看见那两只大眼睛里的可怜兮兮。
他走到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的妇人面前,半蹲下来,“没事吧?”
妇人赶紧摇摇头,就怕这个人会揪着不放讨钱,“没事没事,就算有事情也是我的错,看管不好差点闹得你们人仰马翻,快一点,好好跟叔叔道歉。”
孩子害怕地瑟缩在她的怀里,两只眼睛抬起来都不敢,小手指紧紧揪着衣袖好像哑巴了。
妇人斥责道:“你这倒霉孩子,平常看见别人都大胆得很,这个时候变成了缩头乌龟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要不是叔叔,你今天就没有小命了知不知道!”
“好了,不要再吓着他了。”拿出来被纸包着的两颗饴糖,在他面前晃晃悠悠,成功让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这边,伸出手来意思他也伸出来,孩子虽然怯懦,但很想要摸摸那两颗饴糖。
“接好了哦。”他轻轻笑着,手心朝下,弯曲的手指一个个地舒展开来,蚕豆大的被纸包裹的小东西自由落体地运动着,孩子赶忙伸出两只手臂,两颗小东西掉落在手里又弹跳了几下险些滚到地上,低下头,纸摸着很软,只要用一点点的力气就能揉开来。
很想要知道这种是什么滋味,胖嘟嘟的指尖剥了外裹的纸,浓稠的有点儿像蜂蜜,但比它淡很多,张大嘴巴一口含住,甜味又重又黏牙,可就是特别特别的好吃。
嘴里咕噜咕噜的,一会含在左边一会含在右边,手里抓着仅剩的一颗饴糖,孩子好像对待宝贝似得护得周全,揣在胸口,小眼睛看向他的神色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和胆怯了,倒是增添了几分好奇。
妇人歉意地说:“本来是我们冲撞了您,结果反而让您破费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
“没关系,只是几颗糖而已,算不上什么意思。”他顺手摸摸孩子软软的头发,从半蹲的地上站起来,“下次注意点吧,别让孩子在路上乱跑了,还是太小不能理解很多事情的年纪。”
妇人连忙点点头,抱着怀里的孩子催促道:“吃着叔叔给的糖,连句谢谢都不讲,哎,还不快点跟叔叔说再见。”
孩子似懂非懂地软糯道:“素素……仔……再近,新鲜糖糖。”
“是谢谢不是新鲜。”食指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尖,他无奈地笑道。
跟抱着孩子的妇人说了再见,他转过身向马车那处走去,才准备重新踩上去,窗帘子撩开,皇上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刚才这么大的动静。”
秦时答道:“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捡球走到路中央差点被马车撞到,我去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皇上恍然大悟地嘱咐道:“原来是这样,那那个孩子还好吗?若是受伤了就给他们些钱吧,我们带来的盘缠够多不必省这点小钱。”
“皇上,是他们先撞上我们,大路一条,又不是我们故意撞上去的”贾总管忍无可忍地说,“干嘛非得给这些不长眼睛的平民百姓好脸色看,死了没草席盖也是他们活该。”
皇上的脸色冷了下来,“别乱讲这种事。”
“……”贾总管憋着一股气在心里,重新坐了回去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不开口了。
皇上又转过头问:“那个孩子现在还好吗?”
秦时点了点头,“没什么大问题,擦伤也不存在,就是吓哭了,他的娘亲等会哄哄应该就好了。”
皇上思虑道:“那就好,继续走吧,距离北宫王府已经不远了,看这个天气很快就会下起倾盆大雨,雨下得太大,我们没有伞到时候淋成几只落汤鸡,也许我的侄女会当场傻在原地压根看不出来谁是谁,连大门都没有机会进去可太尴尬了。”
没等窗帘子落下来,远处又跑过来一个人,秦时与皇上同时转过头,只见到居然是刚才自己家孩子差点被撞的妇人,气喘吁吁地拿着一把伞递给秦时解释道:“小兄弟,这段时间都是雨季,若是不嫌弃就拿去了这把伞吧,好歹可以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秦时接过来,一瞧可不得了,伞架竟然是用象骨做的,而伞面是上好的丝绸,清凉的绿色,用来遮风挡雨简直是糟蹋。
“这位夫人,你是不是拿错了?这把伞不是一般货色啊,拿去卖也得要不少银两。”
妇人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拿错没有拿错,我想要送给你们的就是这把,其实我们家是做伞的,只是最近几年家道中落,今天若非您好心,我家的孩子就得没命了,实在是没有钱当做谢礼,这个小小心意就请您勉强收下吧。”
秦时二话不说就推回去,“使不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你们拿着这把伞卖了还能换钱,给我们又得不到什么,不如多给孩子买点衣服或则吃食。”
妇人不怎么高兴地说:“您就不要推辞了,我们家虽然是穷了,可不代表什么时候都可以没脸没皮,若是不收,我可就生气了,请这么客气地收下吧。”
奈何对方表现得这么倔强,秦时只能道:“好吧,那就在这里谢过了。”
“这样子才对嘛,小兄弟,你们看着不是本地人啊,是来这里游玩的还是有事情的?”妇人这下子才高兴起来,临走前好奇多问了一句。
秦时收起了伞,“有事情,可能待一天就走了。”
妇人笑得如沐春风,“哦哦果然是这样啊,若是有空的话,改天就到我家来吃顿饭吧,不是山珍海味,但我家夫君做菜可是一把好手,就算是当朝的皇帝吃了也得赞叹不已,一定会让你们回味无穷的。”
马车里的皇上不禁被这句话逗笑了,帮秦时回答了一句,“哪天有空绝对会去的,不光是他,我也很期待。”
头顶突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打在周围的地上,妇人用手捂着脑袋说:“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取回来呢。”
说着,赶快转身离开,皇上对秦时点点头说:“我们也赶快走吧,雨下得太大总会生出多余的事情,还是早点进入北宫王府为好。”
阴沉沉的天底下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唯独外面的旁边多了一把青色的伞,斜放着。
第110章进入王府
终于看见了北宫王府,大门口的两边依旧站着两个看守的侍卫,站的笔直,瞧着很不好商量的模样。
马蹄子踩了两下归于安静,皇上与贾总管从马车上下来,秦时则在后面先牵着马匹。
贾总管直接三脚变两脚地走过去,口气相当冲地质问,宛如一个刚刚打劫家舍回来的土匪恶棍,“你们的主子今天在不在府内?”
其中一个侍卫眉头一皱,除了府内身份比他高的,还从未有过这么嚣张的人对他这样说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这些人穿的也不是很富贵,准确来说应该是无比寒酸,衣服上很清楚地就能看见线头跑出来,结成块的棕黄色泥巴和绿色的草根就明明白白地黏在背后,这是有钱人?简直像是从鸡舍里逃难的流民。
与另一边的侍卫对视一眼,互相瞧出了对方眼睛里一模一样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但一定没有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过来骗吃骗喝的痞子,他们今天若是让这些人迈进了王府的大门口,明天肯定就得收拾行李被踢出去滚蛋,干脆打发了得了,省得让管家瞧见了伸出指头来好一顿责骂。
侍卫敷衍道:“我们家主子不在,你们有什么事情之后再来吧。”
“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会回来?”贾总管问。
侍卫一脸厌烦地赶他们走,“我哪里知道,快点走快点走,我们北宫王府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问的,要是让一些不是不是的家伙乱搞,我们家的主子还要不要脸了?再说了,哪有你这样穿得土里土气直接冲上来问的,好歹也装得像一些啊,跟山头头里来的土包子似得……”
贾总管愤怒道:“怎么说话的?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旁边一个侍卫嗤之以鼻道:“谁管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叫什么名字,以为我们是捡垃圾的啊?还敢在这里瞎吵吵,难道觉得我们是吃素的么,若是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们把你们几个打得连爹妈都不认得。”
“你们!”贾总管刚想要骂人突然之间顿住,哼道,“既然你们的主子今天不在,那么我们现在就进去府里慢慢等着,直到她出现。”
说完就推开面前的人往门里面大步流星地走进入,被这个出乎意料的骚操作给震惊到了。
等待他去追,却眼睁睁看着旁边首先去阻拦的同伴居然在一个毫不留情的推肩膀动作下瞬间摔砸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他这样年轻力壮的青年人竟然还没有一个头发半花白的老人来得有力气。
傻在原地的时候,贾总管已经在大门后面不见了身影,松开马匹的绳子,秦时踏着三阶的石梯走上来,揽着皇上的肩膀也往里面走,神情一点也不慌乱仿佛这里就是他们家的后花园。
又来?你们别太无法无天了喂!最开始没有反应的侍卫气急败坏地拿着长矛冲上去,这要是又失败,那他以后还有没有脸活了。
一只手伸出去,要按住戴着斗笠遮得面容严严实实的秦时的肩膀,秦时也不躲,就这么揽着皇上继续往前面走,猝然,在碰触的那一瞬间明明是摁住了,但却是擦肩而过,仿佛一双手浸湿了腻腻歪歪的牛油压根就抓不住那边的肩膀,侍卫满脸呆傻地站在原地,秦时和皇上已经越过了他走进去了大门里面。
另一个侍卫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他脑袋一个手掌,“你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到眼前了,只要踹一脚下去就能像乌龟一样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你干嘛还白痴似得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捂着脑袋,他委屈地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些家伙好像就跟人没有关系,简直就是妖怪。”
“不管他们是人还是妖怪,都得赶快去阻止,不然让府里的任何一个人看见了他们大摇大摆地闯进来,我们今后都得倒大霉了!”差点被急死的侍卫说着抓过他的衣服往里面跑,完全不在乎他的脑门砰的一声撞上结实的木板,晕晕乎乎地眼冒金星开始转圈,瞧着这个队友这么不给力,侍卫气得要跺脚,“还傻猪地站在这里干嘛?走啊!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来了来了。”摸摸脑门肿的大包,他怨气冲天地暗暗咒骂这群人,害得他们又要处理不必要的麻烦,上一次这么急急忙忙还是几个月前王爷遇害,郡主和她的心腹拉着一个叫什么秦来着的人到处跑,连带着他们也不安生,哎,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孩子开门——倒霉到家了!
两个人急匆匆地跑进府内,突然电闪雷鸣,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是倾盆而下,在秋季里唯一还有点翠绿的竹子瞬间被打得摇摇欲坠,更不要提底下的那些只有几十厘米高的花花草草了,侍女待在屋檐下,一滴滴好像拳头大的冰雹结结实实地砸掉在屋檐上,时而惊得她们叫几声,鸟儿都躲进遮风挡雨的亭子里面不出来。
因为突然到来的暴雨,所有人都暂时没有了事情做,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在府内到处找人,唯恐会有人抢在他们前面看见莫名其妙出现在府内的几个陌生人,郡主的坏脾气谁都不敢小瞧,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的失职,到时候无论怎么苦苦求饶,结局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见了,他们就在那里!”被贾总管直接推倒在地上的侍卫指向某处,果然是真的,三个人居然没有被弯弯绕绕的路弄晕,看起来轻车熟路极了仿佛很早以前就已经来过好几次,在这么大的雨里竟然已经走到了大堂前面。
我靠,总算是让我们找着了啊小兔崽子们,一见到这些家伙,最开始就拦不住人的侍卫就气呼呼地挽两只胳膊的衣袖,不顾及外面掉下来砸在身上疼得厉害的雨滴子,冲进一瞬间糊了双眼的暴雨里面,恨不得马上就把这几个私闯民宅的混蛋们捆住扔进水井里面泡个三天三夜。
一脚踏在干燥的地上,一把抹掉糊了满脸都是的稀里哗啦的雨水,啪的一声拉住其中唯一瘦弱的,这下子总算是抓到一个人了。
他的脸色压根就不能用好看来形容,长长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身上,头顶还垂落下来一大缕斜斜的头发,看着仿佛刚刚爬出来的水鬼一样恐怖,怨念颇深地咬牙道:“还想逃到哪里去?限时三秒,你们这些脸皮厚成城墙的混蛋立刻滚出北宫府邸!否则别怪我们直接折断你们的腿!”
一只手忽然摁了他的肩膀,疼,根本是碾碎骨头的疼,挖槽挖槽,他面部扭曲地被迫不得已地松开了手,面前的半花白了头发的老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乳臭未乾的小子,现在重新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刚才是在和谁放肆地讲狠话啊?”
这个老家伙的骨头是用钢铁做的吗?要不要这么恐怖的大力气,他赶紧求饶道:“爷爷啊不,大哥大哥,我错了真的错了。”
后面冲过来的侍卫一听这话就怒了,指责地喊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软骨头,连个老头都打不过,简直是男人中的败类。”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