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驾驶飞行器赶到学院时,被临时安置在医疗中心的海若还未从昏睡中醒,仍然毫无意识地躺在诊疗舱里。
与多少掌握一些作战技巧的前首席不同,海若是个完完全全的宅虫,除对设备进行维修和养护外从来不会主动进入控制室,就连操纵杆也不肯摸一下。
面对突发状况,这只平日爱说爱笑的雄虫表现得十分勇敢,不仅在第一时间拉响警报,还在粒子武器的威胁下奋不顾身地掩护了在场的其他同学,但由于体能太过弱势、以及投鼠忌器地担忧对被盗图纸造成损坏,他最终没能在发起疯来无所顾忌的陆恒手中安全撤离。
责任医师已经在肃清诊室,陆忱协助兰斯安抚了几位忧惧交加的家属,与眉头紧锁的师兄一起进入旁侧的休息室。
院方对这次突发事故非常重视,兰斯作为教师代表,无法离开正在接受治疗的受伤学员,即便有心追踪逃逸的陆恒也无能为力,只好沉着脸坐在原处,对面前的小师弟说道:他开走了一架最新型的隐匿战机,按照平均时速,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中心城外了。
他虽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语气中却对安保部门的效率流露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满,连眉间横亘的伤疤都显得更加阴沉严厉。
我也去追踪一下试试看?陆忱在心中默默计算着现在立即出发、逮回陆恒的可能性:全力驾驶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兰斯望着深受雌父喜爱的年轻雄虫,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却仍然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你别去。
库房里跟那架机甲时速相当的设备已经被安保员们开走了,其他型号的机器不可能追得上。雌虫教师叹了口气,皱眉补充道:而且我刚看过监控录像,陆恒的精神状态很差,你和他本来就有渊源,别被牵连了才好。
近期始终留在军部、很少返回学院的陆忱心中一动,立即追问道: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兰斯的神色有些厌恶,冷冰冰地答道:自从蒙上将被处决以后他就不太正常,实习期间也一直心不在焉,后来因为损坏机甲被提前送回学院,非但不肯认错,还在公共场合大吵大闹地宣称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对待。
但学院其实已经对他非常宽容,他或许是想借机要求更多的特权。
这个描述倒是与前首席一贯的从容、矜持形象大相径庭,别虫虽然对这反差背后的缘由毫不知情,亲自参与揭开陆恒蹊跷身世的陆忱却对真正的原因心知肚明:
作为一只在雌父主导下由帝国不知名雌性基因合成的产物,对方大概率像其他虫族一样无法接受这样的孕育过程,再加上原本极有权势的外祖轰然倒台、曾经百般疼爱自己的雄父又表现得冷漠无情,从出生起就顺风顺水的雄虫忽然四处碰壁、无依无靠,产生心理问题几乎是必然结局。
陆忱的神色毫无波动,对于这只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产生半分同情。
原主也曾像陆恒一样从云端坠落,然而那只悲伤惊惶的幼崽只是含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从未想过报复社会、更没丧心病狂地驾驶机甲轰炸学院。
陆恒确实是个受到身世牵连的可怜虫,但生性自私又残忍,被撞到昏迷不醒的海若比他更无辜、更值得怜惜。
兰斯此时的思路同样从被击中头部的海若身上滑过,他想起那只浑身是血、却仍然抓着自己衣角喊老师的虚弱雄虫,心中忽然隐秘地疼了一下,对胆大包天的肇事者就更加厌恶:我会建议学院在抓捕成功之后先确认他的精神状况。
主星上都知道那只亚雌早就在狱中自尽,陆恒竟然还口口声声要去找雌父,我绝不相信他没疯。雌虫教师手速飞快地敲击着悬浮键盘,一边与安保部门的负责虫进行简短的交谈,一边随口说道。
这副场景恰好诠释了何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忱敏锐地捕捉到兰斯话中某个刺耳的关键词,感到心中的警报器被瞬间拉响。
他虽然对陆恒与陆凌一脉相承的神经质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疯到带着联邦的科研成果投靠敌国、期盼那只提供了一半基因的帝国雌虫能收留自己。
面容冷峻的S级雄虫霍然起身,对兰斯简短地讲明了心中的猜测,冷静分析道:陆恒很可能跟帝国有来往,我希望学院立即增派虫员,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截留在主星领空以内。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请求随队出行。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虽然是在委婉地提出申请,语气中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兰斯同样意识到了这件事或许不像学院诸虫所猜测的一样是单纯的突发事故,他神色凝重地越过其他责任教师、直接联系了自己的雌父,并在得到原的回应后立刻对陆忱颔首说道:去选你的机甲,我们一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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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学院安保部门紧密追踪的陆恒此刻正迅速驶离主星领空。
他十分钟前刚将最初那架飞行器抛置在中心城郊外、迅速登入了一座速度更快的轻型机甲,并立刻发觉显示屏上几星里外的追兵被瞬间甩脱了一大段距离。
大汗淋漓的雄虫松了口气,握着操作杆的手微微颤抖,半晌才以指尖揩去了滴落在眼睫上的汗水。
身后那些愚蠢的学院安保已经越来越远,陆恒却丝毫不敢大意,他继续屏住呼吸按照路线图手动矫正航线,直到即将突破主星气层边缘时才从高度戒备中稍微平复了一些,内心复杂地打量起这架立下大功、帮助自己顺利逃脱的机甲。
这台被学院严密保护起来的新设备专门用于侦察,运行时速快得离谱,再加上能源转化率极高、隐匿性又强,还具备一定的杀伤力,即便在机甲制造方向研习多年、眼光无比挑剔的陆恒也难以否认它是一件极其杰出的作品。
如果他不知道机甲的设计者是陆忱的话。
孤身逃逸的驾驶员想到此处,碧绿眼眸中再度盈满了强烈的不甘和怨恨。
他从幼崽时就对蒙希口中经常提起的那只雄虫兄长印象极其深刻:被逐出家门的陆忱在他心中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废虫,只能在边远星球苟延残喘,无法分得雄父的一点关爱,更别说与健康又优秀的自己竞争家产。
然而,他关于陆忱的全部恶意设想都在对方返星以后逐一落空:
那只进化为S级的雄虫迅速成为了主星上最受欢迎和敬仰的存在,甚至屡次化险为夷,不仅将计就计地被两门专业同时录取、还踩在自己头上抢到了首席之位。
就在这段颜面扫地、虫生最灰暗的时期,陆恒被怒气冲冲的雄父用身世真相直接拍到脸上,还被陆凌无比冷漠地赶出家门,从此失去了一切经济支持。
这全是陆忱的错。
返回主星的陆忱就是一切悲剧的开端,害他失去了雄父的宠爱和美满的家庭,也害他失去了别虫的崇敬与信任,更使他被迫逃离联邦、到帝国虫族的翅翼下博取渺茫的未来。
陆恒快速切换着航线,满是恨意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蒙希的面容。
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雌父在他看来也极其可恶,但对方毕竟还在无意间做过一件好事:挑选了一只足够位高权重的帝国雌虫提供基因,使自己在走投无路的境地中有机会放手一搏。
念及此处,陆恒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堆在旁侧的设计图。
为了避免珍贵图纸的泄露,学院没有选择将这些信息存入数据库,而是将它们统一封存在实体电子板中。
他再次盗用了金的教师账号,得以突破门禁、获取这些代表联邦最新军备水平的图纸,也由此获得了博取帝国信任的最有力砝码,能够打动那位从未谋面的真正雌父。
陆恒望着前方的开阔天宇,心中再度浮现了一种残忍的快意:
就算陆忱再强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倚仗天赋等级的平庸之辈,自己马上就会在帝国基因药物的帮助下变得更强,说不定也能蜕变为超强S级,依旧可以凌驾于别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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