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儿赶紧收敛面上的神色,推着拖车直接冲进居民楼。
瞧见宽大的电梯时,叶颂真是有种落泪的冲动,妈呀,他们终于不用抬着担架下楼了。
等上了楼,急救小组才发现他们连担架车都拿多余了。患者也是位老太太,头发雪白,瞧着精神矍铄,没什么不舒服。她就是自己在家里头感觉跟晚辈玩不到一块儿,想回疗养院跟老朋友呆一起。
叶颂愣了,下意识问了句:“那您打120是为什么?”
老太太的孙子在旁边解释:“这不是我们怕不安全吗,有你们120医生陪着送去疗养院,稳妥!”
叶颂心里头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稳妥你个鬼!你家老太自己住在家里头没哪儿不安全,怎么送去疗养院的路上就怕不安全了,简直莫名其妙!
可是再不高兴,人家没说要退车,急救小组也只能捏着鼻子交代了转运途中可能存在的风险,硬着头皮将人送去城郊的疗养院。
叶颂看着疗养院挂的招牌,眼睛默默地看了眼天。老干部待遇就是不一样啊,真会折腾人。瞧着她也耳聪目明的,儿孙瞎胡闹,她不讲一句不说,还享受的理所当然。
这一去一回,花了急救小组整整一上午的时间。
顾钊收了手机,笑呵呵地招呼同事:“好了,我们中午就在外面吃饭。我今天发了夜班费,请客!”
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要来顿狠的,坚决不放过有钱人。
车子停在快餐店边上,大家纷纷选自己要吃的菜。叶颂要了个青菜香菇跟蒸鸡蛋,贺勇点了红烧茄子和虎皮青椒,陶师傅则要了冬瓜丸子跟麻婆豆腐。
顾钊哭笑不得:“至于嘛,我告诉你们,我夜班费涨了啊。24小时从60涨到120了。”
急救小组集体侧目,唉呦,果然真大款了,那顾博再点个咕老肉跟烤鱼也是没问题的。
快餐都是现成的,大家取了就可以上桌吃。
叶颂今天跑了一上午,肚子也饿了,便老实不客气地捞起筷子开始吃饭。喝了口免费的冬瓜海带汤之后,她感慨了一句:“我不知道今天两件事,谁更糟糕。”
“有什么糟糕不糟糕的。”司机无所谓,“不管是穷的还是富的,被割韭菜的还是既得利益者,反正他们都能找咱们。”
叶颂感觉心塞,立刻捂胸口:“陶师傅,你别说了,我感觉膝盖上中了一箭。”
顾钊笑着摇头:“吃你的饭吧,急诊别想减肥的事。”
叶颂刚往嘴里头扒一口饭,就听见后厨方向传来惨叫:“啊!”
急救小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起身过去看怎么回事。
快餐店的人瞧见他们身上穿着的急救制服,立刻让出条道,跑在前面催:“医生,你们赶紧过来看看,他手指头砍掉了。”
店堂里头的客人发出海浪般的惊呼声,不少人要凑过来看怎么回事。
叶颂跟着顾钊上前,一眼就瞧见快餐店的案台前蹲着个年轻的小伙子,面色惨白,整张脸都揪成了一团。
他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左手的食指已经断了一截,上头汩汩冒着血。
叶颂一看他的情况,心里头先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伤的不是右手,也不是大拇指。这样就是手指头接不上去,那对他生活的影响相形之下也比较小。
啊!不对,人家手指头被剁掉了,她应该害怕才对呀。
可惜叶颂害怕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到位,贺勇已经拿来了急救箱。侯主任夸的没错,贺勇是经验丰富、反应极为敏捷的急救员。刚才顾博士还没发话呢,他就已经知道该拿什么东西了。
顾钊一边帮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厨师包扎断指残端,一边招呼叶颂干燥冷藏断指,赶紧拉人去医院。
上了车,快餐店老板表示一定要想方设法保住小厨师的手指头:“他才18岁呢,肯定是要保的。不然以后怎么办?”
急救小组一看有人愿意出来担责任,立刻将病人运至了医大附院,那边显微外科水平最高。
一直到接诊医生过来找老板谈话签字,安排手术的事,急救小组的人才拖回自己的推车,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回了救护车。
车厢里头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提醒着刚才他们看到的惨烈场景。
顾钊却没啥反应,还在趁机给徒弟做临床指导:“保存离体断指的几个方法,你背一下。”
叶颂浑身一个激灵,脑袋瓜子一片空白,最后只结结巴巴地挤出了4个字:“干燥冷藏。”
顾博士倒没生气,反而高兴地点点头:“对,掌握这个原则就好。千万不要搞错了,也千万不要把断肢泡在生理盐水或者酒精里头。不然细胞坏死了,根本不要想再植的事。你自己拿手机看一下几个方法,牢牢地记在心里头。我读研规培那会儿就碰到一个下面基层卫生院传上来的病人,他们卫生院不知道医生还是护士,把病人切掉的手指头泡在了酒精里头,千里迢迢地跟着病人送过来。当时显微外科的主任都不晓得该怎么跟家属交代了。”
叶颂默然,要是家属知道实情的话,估计会干翻了卫生院。可要是瞒着家属的话,那病人跟家属岂不是很冤枉?他们千里迢迢把人送到大医院,就是希望病人还有一线希望,能够接上断指啊。
顾钊喝了口矿泉水,认真道:“有些时候,干我们这行很无力,常常是安慰,偶尔是治愈。但有些时候,病人的生死就在我们的一念之间。所以,小心再小心,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绝对不为过。”
叶颂赶紧挺直脊背,认真地点头:“好的,顾老师,我记住了。”
顾钊又笑了起来,恢复平常温和的面容:“好了,先吃饭再讲。那个,食堂走起,我饭卡上还有钱,请你们吃小炒。”
司机笑呵呵的:“行了,顾博,别破费了。我把饭菜都打包了。”
众人惊叹,陶师傅是真宝藏啊。那会儿让人家手指头都断了,他居然还记得打包饭菜。
陶师傅满脸无辜:“那怎么办?饭菜都上桌了,我们也动筷子了。要是不打包带回来吃,不都全浪费了吗?我打包也不耽误你们干活呀。”
嘿,说的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第19章要打止疼针的人
救护车开回了急救站。
侯主任已经端着搪瓷缸子吃凉面。他就是在街头买快餐都用自己搪瓷缸,身体力行地践行着环保理念。
司机拎起手上的袋子,笑着招呼领导:“主任,一块儿吃吧,顾博请客。”
侯主任笑呵呵:“哎哟,那我不客气啊。吃过饭的西瓜我包了。”
餐后水果有指望,急救小组都乐呵呵。
众人将饭菜摆上桌,打开盖子开始动手。
顾钊看叶颂只吃青菜香菇跟烧茄子,立刻将咕咾肉推到她面前,示意道:“你吃这个,这是酸甜口的,开胃。”
叶颂笑着道谢。结果她目光刚盯上浇了番茄酱的咕咾肉,脑海中就猛然浮现出小厨师被剁掉的手指头在砧板上滚来滚去的场景,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呕!
叶颂捂着嘴巴冲向卫生间。
侯主任莫名其妙,抓着筷子问桌上的其他人:“怎么回事,这是?”
顾钊跟司机都没动,继续镇定吃饭:“没事,我们刚接了个断手指头的。”
侯主任也放下心来,淡定的很:“噢,那习惯了就好。”
干这行的总要过个心理关,不然大外科的医生下了手术不吃不喝不得成仙啊。
叶颂蹲在马桶旁边吐了半天。她抬头的时候,面前多了瓶水。
贺勇招呼道:“喝口水,漱漱口吧。”
叶颂赶紧道谢,喝了水漱口,又接过贺勇递给她的湿巾擦脸。
她站起身,喘了口气,眼睛看着贺勇:“贺老师,对不起,那个租房子的事情是我之前在网上找的。没想到他家真找我租房了。”
贺勇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事,你要有合适的房子想搬走的话,说一声就行。”
叶颂严重怀疑对方其实已经听到了自己要去看房的电话,她索性光棍:“算了,房子贵的要死,我现在是没有钱租的。就刚才那个阁楼,又脏又破又旧,居然跟我要1800,还吹什么市中心好地段,单间独套。”
贺勇被她的语气逗乐了,点点头附和:“是挺黑的,打劫呢。走吧,出去吃香瓜,主任请的。”
刚吐完,叶颂其实有点儿不舒服。她本来想推辞的,结果闻到香瓜的甜香味,她就立刻又有胃口了,直接干掉了大半个香瓜。
完了之后,她眼睛扫到桌上的快餐盒装着的腌菜花炒毛豆,顿时就想念泡饭的味道。
侯主任拎过来开水,招呼她道:“要给你泡上吗?”
叶颂赶紧点头:“我来我来,主任,我自己来。”
腌菜花炒毛豆米配泡饭,那简直就是一绝。
侯主任看她吃的香喷喷,高兴的很,还夸奖了一句:“不错,是干咱们120的料子。”
叶颂痛痛快快干掉了一盒开水泡饭,连腌菜花炒毛豆米米头的红椒丁子都被她一点儿不剩的吃干净了。
陶师傅在旁边乐呵的不行:“唉哟,小叶你可以开吃播了。我明明吃饱喝足了,看你这么一吃,我也想吃东西了。”
叶颂哈哈笑:“好啊,要是我红了,咱们就能吃遍整个江州城。到时候老板不仅不要钱,还会付我们广告费。”
下午倒是难得太平,大家伙儿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直到三点钟,指挥中心的电话才过来。
有人要车,中年男性,腰痛。
救护车开到棋牌室门前时,叶颂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她奶奶热爱打麻将,小时候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去棋牌室找她奶奶。不是因为奶奶输了会冲她发火,而是她实在讨厌棋牌室浓郁的烟味。回回她都被熏得淌眼泪。
江州的棋牌室情况也不比老家好,叶颂等人进去的时候,简直都看不清人的脸。
顾钊走在前头,下意识地想开小手电筒照明。打牌谁都会,可这种环境他们能看清楚牌吗?
“哪个不舒服?打120的。”
“这边这边。”老板模样的中年妇女上来招呼,“老陈肾绞痛犯了,要找你们打个止疼针。”
顾钊只点头:“先让我们看看人吧。”
叶颂跟在后面,心里犯嘀咕,这年头某些人的战线已经从急诊拉到院前了啊,怪有创造力的。
当他们傻吗?黄赌毒常常不分家,有些人在棋牌室成宿成宿的打麻将,精神跟不上,就开始碰某些不能碰的东西了。
而肾绞痛,又是瘾君子们去急诊骗杜冷.丁常编造的疾病。导致临床上大家听说肾结石绞痛,第一反应就是检查对方身上有没有针眼。
一行人穿过五张麻将桌,走到最里间的一张桌子旁,见到的面色苍白,额头上冒着油汗的病人。从他的模样来看,的确很痛苦。
顾钊捏起拳头,在男人的肾区敲了敲,中年男人面上的痛苦神色更重了,他直接叫了起来:“别敲了,大夫,赶紧给我打止疼针。别打那个6—542,没用,我得用杜.冷丁。”
叶颂跟贺勇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默默地挪开了视线。呵呵,这人想的还挺美。
顾钊当场拒绝:“不可能的,你要打也只能去医院打,我们120药箱里头就没有这个药。”
男人急了:“你赶紧给我用药啊,我痛死了。”
贺勇上前帮腔:“没有药就是没有药。我们院前急救只能带最基础的急救药出来,总不可能搬整个药房吧?”
别说是院前急诊了,为了防止瘾君子骗杜冷.丁,医院急诊都不敢备杜冷.丁。哪家医院敢有,那家医院的急诊就会被各路过来骗药的瘾君子给占领了。人家甚至能打飞车,从别的城市跑过来打药。
中年男人面上青白交错,说不清是气的还是痛的。
老板娘在旁边帮腔:“哎哟,你就去医院看看吧。痛成这样,哪里吃得消?我给你叫你老婆啊。”
叶颂无语:“你还没通知家属吗?赶紧的吧,我看他痛得挺厉害的。家属来了,我们也好尽快把人送去医院。”
等到中年男人的妻子一过来,叶颂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板娘不通知家属了。因为他老婆看到人就是一顿臭骂:“痛啊,痛死了拉倒。早死早干净,死在麻将桌子上面不是遂你的愿了吗?”
顾钊赶紧劝家属:“好了好了,有事等病好了再讲。他疼得蛮厉害的,赶紧先去医院。”
当老婆的人脸拉的老长,到底还是同意先陪病人去医院看病。
男人上了救护车,依然表现得极为痛苦,一直嚷嚷着让医生给他打止疼针。
顾钊在边上安慰着。
患者的老婆直接骂了起来:“打什么止疼针?痛死拉倒,早晚有一天你自己折腾死自己。”
顾钊假装没听见两口子吵架,只问叶颂:“血压怎么样?”
叶颂愣了下,啊,还量血压?她没顾上。
顾钊自己连心电图,朝叶颂点了下头:“测个血压。”
叶颂赶紧绑袖带,一量血压,顿时汗颜,这人血压高,150/100mm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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