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出来踏青,东珊轻嗅着风间的花草香气,怡然自得,心情格外舒畅。
念及鄂容安的谆谆教导,这回傅恒再见东珊并未唤她小东子,而是客客气气地唤了声,“珊珊姑娘。”
怎奈东珊还是没有笑容,防备地盯着他,“我与你很熟吗?珊珊这名儿是你能唤的吗?”
噎得傅恒怒气丛生,颤着手指着她,找鄂容安评理,“你瞧她什么态度!小东子她不乐意,珊珊也不行,她这就是针对我,故意找我的茬儿!原本我还打算看在你的面上与她握手言和,息事宁人,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两人一见面就吵架,以致于蓝瑾莫名其妙,“呃……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俩有什么仇怨?”
这事儿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鄂容安干咳一声,颇觉为难,“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难得出来玩儿,东珊才不愿在傅恒身上浪费时辰,“跟他那种傲慢无礼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小蓝你不是要教我骑马吗?咱们走吧!不理他。”
眼瞅着妹妹被东珊拉走,根本就不等他,鄂容安低声哀嗤着,“珊珊那是人家亲人才唤的,我都没这么唤过,小九儿啊小九儿,你真是……自讨没趣,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唤一声东珊?”
傅恒才不愿将就她,“我不理她成了吧?只有你将她当宝,我才不稀罕跟她说话。”
鄂容安深感无奈,不禁在想这两人上辈子怕不是仇人,这辈子一见面就掐架,互看对方不顺眼,这个结到底何时才能解?
实则东珊根本不在乎她和傅恒的关系是否恶化,她今日出来只想学骑马而已。
蓝瑾正在教她骑马的要诀,鄂容安同傅恒一道儿走向这边,傅恒见状,轻蔑哼笑,“一个满洲姑娘居然不会骑马?真是怪事。”
东珊本不想理他,可他这般嘲讽,她实在忍不了,紧握着马鞭回冲道:“你以为我不想学吗?十二岁那年我学骑马时摔了下来,磕到脑袋险些见阎王,我哥很是自责,自此以后便不许我再骑马。”
那个时候的原主的确没命了,她正是在那时穿越而来,代替原主活下去,只可惜那件事过后,兄长禁止她接触马匹,是以她一直没机会再学,很是遗憾,今日才央着蓝瑾教她。
原是有因由的,傅恒顿感自己这话不妥当,却又不愿向她道歉,心虚垂眸,紧抿唇转头望向旁处,不再接话。
鄂容安心道:才刚还说不理东珊,转眼又来找人说话,这个小九儿啊!脾性真如孩童一般。
虽说骑马不是难事,但以防万一,鄂容安还是得提醒东珊千万小心些。
“哥你别吓她,你越是这么说她越有压力,”蓝瑾笑劝道:“姐姐莫怕,那时你还小,个头儿也不高,难以掌控马儿,如今再学肯定更容易些,放心吧!我来教你,保管你能学会。”
蓝瑾耐心的与她讲解着,而后扶她上马,让她感受一下。今日的东珊穿着平底绣花鞋,饶是如此,她踩着马镫想跨上去也有些困难,试了三回才终于找到感觉,学会如何使力才能轻松上马。
随后东珊按照方才蓝瑾教她的法子,用腿去夹马腹,示意马儿向前走,它却一动不动,悠哉悠哉地摇着尾巴。
这马儿是蓝瑾家的,还是她比较了解,教她拿鞭子在马后方晃了晃,马儿终于肯往前走。
紧跟着蓝瑾也乘上另一匹马,与她并行,继续教她。
长随们将茶点一一摆放出来,鄂容安与傅恒则坐在附近的六角亭里,看着她们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迎着暖风骑着马,彩衣灼灼香引蝶,碧空浅草双影斜,那场面,真真比这春日之景更加赏心悦目。
目睹两人笑语烂漫的场景,鄂容安不禁在想,将来若是成了一家人,妹妹与她定能友好相处。
才上马时,东珊被颠簸得胃里难受,当她依照蓝瑾的嘱咐,凭感觉随着马儿的起伏调整自己的状态之后,才慢慢缓过来。
关在笼中许久,她终于能自在翱翔,驰骋在西郊原野上,东珊自是欢喜畅快。跑了一圈儿,她已然找到感觉,还想再练习,又担心累着蓝瑾,便劝她去歇会儿。
事实上蓝瑾今晨未用朝食,的确没力气,便驾马来到亭子边,翻身下马,给兄长使了个眼色,让他出来一下。
鄂容安会意起身,来到妹妹身边。蓝瑾问他打算何时送东西,说实话他还没想好,她俩正在骑马,他总不好去打扰。
蓝瑾小声提醒道:“这会子是个好时机,你骑着这匹马跟上她,带她去河边,顺道儿找个时机将碧玺给送出去。”
“手串还在马车里,那么大的盒子,我也不好随身携带。”
她这个哥哥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中规中矩,就不能稍微变通一下?“那就不要盒子,只把手串拿出来即可。快去吧!别耽搁。”
鄂容安是想着既要送礼,带盒子才算郑重,不过妹妹既然这么说,那他就听她一回,随后转身去往马车那边取手串。
蓝瑾饿得撑不住,想吃糕点,奈何手握过缰绳,便对亭中的傅恒道:“九哥,我去那边净个手,你可得帮我看着点儿东珊姐姐。”
坐在亭边美人靠上的傅恒身子微微后仰,一只胳膊闲闲地搭在栏杆上,扬着下巴傲然冷哼,“我才懒得看她!”
“总之你看紧点儿,出了事我哥不会饶了你的。”
交代过罢,蓝瑾没再理他,转身去找水。
闲来无事的傅恒瞄了东珊一眼,只见白云高浮的青山下,红衣烈烈的女子身骑棕色骏马,在漫无边际的草原奔跑着,她的笑容灿烂如旭辉,如此开朗的一个姑娘,怎的偏就对他板着脸?难不成真的是他有问题?
傅恒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正瞎琢磨之际,恍然瞥见东珊的马儿没再向前,突然转了向,东珊明显有些慌乱,拿鞭子甩马儿,却不起效,反倒将马儿惹怒。
意识到不对劲儿,傅恒当即起身,飞快地架上蓝瑾留在亭边的马,直奔东珊而去!
快近前时,傅恒扬声提醒她,“别再拿鞭子抽打,勒缰绳,尽量用缰绳控制。”
此时的东珊已然慌了,整张小脸面色惨白,“怎么控制?我怎么勒它都不顶用。”
他不让用鞭子,她一时情急,竟将鞭子给扔了!
傅恒登时无言以对,心道这姑娘莫不是吓傻了吧?好在他已然赶到,下马后顺手捡起鞭子,让她松开马镫,而他则踩着马镫纵身一跃,翻身上了她的马,迅速自她身后拽住缰绳,偏她害怕,紧紧的扯住缰绳,傅恒根本没法儿去控制,无奈的提醒她,
“你先松手,我来牵引。”
手中一空,东珊心顿慌,“我……我总得抓点儿什么吧?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傅恒心道我圈着你呢!怎么可能摔下去?但看她没个着落,整个人都在发抖,只好妥协,“那你抓住我手腕。”
情急之下,东珊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抓住他手腕。
疼得傅恒紧咬牙关,只因她不是抓,那是掐啊!人一紧张便忘了分寸,她小拇指那长长的指甲几乎都陷进他肉里,知她害怕,傅恒强忍着没吭声,双手攥住缰绳,试图驯服这匹烈马。
12.第十二章
傅恒一接手缰绳,前拉左扯,很快便将马儿安抚,随即转了弯儿往回拐。
目睹这神奇的一幕,东珊实在无法理解,“真是怪事,这马儿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方才骑得好好的,突然就狂躁起来。”
对此傅恒并不诧异,“马儿也是有脾气的,也可以说它有灵性,你若驯服不了它,它便会与你对着干,不听你指挥。得让它知道你才是它的主人,它才会乖乖听话。”
轻轻拍了拍马背,东珊忿然怪责,“原来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啊!”
“你还敢拍它?当心它又失控,把你甩下去。”
东珊一听这话,吓得再次紧攥住傅恒的手腕,然而这次没抓准,覆上的是他的手指。
一阵湿热感瞬时自她掌心传来,傅恒笑嗤道:
“敢扮男装偷溜出来,我还以为你多胆大呢!原是个纸老虎,胆小鬼,一匹马就将你吓得手心冒汗。”
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的覆上他的手,东珊面色顿窘,慌忙将手拿开,加之他方才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息不经意的洒在她耳畔,似轻羽一般,挠得她耳根微痒,瞬时颊染飞霞,红似耳珠上悬带着的珊瑚坠子。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傅恒就在她身后,慌乱之中她竟忘了先前的仇怨,与他共乘一匹马。
身后就是他的胸膛,她不敢靠得太近,脊背绷直,尽量不挨着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令她心潮翻涌,浑身不自在,无措的她挣扎着要下去。
傅恒尚未意识到不妥,只奇道:“哎---马儿已经恢复正常,你不继续学骑术?”
经此事,她已然有了阴影,再也不敢强求,“不骑了,再也不骑了。”
姑娘家的心思难猜啊!她既不愿再学,傅恒也就先行下马,又扶她下来。她本不想搭理他,奈何吓得腿软,只能打着他胳膊小心翼翼地翻身而下。
一头虚汗的她被风这么一吹,凉意瞬时侵袭,不禁令她打了个冷颤。
话说鄂容安自马车里取来手串往回走时,这才发现出了状况,疾步赶来的他眼中难掩焦急,下意识想抬手扶她,却终是碍于身份,又默默的收回了手,只问她情况如何,
“东珊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蓝瑾随后而来,顺手扶住东珊,拿手绢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询问着,“姐姐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到我了,好在九哥赶去的及时,若然你出什么事,我可真是难辞其咎。”
嘴上说着没事,但东珊的声音明显发颤,鄂容安又怎会听不出来?他不禁暗恨自己就不该离开,得近前看着才是,否则她也不至于出意外,
“都怪我疏忽大意,没能护你周全。”
东珊无谓一笑,“是我自个儿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你千万别自责。”
“人没事儿,有我出马,怎会让她受伤?”傅恒招呼大家先回亭子里再说。
东珊由蓝瑾搀扶着向前走,瞄了前侧方的傅恒一眼,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主动开口,“多谢九爷出手相救。”
闻言,傅恒停下步子,有些怀疑自个儿出现了幻听,转向东珊的目光尽是诧异,“你在跟我说话?”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瞥他一眼,蓝瑾接口道:“这里只有你排行老九,姐姐肯定是在说你咯!”
才刚还横眉冷对,被马儿一吓居然变得这么温婉,实在出乎傅恒的意料,“你居然主动与我说话,还向我道谢?真是奇闻呐!”
很奇怪吗?东珊微抿唇,义正言辞,“我这人恩怨分明,先前你是比较讨厌,但今日的确是你救我,我谢你理所应当,绝不混淆。”
说起此事,蓝瑾倒是想笑,“那会子九哥你还说不会管姐姐,怎的她一出事你却跑得那么快?”
“我……”被揶揄的傅恒反应极快,“这不是担心她若出了事,宁琇会向你兴师问罪嘛!毕竟人是你带出来的,你得担责不是?”
认识这么多年,蓝瑾最是了解傅恒,他就从未对哪个姑娘家上心过,这话明摆着是借口,遂用质疑的眼光打量着他,啧啧叹道:
“我竟不知九哥居然这么关心我。”
“那是,我四嫂是你们西林觉罗家的人,你唤我一声哥哥,我自当看顾着你。”
他们闲话之际,鄂容安的目光一直落在东珊身上,情不自禁的向她靠近,“看来你和马儿无缘,还是不要再学,往后若是想骑马,必得有人带着才成。”
蓝瑾趁机起哄道:“这个简单,我哥的马术比我精进,让我哥带着你,顺便教你啊!”
她本是想撮合两人,孰料东珊竟是生了惧意,只因才刚的场面令她惶恐至极,被马儿颠簸时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喉处,头晕眼花,再也感受不到骑马的乐趣,是以摆手连连,
“我没个天赋,还是识趣些放弃吧!”
既如此,蓝瑾也不好说什么,遂拉着她大哥到一旁去,示意他赶紧表白。
鄂容安却有所顾虑,此刻东珊才受惊吓,他贸然赠手串怕是不合适,“要不改日?我看她魂不守舍,可能没心情听这些。”
兄长这迟疑的态度令蓝瑾大失所望,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苦心安排作废,“我好不容易才将人请出来,你怎能退缩?她出来一趟不容易,需知夜长梦多,你今日必须讲清楚。”
眼瞅着兄长仍在犹豫,蓝瑾干脆替他做了决定,到得亭边就对东珊道:“我哥他有话跟你说。”说着就将兄长给拉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鄂容安不知所措,他还没做好准备,妹妹已然把话给撂了出去,他便连最后的退路也没了。
东珊尚未反应过来,蓝瑾已然带着傅恒离开,傅恒还在奇怪,“哎?这什么情况?”
蓝瑾小声对他道:“我哥有悄悄话跟她说,咱们别碍事儿。”
这么神秘的吗?难怪鄂容安今天特地约东珊出来,原是有企图的啊!“路上他也没告诉我,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你就甭管了,人家俩人的秘密。”
走远些之后,傅恒与蓝瑾立在一株海棠树下,状似赏花,实则都在往亭子那边偷瞄,想瞧一瞧二人有什么进展。
东珊还以为鄂容安真有什么要事,这才会留下来,至今腿软的她在石桌边坐下,鄂容安亦在旁落座,顺手为她倒了杯茶。
gu903();缓抿两口,热茶入腹,身子渐暖,东珊情绪稍缓,随口闲问着,“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咱们也算有些交情,你有困难我自当相助,无需顾忌,直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