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道理。”顾钊表情感慨,“她放弃抢救一点也不奇怪。我跟你们说奇葩的是什么?奇葩的是,过了一天,产科闹得一塌糊涂,这姑娘又说医生为了钱不给她抢救孩子,要医生赔命。”
叶颂忍不住骂了句:“这人怎么这样?字还是她签的呢。不过估计也没用,他肯定会说,当时她疼的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医生让她干嘛就干嘛。”
偏偏产房还没有监控。
顾钊摇头:“我跟你们讲还就是监控帮了忙,啊,不是,是录音。当时产房不是正在抢救个产妇吗?那个产妇的家属被叫进去谈话了。家属拿手机偷偷录了音。后来产妇抢救回头,家属心情不错,看到这边闹事,他就想起来了,把录音拉了出来当证据。”
救护车上一队草泥马奔腾而去,这世道搞的哦,简直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那后来怎么样?”
“没怎么样,医药费全免,出院的时候产科差点儿放鞭炮,大家生怕她在医院闹自杀。调解委员会的意思是让医院出点营养费,因为她很可怜。”
叶颂摇头,果然是按闹分配,这个世界都在欺负守规矩的老实人。都说父母不教育孩子,社会会代替父母教育。
实际上呢?骗人的,不讲理的人永远被优待,因为怕他们闹事。
有什么样的政策,就会引导出什么样的人民。
“哎,吃巧克力吧,不说这个了。研究生小姐姐拿给我的巧克力。”
叶颂献出了自己拿下楼的费列罗,先塞了一颗巧克力球给贺勇,然后是顾钊,再然后是陶师傅,又一本正经地强调:“一颗巧克力球好几块钱呢,大家可要好好吃。”
这种昂贵的零食,她平常是绝对舍不得买的。
顾钊哭笑不得:“你自己留着吃就好了,我们又不是你,还喜欢吃这个。”
叶颂满脸严肃:“剩下的两颗都归我了,你们别还回头啊,不然的话我一晚上就能把这5颗球全吃干净了,我还要保持我做人最后的尊严。”
贺勇剥了巧克力外头的锡纸,将巧克力球放进了嘴里头,故意逗叶颂:“那我回头再买一盒去啊。”
叶颂瞪眼睛:“你太坏了,我告诉你,你肚子上的巧克力会变成一块的。”
急救员不以为然:“反正我又不吃。”
叶颂崩溃了:“不准买,我告诉你,我以后天天吃魔芋代餐,我戒糖。”
众人哈哈大笑,不管了,吃完巧克力回去睡觉。
等到第2天鲁医生他们过来接班的时候,何主任拿着排班表过来问众人的新年回家计划:“春节要值班的啊,你们的班准备怎么调?买了什么时候回家的票,尽快定下来啊。我好给你们报上去。”
卢伟已经买好了票,是腊月二十九上午的票,花了他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才抢到的。
侯主任点点头,又转头问叶颂:“小叶,你呢?”
叶颂愣了下:“我不知道,我还没买票。”
侯主任皱起了眉毛:“这事儿你可得抓紧,不行的话,你把链接放我们群里头,大家一块儿给你抢。我跟你说,这日子越靠近过年票越难买,别到时候回不了家。”
其实叶颂有点儿无所谓,她好像完全没有想过家。就连受了委屈坚持要辞职的时候,她也没指望过回家靠爹妈养。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也就不会受到伤害。
不过对着领导,她还是点头应下:“那我马上上网看,看能不能买到29号晚上,在火车上睡一夜刚好回家。”
贺勇奇怪:“没有高铁吗?你们家那边应该通高铁了吧?最好还是买高铁票,在火车上睡不好的。”
“算了吧,我不喜欢坐着,能买到卧铺我就买卧铺。”
侯主任不关心这个,就强调一件事:“那买好票以后记得跟我讲。到时候我好调整排班。”
贺勇怕她拖拖拉拉的,到最后干脆买不到票。索性回到家就上网帮她看出票的情况。也算是运气好,原本他睡觉之前看到12306显示的是没有票,结果眼睛一睁开,居然多了几张票。也不晓得是车站重新放出来的票还是有人退票或者改签了。
“快,小叶,我给你下单了啊。”
叶颂还在犹豫呢,贺勇就给他买好了票,还叮嘱道:“要带上路的东西现在就开始慢慢收拾吧。别到时候事情一忙,什么都顾不上。”
叶宋端着水杯,在旁边看他忙来忙去,啼笑皆非:“你怎么比我还积极呀?搞得跟你要回家一样。”
“子欲养而亲不待。”贺勇叹了口气,“既然人还在,总归要回家过年的。”
叶颂想起他已经没有亲人了,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勇哥。”
“没事,这也没什么。对了,我把厨房的木耳给你捎上吧。上次超市打折买的,还是挺划算的。”
叶颂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带回去我也吃不到。”
话虽这样说,等到急救中心发年货购物卡时,叶颂还是买了不少木耳跟花菇,剩下的全换成了米和油。前者分量轻,方便拎上车,至于后者,那是每天吃饭都要用上的东西。
贺勇也不戳穿她那点儿别扭,等到腊月二十九晚上,还特地送她去火车站。
叶颂开玩笑道:“不用的,还好啦,两个箱子我拎得动。放心,我不会逃跑的,我这会儿退票都来不及了,我可不能白花了这几百块钱。”
贺勇摸了摸她的脑袋,叮嘱道:“要是在家里头过得不开心,就早点回来,我不离开江州。”
叶颂惊呀:“你不出去找朋友玩吗?或者度个假什么的。”
贺勇摇头:“算了,还是躺在家里好好休息。忙了一年,总算有歇下来的时候了。”
叶颂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你岂不是很孤单?你要不要去找顾老师啊。他今年新买的房子,要留下来过年暖房的。”
贺勇笑了笑:“还是不要了,免得打扰人家。”
“那我给你打电话啊。”叶颂摸鼻子,“到跨年的时候,我给你拜年。”
“好,那我等着。”
K字头的火车发动了,叶宋坐在卧铺上,先是用iPad看了段《良医》,然后开始听歌。过了没多久,贺勇的微信发了过来:“睡觉前喝杯奶,给你放包里了。还有苹果,车上干,记得把苹果吃了。”
她赶紧翻自己随身的包,果不其然,苹果洗好烫过了,用保鲜袋装着。牛奶也放在旁边。这人可真是的。
叶颂一字一句地回复着微信: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
隔了大约10来秒钟,手机响了,对方言简意赅:嗯。
叶颂撇撇嘴,直接躺上床,关机睡觉。
第139章哪儿来的神经病
冬天白日短,黑夜长,天微微亮的时候,轰隆作响的火车终于停靠在了家乡小城。
半个小时前,叶颂已经被手机闹铃吵醒了。她在车上匆匆简单洗漱完毕,拖着行李箱直接下车。
小城没有通地铁,对她而言,唯一可行的交通工具就是公交车。8路车一到站,车上的人还没下来,车下的人已经拼命往里头挤。
这车来的时间不固定,你要是挑三拣四的嫌弃没位子继续等下去,天知道下一班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
叶颂干了这么长时间的120,别的没锻炼出来,体力却是不差的。她手上拖着行李箱都没耽误她在一群横冲直撞的大爷大妈的夹击下,顺利爬上了公交车。
司机坐在位子上抽烟,也不管外头的吵嚷时间到了,他喊了一句直接关门,车子呼叫着往前开。到了下一站,他张嘴喊:“有没有人下车啊,没人的话,我就不开门了。”
车上一堆人喊:“我下车,我下车。”
倒不是,他们非得挤着一站路的时间,而是从这里下车的话,再次坐上8路车,到了底站不下车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继续坐着环城的8路车到达目的地了,这比站着可要舒服多了。
唯一问题就是得多花三块钱,叶颂是不可能这个冤枉钱的,三块钱对她来说就是一份早饭。
她勤俭节约惯了,即便现在自己已经正式开始上班,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每一笔开销她也要记在小本本上。哪怕是白白多花了,一毛钱她都不会乐意。
不就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吗?她又不是扛不住,站在公交车上总比抬着病人下楼梯轻松吧。
叶颂淡定的很,愣是一路站到了底站。下了车,距离目的地还有30分钟的路程。这是步行时间,也可以再等一班公交车,两站路。但是叶颂不会花这个钱的,如果她有本市的公交卡转乘不用额外交钱,但叶颂已经早就不在家乡呆着了,她只能依靠手机刷卡。
多花8毛钱,在她看来也毫无必要。
她拖着行李箱晃晃悠悠地朝家走。
冬天的小城有种清新的宁静,因为快要过年了,即便时间还早,街面上也显出了热闹的气息。
今天是大年三十呀,辞旧迎新的日子。电视台会不停地播放《一年又一年》。每次叶颂看电视的时候,都替节目编导还有主持人发愁,年年岁岁花相似,每一年都要叨叨那么长时间,哪有那么多话可以说呀。
小城人家习惯自家操办年夜饭,所以一大早,厂区家属楼就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不少人家正忙着准备年夜饭上的菜品。
楼下的张阿姨瞧见叶颂拖着行李箱惊讶不已:“唉呀,小叶,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呀?哪有这么赶的。”
叶颂拎行李箱上楼,笑道:“上班啊,今天才放假呢。”
张阿姨嘀咕:“这十大城市就是不一样,搞这么正经干什么呀。都要过年了,谁还有心思干活。”
叶颂笑了笑,没继续跟她聊下去,只说自己得上楼了。
张阿姨连连挥手:“快去快去,你爸妈肯定想死你了。”
叶家住在3楼。老式居民楼的楼道狭窄不堪,拎箱子上楼时,她累出了一身的汗。
叶母正在厨房忙碌,看见女儿伸头进屋,惊讶不已:“啊,这就回来了呀,你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们也好接你去啊。”
叶颂看着厨房里头烟熏火燎,直接回了一句:“你怎么接我呀?厨房能走开吗?”
不用说,她爸肯定在睡懒觉。
叶母像是找到了同盟军,立刻附和:“哎呀,你爸都懒死了。”
叶颂却不接她的话,反而直接开口道:“那你喊他起床呗。”
叶母立刻哑火了,这也是叶颂最看不上自己妈的一个地方。
明明是成年人,明明是长辈,每次都在她面前抱怨丈夫的种种不好,可是却从来不敢开口跟丈夫提。
叶颂就搞不明白了,跟她说有什么意义?别搞得好像他们关系很好多默契似的。她也不嫌别扭。
叶母讪讪道:“你爸忙呗,累得慌,一年到头也歇不了两回。”
叶颂在心里头翻白眼,暗道,算了吧,厂里头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吗?早就近乎于停产了。到今天还没破产清算,唯一的原因就是这么多工人无处安止。上头怕直接关门鸟事,会导致群情哗变。
这座小城的人性格可彪悍着呢,不是好惹的主。
所以呗,一年拖一年。工资吃不饱也饿不死。反正就那些钱,大家再在外头找点儿其他零散的凑合着过日子。
按照叶颂的想法,如果她父母不是强行穷人家里也养个小皇帝,非得让她弟弟上什么高价幼儿园,其实她家的日子也可以过得不错。
毕竟小城物价低,房子又是现成的,光这一项就不知道秒杀了多少悲催的社畜。
她不想跟母亲继续讨论父亲的话题,直接放下箱子捋袖子问:“要帮忙吗?”
对着女儿,叶母可不客气:“那你帮我把蒌蒿择了吧。”
她将蔬菜翻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你没吃早饭吧,我给你下碗面条。”
叶颂无所谓:“算了吧,我吃过面包了。”
结果她妈已经开始翻冰箱:“面包有什么用啊,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我给你打两个鸡蛋,加点肉丝,好不好?”
没等叶颂说话,她就开始热鸡汤下面条了。
鸡汤是做白切鸡留下的,里头还放着香菇干木耳,汤煮开了面条下进去滚两滚,打了荷包蛋,肉丝烫一烫,直接端上桌,热气腾腾。
叶母一个劲儿催促女儿:“快吃快吃,车上哪能吃到什么正经东西。”
她放下筷子,仔仔细细地打量女儿,最后得出结论:“瘦了我就说外面的饭菜不好不养人,让你回来你又不听。”
叶颂皱眉:“我不上班吗?”
“哎呀,你上班挣多少钱咯?回来就不能上班啊,你跟我说说看,你上班这半年存了多少钱?”
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叶颂这人从小钱字尤其敏感,听了她妈的话立刻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母脸上立刻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说嘛,你肯定存不下钱。工资卡呢?拿来给我,我不给你看着的话,你到时候一分钱都存不下来。”
嘴里头的鸡汤面突然间不香了,叶颂抬起头,毫不客气地瞪她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别人替我拿工资卡。”
“唉,你这丫头,怎么讲话呢?”
叶父从房间里头打着呵欠出来,皱眉头,“一大早就吵死了,叮叮咚咚,就你忙,全天下就没比你更忙的。”
他骂完妻子又说女儿,“你跟你妈吵什么呀?也不嫌闹腾。”
叶颂对父亲也没什么慕孺之情,反而直接怼过去:“你要嫌吵不能起来吗,几点钟啦?我妈吵着好玩啊,她不是在忙吗?”
眼看女儿又要跟丈夫吵起来的事了,叶母赶紧充当和事佬,招呼叶颂,“你把厨房里头的藕圆端上,对,就是那个碟子装的,给5楼陈阿姨家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