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听着这话不对劲,驳斥道:“莹姑娘此话谬矣。世子要送便直接送了,不会有这种弯弯绕绕的心思。是姑爷有心了,弄到这些冰,也不知费了多少工夫。”
琥珀早就看常莹不顺眼了,趁机煽风点火:“还有段世子,待郡主也是有心,昨儿一下子送了三万多两银子为郡主添妆呢。”
常莹脸色骤变:这事她还不知道。
年年被琥珀一提,想起这回事来:“银子收哪了?”
珍珠回道:“都收在库房里了。琉璃姐姐说,这些银子路上带着不便,还请郡主拿个主意。”
何止不便,简直是个招祸的大杀器。按照剧情,段琢那厮银子送得太过高调,被目睹的脚夫将消息泄漏了出去,以讹传讹,传出她有十万两嫁妆银子,惹得整个广南道上的绿林闻风而动。他们前往京城的路上,不知多少拨人打这笔钱的主意。
不过,有男主在,这种剧情就是男主收小弟、扩充势力、扬名立万的机会,轮不到她操心。
年年吩咐道:“全换成大通钱庄的银票吧。”带着方便些。
珍珠应下。
琥珀却笑着问常莹道,“世子如此大方,给莹姑娘的聘礼一定丰厚得很吧?”
常莹的脸都青了:段琢聘她为侧妃,下了三千两的聘礼,远胜聂小乙下给福襄的聘礼,让她娘扬眉吐气,四处吹嘘;她也洋洋得意,以为段琢对她重视,没想到竟只有他送年年添妆的十分之一。
珍珠和琥珀一唱一和:“休要胡说,又不是聘世子妃,太过丰厚岂不是惹人笑话?”
常莹一口老血憋在喉口,上不去下不来:杀人诛心,珍珠看着性情温柔,说话可比琥珀刁钻多了。这话,分明在嘲笑她只是一个妾。可她一个字都没法反驳,她的确没资格做段琢的正妃。
常莹恨得心都在滴血:她想来看福襄笑话,结果反而被人看了笑话。福襄看不起她也就罢了,两个丫鬟也敢如此。不就是仗着她郡主的身份吗?
郡主很了不起吗?段琢以后可是有机会做皇上的,等她成了皇妃娘娘,她要她们一个个都跪在她脚下求饶。
她心中暗暗立誓,再呆不住,告辞离开。
看着常莹灰头土脸地走了,琥珀和珍珠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年年看着她们摇头笑道:“你们也太淘气了。”瞧把常莹气的,她还没逗够就跑了。
琥珀嘻嘻笑道:“谁叫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把郡主当什么了?不过,这次郡主真该好好谢谢段世子才是,这么大手笔的添妆。而且,姑爷能想到为郡主送冰,依奴婢看来,也是段世子昨夜说的那些话起了大作用。毕竟郡主面前,姑爷怎么着也不会想被段世子比下去啊。”
“也不能这么说,”珍珠得了贾妈妈的嘱咐,坚定地站在聂轻寒一边,“姑爷不想被段世子比下去,是因为将郡主放在了心上。我们郡主,以后福气大着呢。”
听到“放在心上”几字,年年瞬间从刚刚欢快的气氛中抽离出来。
这福气她还真受不起。只要想到聂轻寒对她释放的每一点善意,都是她失去的清白和被腰斩的仇恨值换回来的,她就心痛如绞。九年之功毁于一炮,她得费多少工夫,才能把损失的三十点仇恨值补回来啊。
想想便是一把辛酸泪。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道路虽然曲折,前途却是光明的,她坚定地照着剧情走,损失总能补回来。只要牢记,这鱼水之欢,有一不能再有二。否则,只一次,聂小乙得了妙处,对她的仇恨值已经从六十跌到了三十,再来一次怕不是要直接跌没了?
加油!和聂小乙翻脸,将他赶出婚房,回归正常剧情,她可以做到的。
年年再次充满了动力,吩咐琥珀道:“你去新房中,把聂小乙的衣裳物品都收拾好,送到这里来。”
珍珠一愣:“郡主,这……”才刚圆房,郡主就要和姑爷分房,她白高兴了?珍珠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劝道,“只怕不妥。”
年年问:“怎么不妥了?”
珍珠道:“郡主和姑爷新婚燕尔,此举怕要叫姑爷离心。”
离心就好,她就怕他不离心呢。年年嘴角微翘:“若这等区区小事就能叫他和我离心,他还配我托付终身?”
这不是歪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姑爷也是凡人,不是圣人,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地泼冷水。
珍珠还想劝几句,琥珀帮腔道:“就是,能娶到郡主,是姑爷三世修来的福气。我们郡主因为嫁他受了这么多委屈,这点小委屈他都受不了?”她反问珍珠,“珍珠姐姐,郡主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难不成你还想指点郡主吗?”
这话说得就重了,珍珠惶恐:“奴婢不敢。”
见珍珠被搞定了,年年笑着抚慰了她几句,打发琥珀先去办差,又吩咐珍珠备水,服侍自己沐浴。
她这会儿是真困得不行了,偏偏一圈走下来,再打发常莹,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黏腻腻的实在难受。她决定,沐浴过后好好歇个晌。得养好精神,才有精力和聂轻寒战斗翻脸。
聂轻寒拎着一包荔枝从茶楼出来,原本还想去车马行一趟,行到一半,忽然改了主意。
昨夜缠绵太过,早上他走时,她香梦沉沉,倦极难醒,他等之不及,匆匆离开,以她的娇气与矜贵,醒来后心里不知该怎么生他的气呢。
唇边不觉浮出淡淡的笑来,一瞬间,归心似箭。
走到离玉鼓巷不远处,一顶绿呢小轿晃晃悠悠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眼熟的丫鬟,见到他讶道:“这不是聂公子吗?”
聂轻寒没在意,轿子却忽然停下,窗口处探出一张娇俏的面容:“聂小乙!”
聂轻寒认出对方,神情冷淡地点了点头:“常大姑娘。”顺宁郡王原本想将常莹嫁给他,介绍过两人相识。
常莹目光挑剔,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聂轻寒眉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
常莹忽地嗤笑出声:“说什么英雄莫问出处,要我看,怎么都是一副穷酸相,还想一飞冲天?”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聂轻寒心中微动:常莹显然刚从他家出来。常莹这姑娘,冲动鲁莽,沉不住气,得志便容易猖狂,又向来和年年不和。她是看年年嫁给他,而她许给了段琢,以为可以踩年年一脚,所以不自量力,上门挑衅去了?看她脸色扭曲,目中含怒,显然没讨着好。
而常莹嘲笑他的话,分明是刚刚有人这么评价了他。那个人……聂轻寒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她竟这般相信他吗?说英雄莫问出处,相信他会一飞冲天?
常莹说了一通,聂轻寒毫无反应,一副神游天外之态,又气到了:“聂小乙,你这个木头!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也只有福襄那个死鸭子嘴硬的把你当宝贝。”
聂轻寒回过神来,理也不理她,径直从她轿边走过,往家中方向走去。
常莹气了个倒仰,跺脚喊道:“聂小乙!”
聂轻寒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平静,眼神却宛若利刃。
常莹心头一寒,待她反应过来,聂轻寒早已走远。她气得连捶了几下轿子:她居然被聂小乙这个贱奴吓到了!
聂轻寒到家时,琥珀正在书房忙活。
竹榻上放了竹枕,铺了褥子与竹簟,一床薄薄的丝被;书桌上多了一套茶具,一座小小的青铜香炉;几件衣物被搭在新添的一个木施上。屋角多了一个角架,上面摆了个青花瓷盆,里面养了几株睡莲……
聂轻寒不动声色地看了片刻,心中叹息:她果然生了他的气。不过,他并不后悔。她是他的妻子,他拥有她名正言顺。何况,喝醉时那个最真实的她,其实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
想到昨夜她的热情,他心尖发烫,悄无声息地迈步向内室去。内室却并不见人,他想了想,去了和内室相通的耳房。
耳房新添了一架木雕荷塘月色三折屏,他绕过折屏,脚步一顿。
无窗的耳房光线昏暗,水雾氤氲,中间放着一只簇新的浴桶。年年浸在水中,一头如墨的秀发湿漉漉地散在身后,雪白的臂膀搭着桶沿,闭眼枕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宛若堆雪的美背只露出一截漂亮的蝴蝶骨,水面漂浮着花瓣,挡住了藏在水下的美景,半遮半露间,如云山绕雾,更添诱惑。
聂轻寒呼吸顿窒。
第9章【服侍】
半晌,他才意识到,她这是……睡着了?他快步走近,先试了试水温。
还好,水是热的。
他略放下心来,生起另一重担忧:沐浴也能睡着。是昨夜他太放肆,累着她了?
脑中蓦地浮现昨夜她在他怀中婉转吟哦,活色生香的模样,他耳根发烫,轻声唤道:“郡主。”顿了顿,想起什么,又改唤道,“年年。”
年年毫无反应。
看来是真累着了。聂轻寒心中生起些许后悔:昨夜她是初次,又醉了不知分寸,他不该由着她胡闹,放纵太过。她这样娇贵,哪经得起一再攀折。
抬眼见旁边搭着一条薄毯,他取到手中,俯身将她从水中抱出,用薄毯裹住。
这么大的动静,年年还是没醒,皱眉哼了两声,歪了歪脑袋,将脑袋拱入了他怀中。
仿佛被什么轻轻戳了下,聂轻寒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他抱着她走出耳房,回到内室,恰撞见珍珠端着一个镂雕云纹青铜梅花形冰鉴走进来。珍珠见到他怀中熟睡的年年一愣:“姑爷回来啦。郡主这是?”
聂轻寒淡淡道:“她在里面睡着了。”
珍珠心里一咯噔,跪了下来:“奴婢失职。”
聂轻寒没有开口叫她起,将年年在床榻上放下,用薄毯仔细擦干她身上残余的水渍。
珍珠心中忐忑,偷偷抬眼瞥去,但见锦帐玉簟间,佳人乌发凌乱,雪肤耀目,好梦正酣;床畔郎君清俊无双,眉眼低垂,心无旁骛,捉住她纤细秀美的玉足细细擦拭……珍珠不知不觉看得呆了,只觉脸红心跳,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耳边忽听聂轻寒吩咐道:“拿块干净的帕子来。”
珍珠应下,将冰鉴放在屋角,自去耳房取了帕子。回来时,发现聂轻寒已为年年盖好被子。她将帕子呈上,聂轻寒接过,挽起年年湿漉漉的长发,动作自然地帮她绞干。
珍珠不安道:“奴婢来吧。”
“不必。”聂轻寒并不看她,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平静无波,“你叫什么名字?”
珍珠道:“奴婢名珍珠。”
聂轻寒:“若郡主因你之失职受凉,或溺于水中,该当何罪?”
珍珠心头一震,大惊伏地:“奴婢该死。”
聂轻寒问:“其他人呢?”
珍珠回道:“琉璃姐姐奉郡主之命,去钱庄换银票了;珊瑚姐姐负责膳食,出去采买了;琥珀,琥珀……”她迟疑不语。
聂轻寒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珍珠心里一凛,老老实实地道:“琥珀在帮姑爷收拾书房。”
聂轻寒问:“收拾书房?她的意思?”目光落到酣睡的年年面上。
珍珠心里发苦:看姑爷一番作为,委实待郡主如珠似宝。两人郎才女貌,明明只要好好过日子,总能越过越好,偏偏郡主拧了性子。她该怎么答,才能不让姑爷寒了心?
聂轻寒语气淡淡:“不敢说?”
就算她现在不说,到时郡主醒了,只会把话说得更难听。她得想个法子转圜。
珍珠心念电转,忽然得计,吞吞吐吐地道:“郡主的意思,姑爷马上要参加春闱了,需专心读书,不好因她分姑爷的心。所以叫琥珀把书房收拾出来,让姑爷在那边歇息。”
聂轻寒不怎么信的样子:“若是如此,何必藏着掖着?”刚刚这丫鬟可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珍珠头痛:姑爷怎么这么难糊弄。她急中生智,解释道:“因为,因为郡主脸皮薄,不想让人知道她对姑爷好。”
聂轻寒一怔,那日她醉中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
“聂小乙,你要争气,要努力,以后一定要大杀四方,当全天下权势最大的男人,不要叫我看不起你。”
这话,在她清醒时,从未对他说过,反而一直冷待他,疏远他,从不表露对他的心意。若不是那日鬼使神差去了兰心苑,若不是昨夜她阴差阳错地醉了,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最真实的心意,不知道她对他有着这般高的期许。
还有常莹转述的她的话:英雄莫问出处,一飞冲天……
他心高气傲,口是心非的小郡主啊,是不是如果他不能达到她的期望,让她扬眉吐气,为她争气,她永远不会承认对他的情意?
年年一觉睡得舒坦,醒来时红日西斜,霞光满天,已是黄昏。年年懒洋洋的,头发也不挽,随意披了件轻软的银红丝袍,赤脚踩着竹屐,趴在窗前看天边绚丽多变的云彩。
院中传来丫鬟们的笑闹声,琥珀和珊瑚一个提着食盒,一个端着果盘,嘻嘻哈哈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正在收拾床帐的琉璃听到动静,走到年年身后,对她们“嘘”了一声:“姑爷在读书呢,休闹。”
琥珀和珊瑚一下子掩住嘴,相视而笑,轻快地跑进了内室旁的小厅。
年年惊讶:“聂小乙回来了?”这么早?按照剧情不是应该到忙到晚膳后才回?
琉璃“嗯”了声:“姑爷回来得比奴婢还早,还陪郡主歇了一会儿午。”
年年:!
珍珠恰好捧了年年待会儿要换的衣裙过来,闻言笑道:“郡主沐浴时睡过去了,多亏姑爷及时发现。”
年年:!!!沐浴时?聂轻寒发现的?
珍珠感叹道:“姑爷待郡主当真没话说,担心郡主在水中受了凉,亲自服侍郡主。”
亲眼目睹聂姑爷是如何待郡主的,珍珠越来越觉得贾妈妈的话有道理。郡主也是一时拧了性子,她与姑爷已经成亲,纵是姑爷身份低微,不堪为匹,郡主还能与他和离不成?何况,姑爷年纪轻轻就中了举,纵比不上段世子未来不可限量,也是前途可期。
姑爷待郡主这般体贴入微,只盼郡主能早日想通,与姑爷和和美美的,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狠狠打脸那些笑话郡主嫁得不好的人。
gu903();年年抓到了重点:“亲自服侍?”她那会儿不着寸缕,他要服侍她,岂不是……一瞬间,她脑子都炸了。