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易元衡明知故问。
“不好看。”他终于闷闷地说出这句话,“脸花了。”
当时,孟致拿着那把水果刀,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划开伤口,他除了肉体上的疼痛,还听到他的各种辱骂声,说要让他变成丑陋无比的怪物,丑到易元衡见到他就厌恶。
他当时害怕极了。
还好,警察找来的很快,打乱了孟致的计划,否则……自己不知道还要在那间破旧的出租屋被折磨多久。
可即便获救了,孟致的话还是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间发芽壮大,他醒了这么久,还不敢拿起手机,就是怕……怕看到自己的脸。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易元衡轻轻捧住他的脸,深情款款看着他,脸上果然没有半点嫌恶之情。
余艺鼻尖发酸,喃喃说:“你不许骗我。”
“傻瓜。”易元衡点了点他的鼻尖,说,“医生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养护,这几道伤口不至于留疤。再说了,要是真有疤痕,咱们就去做美容修复,保证我家阿艺还是细皮嫩肉的。”
“那……那不一样。”
余艺其实很好哄,只要易元衡跟他说的话,他都会信。既然他都说不会留疤了,那自己好好配合医生,应该能恢复如初的吧?
“你这张脸不管帅还是丑,对我来说没有多大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嗯。”
“喜欢你傻乎乎黏着我的样子,喜欢你随心所欲地闹腾……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就算多了几道疤,我也一样喜欢,喜欢到不行。”
“我……我知道了。”突来的情话让余艺红了脸,苍白的脸色多了两抹红晕,看得易元衡移不开眼睛。
余艺胡乱擦去眼角的泪水,依赖地靠着他,仿佛他的怀抱,就是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别胡思乱想了。”易元衡揉揉他的头发,抱着他躺下,“再休息一会儿?等会护士要来给你换药。”
“换药……痛吗?”
他一听这个,浑身一颤,似乎又回忆起被孟致虐待的痛苦。
“不会的,我陪着你,要是太痛了,就咬住我的手。”
一听这话,他便握住易元衡的手,拿到眼前瞧了瞧,手指瘦长挺直,骨节分明,看上去就很喜欢,怎么舍得咬?
余艺看着看着,就红了脸,趁易元衡没发现,赶紧在他手背亲了一口。
亲完了还装作若无其事,想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无奈扯到脸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你啊。”易元衡捧住他的头不让他乱动,“今晚钟老师要过来看望你,可不能对他笑。”
“哦。”
说到钟契要来,余艺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应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易元衡没发现什么端倪,还以为他是累了,哄着他再睡会儿。没过多久,他确实也睡了过去。
他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本来想着跟余艺一起眯会儿,正好这时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直拼命震动。
担心吵到余艺,他拿起来准备挂掉,余光瞥见来电显示的备注,还是选择轻手轻脚起了床,到外面去接电话。
“易元衡!你怎么照顾余艺的?”
黎昀的声音冷冷的,透过话筒传过来,带着兴师问罪的口吻。
“是我疏忽了。”
他认识孟源那会,孟源已经在孟家生活了十几年,更何况孟家父母对他如至亲,纵使考虑得再多,也不会去怀疑他的身份,这才造成疏忽,只让人盯着孟家的人,没料到还有孤儿院来的舔狗。
“余艺怎么样了?”黎昀人在国外,却时刻关注着国内的事,这件事媒体铺天盖地报道,他想不知道都难,但具体细节也不太清楚,打这个电话过来,主要还是询问余艺的身体状况。
易元衡把大致情况跟他说了,自然也没瞒着孟致做这一切的目的。
听完之后,黎昀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人必须死。”
易元衡冷笑一声:“他会比死更惨的。不过,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你最好别再做傻事了。”
“哦?”黎昀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
“你为阿艺做得够多了,不必再因为上一世的事情愧疚,而是……要考虑你自己的事。”易元衡适时提醒他,“妈妈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年,早就把你当成儿子。你跟阿艺在她眼中是同等的重要,你能幸福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她才真的欣慰。”
“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这一番话说到黎昀心坎里去了,可他明面上还要嫌弃一遭。
“行了,你去陪余艺吧。等他什么时候状态好了,让他给我们视频。”
“嗯。”
挂了电话回到病房里,他放轻脚步怕吵到余艺睡觉,没想到刚打开门,就见他直挺挺坐在床上,一脸惊慌四处看着,看样子是做了噩梦惊醒。
“怎么了?”
“你……你去哪儿了?”
看到易元衡回来,余艺松了一口气,颓坐回床上,目光随着他的步伐移动。
“黎昀打电话问你的情况,我出去接了。”
“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见易元衡走过来了,他立马拽着他的手,仰头看他,明显是想要拥抱。
“做噩梦了吗?”
“嗯。”做噩梦了,醒来还没看到他的人。
就……就心里又慌又难过。
“没事了,我陪着你。”
这次抱在一起的两人,终于能睡一个安稳的觉……
第101章我配不了音了
钟契在天色还没完全黑的时候就到了医院。
余艺见了他,只是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就没再多说什么。
钟契几次尝试聊到配音,想借此缓和一下气氛,可余艺都目光闪躲地避开话题,从始至终都是靠在易元衡怀里,握着他的手指反复看,像一个沉迷玩具的小孩,压根没听大人们在说什么。
易元衡隐约发现他不太对劲,想了想,故意问:“钟老师,不知道《聊史》新版配音什么时候执行?”
听到这句话,钟契还没回答,余艺的身子一顿,握住易元衡手指的力道,明显大了几分。
易元衡对他何其了解,从这个小动作,他完全可以做出判断:
余艺在紧张。
以前提起配音,他都是兴奋又充满期待,从没有出现过紧张的情绪。
到底怎么了?
“不着急,等小余养好身体。”钟契笑得和蔼可亲,“合同上的日期不用管,我会跟节目组说清楚的。”
“多谢。”
两人又聊了几句节目的事情,钟契看了看余艺的脸色,也察觉出不对劲,便十分识相地离开了。
而易元衡看似在跟钟契说话,其实余光一直放在余艺身上,见他始终紧绷着身子,不由生出一丝担忧。
“阿艺,等出院了,你得休养一段时间再回梦声小屋。”他试探着说。
“好。”余艺回答得很干脆,带了点轻松,说完想习惯性朝他笑,幸好想起脸会痛,扬起的嘴角适时卡住,脸像僵了一般。
易元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余艺心中始终给配音留有一席之地,今天却连提都不愿多提。
究竟怎么回事?
易元衡没有急着问他,多留意了两天,期间有意无意地提起配音的事,他都没什么热情,有时候甚至流露出恐惧的表情。只不过这些,余艺自己都未曾察觉。易元衡看在眼里,也没有拆穿他。
在医院住了一周,伤口大部分开始愈合,只有几道口子比较深的要多注意,其中有一道还在脸上。
出院那天,医生拆下他脸上的纱布后,他突然抬头对易元衡说:“我想看看我的脸。”
即便易元衡把他哄好了,可这么多天以来,他还是没有勇气看自己的脸。
他怕太丑了,把自己吓到。
“好。”他提出来了,就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易元衡立马拿起被收到抽屉里的镜子,递到他的面前。
余艺目光定定看着镜子里的脸,眼底波澜微动。
他两边脸颊被划了十来刀,吆吆右边的伤多了一些,交错缠绕在一起,像是某个带着恶毒诅咒的图案,而左边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的伤,还没愈合好,拆开纱布后,还能看到里面嫩红的血肉。
这么长这么深的伤疤,真的……不会留疤吗?
他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见况,易元衡赶紧拿开镜子,安慰道:“别怕,这是在恢复期,痊愈了就没事。”
医生在一旁看着,心里偷偷叹气,但易元衡早就跟他沟通过,他也介绍了一个权威的美容医师给他,希望在她的帮助下,脸上最深的那道疤也可以恢复吧……
“欢迎回家。”管家听到余艺要回来了,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帮他们拎着行李,心疼地问候他的情况。
“我没事的。”余艺浅浅一笑,见到扑过来的一一,眼睛一亮,正准备抱它,就被易元衡阻止了。
“不能接近动物,它们身上可能带了细菌,万一没愈合的伤口碰到呢?”易元衡揪着一一的后脖子,把他塞给管家,“这段时间把它锁在房间里,不许乱跑。”
一一还不知道它即将被限制自由的一一,瞪着它的小短腿“汪汪”叫着,扭头往余艺那边看,小尾巴摇得可欢乐了。
余艺露出苦瓜脸,嘟着嘴试图撒娇。
他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一一,非常想揉揉它毛茸茸的身体,就抱一下。
一下也不行吗?
易元衡点点他的鼻尖,非常有原则地说:“撒娇也没用,痊愈之前它都不能接近你。”
“一一,你爸爸真坏!”
他转头看着一一,“哼”了一声。
易元衡无奈地笑了,牵着闹脾气的他回了卧室。
“这些天你先别去梦声小屋,实在想配音,就去三楼的录音室。”
“哦。”
一提起配音,余艺顿时多了一丝紧张,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不停地扣着手指。
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易元衡,自然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但他没说什么,只想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
反正有自己陪着,他一定不会在恐惧中沉沦太久。
就这样过了一周,余艺始终像是小尾巴,每天跟他去易氏上班,赖在他办公室的大沙发上,看看剧,睡睡觉,醒了就吃,倒是把前阵子掉的肉补了一些回来。
身上那些浅一点伤口都愈合得差不多,只剩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易元衡每天都小心翼翼帮他涂去疤膏,可……经常涂着涂着,他就得跑进去洗个冷水澡再出来继续这个工作。
对此余艺也很无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睁着大眼睛看他,这也能有反应,能怪自己吗?
余艺提出要自己擦药,易元衡却不肯,就算在大冬天经历一次次冷水澡的洗礼,也要抢下这工作。好在他年轻气壮身体好,换做余艺这么折腾,一定会感冒发烧。
眼见着当时订好的婚礼时间近了,可脸上那道最深最长的伤却刚刚愈合好,四周的皮肤皱皱的,起了皮,像是干了的橘子皮,实在丑到余艺都不想照镜子。
这天一眼早,他早早起床,以为易元衡还在睡,就站在镜子前唉声叹气,喃喃地自言自语:“你好丑,拍不了婚纱照,也举办不了婚礼,真难过!”
想了想,又觉得太丧了,他话锋一转,变成安慰自己:“哎呀,反正等了三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会。可是……真的好想跟他结婚呢……”
假寐的易元衡将他的碎碎念听得真真切切,觉得又心疼又好笑,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说:“这么想结婚呢?”
余艺突然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脸上顿时开出两朵火烧云,带着控诉说:“你偷听我说话。”
“我可没有偷听。”易元衡扬起笑容,掀开被子几步走到他身旁,从背后环住他,俯在他耳边轻语,“我光明正大地听,还好听到了,不然还不知道我的阿艺这么‘恨嫁’。”
“坏蛋,我才没有!”他嘴硬地犟回去。
易元衡抱紧他的腰,故意调侃他:“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别害羞。”
“哼。”余艺听出他在取笑自己,红着脸转过身,仰起头给他看,“看看,是不是很丑?”
“胡说。”
易元衡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道伤疤,心疼地说:“总会好的,我能等。”
“可是……我等不及了。”余艺嘟囔一声,闷闷地靠在他胸膛前,“三年前……我跟你结婚的时候,就……就幻想着我们会有一场婚礼。后来你、你不喜欢我,我就不敢妄想了。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又因为……”
“阿艺。”
提起之前的混账事,易元衡心虚又懊恼,打断他仿若自言自语的呢喃,低头亲亲他的额头。
“是我混账,以前不知道你有多好。现在知道了,可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只想早点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是合法夫夫,谁也别想抢走你。我啊,比你还急。”
听着他孩子气的言语,余艺被逗笑了,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仰着头亲吻他。
“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吧。”余艺双眼亮闪闪的,带着期盼的光。
易元衡对他百依百顺,这时候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实际上,只要余艺不在意,他脸上的疤痕即便不能恢复如初,易元衡都不会介意。
他只要余艺开心幸福,其他的都无所谓。
“婚纱照延后拍。”余艺掰着手指头算,“医生说脸要完全恢复,至少得半年以上。婚礼我等不了半年了,可是婚纱照可以,等我什么时候恢复了,我们再拍。嗯——等我最好看的时候去拍。”
“好。”
余艺想怎么做都可以,他去安排就对了。
婚礼策划到现在,基本不缺什么,只等着他们两个主角一声令下,一切就都能推进。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选礼服?”
余艺兴致勃勃,围着易元衡叽叽喳喳说着话,可易元衡丝毫不觉得聒噪,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看他,偶尔应一两句。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看着自己的挚爱在你眼前活蹦乱跳,就已经足够幸福。
日子一天天推近,眼见再过三天就是要举办婚礼了,余艺显得愈发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